土匪们追到此地时钱牙已经站到了断崖的边缘,知道他跑不掉,血染满面的独眼龙面露凶色,挥手命令手下过去捉住他……
“各位大哥真是辛苦了。”远看那些走过来准备瓮中捉鳖的大汉,钱牙歪开嘴露出招牌似的猥琐邪笑。
“我会先把你们四只眼睛挖出来再杀了你们!”剩下一只眼的狰狞头目残忍说道。
“好啊。不过……收了夫人的银子竟敢对少爷动毒手,你们是嫌命长吗?”
“什么鬼夫人?我根本不知道,如果你跪下来钻裤裆求我,我会考虑给你留全尸。”话虽如此,头目内心却想怎么叫他死得最惨。
“呵呵……”钱牙嗤笑,“也对,凭你们这种东西哪有资格面圣。”左右瞄瞄来抓自己的喽啰——
“笨女人。”
品评的三个字刚刚结束,钱牙便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身后的断崖,连忙追来的土匪们只来得及看见重物落水溅起的白色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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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安安静静,除了屋外偶尔一声鸟鸣,仿佛死寂无垠的世界只余自己一个尚有呼吸的活物。
段孟启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一动不动,睁大的双眼仰望床幔,眸中无半分光采流动,呆滞得如同静止蒙尘的装饰。
脑中犹记那时昏厥后醒来的他发疯般到处寻找钱牙的踪迹,即使满身血迹斑斑招人指指点点亦全然不觉。终于在他精神肉体到崩溃边缘时,不知从哪闻讯赶来的府里人将他救回了洛阳,经过几位有名大夫的医治调理身体也逐渐恢复,只是他的意识似乎停留在了男人用性命拯救他的那一刻,耳边总会时不时的回响钱牙最后的‘你要平安’,完全没想过日月交替了几番,不知今夕为何年。
冷清的环境,暗淡的光线,交织着臆想出来的人相……让痴茫中的段孟启蓦然间感觉到一种莫名无状的悲哀,遂而加深的心灵压迫令神情麻木的他颤了颤嘴角,眼泪刹那蓄满了眶底再慢慢流下,悄然落入枕头剩下一丝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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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柔软纤长的手指抚摸上他冰凉的脸颊,让正在浅眠的他面部神经轻轻颤了颤,但却没有丁点苏醒的意愿。
萧凰诗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眸深处竟然是无可估量的叽嘲,如同观赏了一场滑稽闹剧,除了笑再无其它的表扬。
多么的可悲呀!看吧,从未有过爱恋经历的人在第一次爱人时便经受到死亡的巨大打击,因此无法承受而神智飘离脱轨,像个被挫折击垮的傻儿一样颓废自闭起来……心智如此脆弱不堪,真是令人可怜又令人唾弃。
凝视从小就没得到过她过多温柔关怀的儿子,不禁觉得还是这样无助缺乏防备的他更能引起自己怜爱,不会忤逆,也不会心生二意。
萧凰诗笑容倾城,愈发认定帮段孟启成长太必要太正确了。作为母亲本身就有义务剔除对孩子影响恶劣的因素,她无需愚子去明暸她的苦心,因为对牛弹琴也要牛会听才行。
“孟启,好好休息吧!等你脑子睡醒了就会知道娘是对的,娘是为你好。”
萧凰诗轻轻笑道。她在这几天内以亲儿遇险为由,请府尹派出大量人马再加上各方面的势力剿灭了那群土匪,一个不剩。本是拿钱办事的一伙人被过河拆桥成了不怎么无辜的替罪羊,萧凰诗为儿报仇,亦不必给余下的酬金,更重要的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钱牙一死她就再无克星,相信一切很快会复原成从前的面貌,她依旧还是运筹帷幄的女主人。
好好睡吧!体贴的为儿子拉好被褥她就旋身离去,孰料在她挥袖转身间,段孟启悄缓地睁开了双眼,毫无机质的移望向她的背影,直至她阖上门扇也未有所改变…………
“段夫人,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在郦府的别院中,郦檀对着有要事到访的萧凰诗发出了疑问,“成亲乃人生大事,孟启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三天后定亲会不会太仓促。”
“正因孟启遭遇凶险我才想先让他和水吟定亲冲喜。”萧凰诗轻抿一口茶,微笑解释道。
“可我看好的黄道吉日是下月初八,现在貌似太早啦!”
“郦老爷,你大概不知孟启遇到危险那天也是个黄道吉日,对我来讲黄道吉日跟危机四伏没区别,所以你也别执着于形式了。”紧接,她话锋又转,“还是说,郦老爷准备另择人选。其实墨胤也是良婿,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无论谁与水吟结为夫妻都是我们段家的福气,趁还没昭告外界,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郦檀连忙否认。段孟启虽是妾房所出,可萧凰诗身为家主有见识有能力,这点就不算问题;而段墨胤虽失去亲亲父母,但他长安的娘家尽是不得了的人物,个个长辈都愿意当他是宝,所以他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往昔他觉得二子旗鼓相当,奈何前段日子自己听到关于段墨胤龙阳放浪的传言颇不舒服,很多东西看似夸张虚假,实际上无风难以起浪,若将女儿的幸福交予这种人才真叫失父职。
“既然如此就照这样办吧!”萧凰诗展颜。
“好吧。”碍于她之前提出的言论,郦檀想想确实如此便放弃了日期的坚持,“定亲不若成亲繁锁,就按照段夫人的意思办吧。”
“额……怎么还叫段夫人,应该是亲家才对。”萧凰诗举茶敬向郦檀,抿笑纠正。
“对对,亲家母。”跟着拿起茶杯的郦檀与对方相敬一礼,双双仰首将茶饮尽……
帐房中,手执毛笔在帐薄写写记记的老者专心致志,根本不为外界噪音打扰,以致于当萧凰诗叫到他时,晚了几秒才回应过来——
“夫人来查帐吗?”
萧凰诗侧头望望门外渐黑的天色,轻灵一笑:“段府由祥伯主管事事都万全了,不过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
“谢夫人关心。”合拢手上的本薄,祥伯把它放回桌屉内,站起身来向萧凰诗微微埋头示礼。
“应该的。”女人审视的目光扫过老者,“对了,三日后孟启要和郦小姐定亲,一切相关事宜就请祥伯你操劳了。”
“……定亲?”祥伯诧异地睁大眼睛,透析出来的全是错愕震惊,“大少爷他……”突然停顿一会儿,老者愕然的神情渐渐滋生了严肃,“这究竟是大少爷自己想要成亲,还是夫人你的决定?”
闻言女人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有分别吗?”
“当然有!”祥伯皱拢眉毛直言女人的错误,“夫人不能够罔顾少爷自身的意愿。”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劳祥伯费心了。倒是孟启那天穿的礼服做好还未试穿,你派人给他送去看哪需要修改。”
“夫人……你真想一意孤行?”和她说话已经令祥伯感到十分无奈了,作为与段府情谊深厚的一份子却仍旧告示着对方,不管听与不听,该提醒的就得提醒,即使是无用功。
“我的路很宽广,独行也未尝不是好事。”话毕,萧凰诗转身离去,仿佛落日带走最后片泛亮的云彩让留下的人心中夜幕降临……
第二天,被听令的仆人半强迫扶下床的段孟启麻木的随他们摆弄,等穿上了陌生的新衣发觉稍微有点宽松便立即替他脱了下来,赶紧送去裁缝店修改尺寸,好让他在两天后穿上。
身体僵硬如行尸走肉的青年在衣服窸窸窣窣且无人言语的环境中完全丧失了自主权,只是偶尔能亮光闪现的黑眼珠昭示了此君意识尚存。默默地用心眼遥望着一群局外人在他身上耗费劳力,不禁轻叹一口微不可闻的气,仰高下颚,用充满迷茫的脸面对朝冰冷的屋梁,骤然收缩的瞳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醒行
那天非常热闹。
本该低调从简的定亲放到段姓者身上无形中提升为不一般的大事,闻讯来祝贺的不计其数。何况女方同为大豪富之家,更使巴结的人趋之若鹜。
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立于段府正厅向宾客报以完美无瑕的微笑,举手投足间气质超然绝伦,让这场宴的主题黯然失色,变成称托她耀目光辉的戏台。
不多时,宴会的主角双双登场。郦水吟身着桃红色华服含羞带怯站在郦檀背后,垂低的头与勾绞在一块的双手不知说明她腼腆,还是心存异愿。反观身穿改好大小的宝蓝色锦衣的段孟启,他跟先前的状态相差不大,依旧一脸神游物外的迷惘呆讷,丝毫没有与心爱女子两依互伴的喜悦……两人两种截然的迥异体现出一个可能:被强迫结合的无奈。
段孟启受安排坐在主桌的位置,旁边依次是萧凰诗和郦氏父女。耳畔回荡众人贺喜恭维之辞,却没有谁理解他麻木面具下包藏的真我。
他一语不发静观全场,直至与郦檀谈笑的母亲准备向人们宣布婚约之时他终于启唇,眼不斜视语调淡漠地轻问——娘,你满足了吗?
咦?被突然打搅的萧凰诗停下宣告,微微瞪大凤眸有些意外的审视着他。
“究竟我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你的期望?”转头看向自己称为娘的女人,段孟启黑亮眼睛中一贯柔和的温度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昏头昏得发傻呢?”萧凰诗压低嗓音斥吼,面上维持的笑颜没给旁人看出她情绪陡转的破绽,“我对你期望不高,只求你本本分分当个大少爷,少弄点惊世骇俗的举动就行。”
“……本分?”他迷茫,“什么叫本分?”
“本分都不懂?”萧凰诗咬紧牙瞪向他——“譬如在今天这种日子你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跟娘啰嗦些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人就要学会寡言安静,像从前那样当只蜷缩的鹌鹑鸟多好。
“呵呵……”段孟启显然没因这变相的警告停止内心喧嚣奔腾已久的怨愤,看着一副天威被冒犯的母亲,忽然间理解了人在愤怒中哈哈大笑的矛盾感情,真是何其滑稽。
“为什么你不直接讲我是没用的东西?我没主见没担当我是废物,任何事我按你要求听从你的编排,莫非听也错不听也错……”
“闭嘴!!”女性的低吼在人声纷杂的环境里不显突兀,可坐在旁边的郦檀被猛地惊到,尔后带着十分不解的神情注意过来。萧凰诗冲对方歉意一笑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