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夜国帝宫整个就银装素裹。
寅时初,不过凌晨三点而已,‘晏德殿’内就有悉悉索索起身着衣声。
“国师爹爹?”迷迷迷糊糊的童音,嘟囔着唤。
“嗯,小叶子睡吧,时辰还早。”轻柔的低语里,没有丝毫刚睡起的慵懒之意,似乎说话的人,一直都不曾入眠过。
“大人?您起了?”门外侍儿小春惺忪地询问。
“没,不用伺候。”一把银发掩了侧脸,白皙依旧却瘦骨嶙峋的手指,掀开黄色纱帐,纤瘦的身影轻手轻脚下了地。
赤脚触到地面,一股凉意就顺着脚掌窜到四肢百骸。
摸索着,把脚塞进淡青的软鞋里,澜听雨只着了月白内衫,散着及膝的银发,站到了窗前。
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就有寒风如刀,刮到脸上。
‘晏德殿’里是拢了地笼的,但空间过大,总是比不过暖阁的温度。
几个侍儿说过多次,让他住到暖阁,那里,夜合欢临走时,曾嘱咐侍儿们打扫过。
澜听雨不喜多言,所以,只是沉默地,一如既往地,不畏人言地,住在‘晏德殿’,夜合欢的龙榻上。
夜千寻起初恼恨他,因为那晚,他让自己最爱的父皇笑得很悲伤。
然后,在父皇不在宫里的这些天,偶然的一次,他在御书房里,看到他趴在父皇的御案上,手里攥着绿玉玺,一动不动。
他以为他睡了,却在他想退走的时候,看见他抬起了头,然后,那微红的眼眶让他知道,他一直的想法是对的,国师爹爹是喜欢父皇的。
再然后,他就跑到了父皇的榻上,和国师爹爹一起,嗅着父皇遗留的味道,依偎着入睡。
“大人。”一道细小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嗯。”澜听雨掩上窗,披上狐裘,合欢回来前,他不能让自己病倒。
房梁上一阵沉默,“大人……”灰花一直遵从何大的指示,保护着国师大人,无声无息,从不会情绪激动,可这次,声音里,居然有隐忍的颤抖。
“他,有消息了?”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为何我能看到任何人的未来,却独独看不到你的?
灰花又沉默,大姐大刚刚接到了紫花的消息——帝星陨落无踪,不见痕迹誓不回归。
痕迹,就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紫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那个字眼的。
‘寻欢阁’里所有人都不愿相信这个消息,却都和崔嫣一样,一言不发。
除了小粉花掩不住抽泣,红花泪流满腮外,都低垂着头,强忍着伤感,沉默着。
“我不信。”崔嫣通红着眼眶,语气坚定。
她不信,那样一个尽在掌握看透世事的帝王会就此撒手,那时她刺他那么深的一刀,他都挺过来了。
她怎么能信,总是笑得温雅,却难掩骨子里的张狂,总是不正经调笑,却胸有丘壑的人,会这么,一去不返。
难道他不知道,‘寻欢阁’里上下二百多人,没有他,就和没有了主心骨一样?
难道他不知道,一直牵挂着他的人,不止澜听雨,不止夜千寻,不止原彩蝶……
帝星陨落,你这是想让多少人为你心碎,夜合欢。
让我实行‘无主计划’,可你明明答应过,不用多久,你就会回来验收成果。
可我前期计划刚刚完成,你却不见踪迹,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不算数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阁规的头一条,阁里成员必须信守一诺千金。
可你,却是头一个破坏一诺千金的人!
“我也不信,蓝花哥哥去找何大了……呜呜……”粉花大滴大滴的泪珠,扑簌簌往下落,手掌紧紧捂住嘴,终也止不住呜咽。
翠花轻抚着粉花的头发,想安慰,自己却哽住了喉头,终一声长叹,垂下了通红的眼。
红花素来敢作敢为,泪流满面的时候,本想嚎啕大哭,却发现,除了泪止不住的流,她无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倚在橙花的肩头上,任泪水湿透橙花的衣襟。
灰花拳都要捏碎了,才让自己声音稳定,“我也不信,大姐大,我,想去寻何大。”
“不,”崔嫣声音嘶哑,“何大没……回来前,一切照旧,我们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无所成的寻欢阁……国师大人那里,还是,告诉他一声,别人,先压下这个消息……”
“灰花?他,怎样了?”澜听雨不能遏止自己的急切,他想知道,他好好的,他马上就会回来。
‘十里坡’那日,在背对夜合欢的视线之后,夜合欢眼里的痛,让他惊觉,他居然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他听过。
他想,这次他回来,他一定把自己的心思都告诉他,他不该让他一直在自己的寡言里患得患失。
“大人,”灰花闭了下眼,再睁开就没有了湿意,虽然他在房梁上,没人能看到,但何大,会笑话他的,一个杀手、暗卫,怎可有流泪的意念,“何大,在魔域,坠落无底深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澜听雨下示意地重复一遍,愣愣地似乎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等他想明白灰花话里的含义,只觉巨大的痛楚,以难挡之势侵袭了胸口,眼前骤然阵阵发黑,喉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滚烫的鲜血,就染红了衣襟。
“大人。”灰花跃下地,赶忙把摇摇欲坠的人扶到椅上,又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小柳”。
“怎么会这样?灰花大哥。”悄悄进来的小柳,看到澜听雨惨白的脸,和胸襟上的血时,不知所措,却依然小心翼翼替他收拾。
“别惊动人,一切,等大人吩咐。”灰花瓮声瓮气,垂着眼,不想让小柳看见他布满红丝的眼。
澜听雨只觉意识飘忽,恍恍惚惚都是夜合欢在说话。
头一次见他,他说,“……过去的事,因为我没参与,所以我没有多言的资格……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再次见他,他说,“……不能预言就不能吧,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得实在……即使以前那个不是我,我依然要说声对不起……”
再然后,他顶着暴虐的假象,硬是灌了他一肚子血,说,“……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别想去!包括死!”
再然后,是什么呢?
他蹙着浓黑的眉毛说,听雨,你知道你选择的是什么吗……
他弯着细致眉眼说,养好身体才能去‘紫甸坞’‘朝凤山’……
他咧着粉色的唇说,澜听雨是夜合欢心尖上的人,却不能要求夜合欢是澜听雨心坎上的人……
他说了很多,很多,就象个话唠一样,只要一看见他,就有不停的话要说。
可是,可是你从来没说,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永远离开。
永远啊,合欢,你知道永远是少个日夜,你知道永远有多少个冬天?你知道,永远要用多少眼泪来浸泡?
你怎么可以,在我还没有告诉你那些话之前,就先我而去。
你怎么可以,做了那么多承诺,却每个都成了空话。
你怎么可以,在告诉我什么是情之后,用这样的方式,弃我于不顾。
你怎么,舍得,让我为你,流泪……
那年,夜轩抛开我的时候,我不曾流泪。
那年,皇上囚禁我的时候,我也不曾流泪。
那年,被那样折辱的方式对待的时候,我也不曾流泪……
可是,合欢,若流泪能换回你温柔的笑颜,澜听雨愿意,余生都在眼泪里渡过……
没有呜咽,没有声息,泪水如同开闸的小溪,流淌在澜听雨苍白如纸的脸上,打湿了脸侧凌乱的银发。
小柳见过男人流泪,却从没见过如此悲伤的流泪法,好象,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再也寻不回来那样的悲伤。
可在澜听雨睁开那双眼,小柳才知道,流泪,只不过是这个男人十分之一的悲伤。
那双让陛下眷恋不已的黑眸,仅有的一丝光亮也熄灭了,黑色就更显深重,深到寻不到一点生气,就那么死气沉沉地看着小柳。
能让国师大人了无生气的人,会是谁?小柳心惊胆战地盯住灰花躲闪的眼。
灰花不开口,立时小柳嘶哑了声音,“不会的,不是他,对不对?他是天子……不会的!”
看着灰花紧闭的嘴角,和压抑的红眼眶,小柳浑身发软,捣住嘴,哭倒在澜听雨脚下。
“怎会这样……大人,你让我冒充……你说他不用几天就回来……唔……陛下,你怎能这么……骗人……”
……
卯时的时候,是夜国帝王日复一日上朝的时辰。
国师大人一日既往地,身着一套从头包到脚的黑色披风,站在旧病复发的皇上身边,面对无数朝臣。
上朝,处理事务,下朝,一切,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早朝一半的时候,国师大人恶疾发作,吐了血,却还硬撑着到早朝退了后,才召了章太医。
除了整个早朝上,皇帝陛下身体不适,说话的嗓门,没有往日那么清朗。
除了崔庄大人,司马杉大人,双眼通红,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
除了这些,夜国的早朝,按部就班,一切都没有变化。
……
这个冬天,在夜宫每个人的心里,都是那么的,冰冷彻骨,象春天再也不会来的寒冷。
昏君本纪 卷四 见龙在野 第一五四章 往生
章节字数:3461 更新时间:100814 11:00
梦里,桃花万顷迎风艳。
W城有这么桃源的地方,还是夜国有这么世外的所在?
风过之处,缤纷无数。
落到发上,亦真亦幻。
落到脸上,恍似情人的爱抚,和,舔舐。
呃,舔,花瓣落到脸上,会有湿哒哒带口水的感觉?
疑惑初起,却在感知一点一点恢复的同时,发现湿哒哒的口水,不但在脸上,甚至顺着脸侧一直往下,至肩头,至胸口,至肚皮,至……呃,连脚趾都没放过!
靠!这哪个狗娘养的,敢对老子干这丧尽天良的勾当!老子是奶油冰激凌么?
关键是——该舔的地方,硬是绕过去不给舔!
呃,别误会,有了五感的夜合欢同学,首先最直接受刺激的,就是痛觉,丛里到外,从头到脚,无一不痛。
但右肋下,却奇痒无比,想用手挠挠,奈何连抬指的力气都没有。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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