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起了手中的另一副画。画中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衫,虽然已能从她的脸上认出岁月的印记,但女子宛若出阁娇娘的笑依旧如初。
萧天翊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看向落款处,那里写的正是“喻泉”二字。他愈发的不解,这一副是娘亲的画像,多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为什么现在又有人送来另一副凤冠霞帔图,而且看画中人的年龄,两幅画至少隔了十几年的时间,却又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可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会在年轻的时候见过喻泉?这个人大费周章的把这幅画送到他的手里,又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林正楠见萧天翊敛眉不语,探过身子想要去看手中的另一幅画,萧天翊忙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将手中的画匆匆卷起,随即有些抱歉的笑道,“没什么,这只是家母留下的两幅画像,今日拿出来看看,不禁有些伤感乱了心神。”说罢取过手边的锦盒,小心翼翼的将两幅画收起。
“这盒子……”林正楠盯着萧天翊手中的锦盒,那样精巧的做工他不会忘记。他诧异的长了嘴,凝视着萧天翊的脸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萧天翊察觉到林正楠的异样,已明白他是认出了当年的自己。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摆出一副与林正楠无异的惊讶神色,“真的是你……”
林正楠没有明白萧天翊这句话的意思,萧天翊却已经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解下了他寸步不离身的音哨,摆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小白兄还等着我将音哨赎回吗?”萧天翊戏谑道。
林正楠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是你……”
“从你第一天在极乐谷把音哨拾起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碍于你对极乐谷还存有疑虑,我也不敢贸然相认,只觉得儿时的东西也许早就几经转手了。之后多次对你做出亲近甚至有些冒犯的举动,都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今天看到你认出这个锦盒,我也终于敢说出实情了。”萧天翊面色诚恳,话里没有一丝纰漏。
林正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感慨万分的看着他。那一年,他们都还是孩子,他还有林江书,柳杏生,傅如海。被傅如海逼着练武的日子虽然苦,但至少他还是个没有责任和担子的孩子,还能偷个闲暇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学画。他还能任性,还能和当年那个弄脏他画的黑衣少年斗斗嘴。
有的时候对他而言,这个音哨纪念了一段过往,那正是他最最珍惜的年华。
原来,当年那个黑衣少年,竟和他一样,也卷入了这些江湖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之中,而且也和自己一样救过对方的性命,在最后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他一片栖身之地。
林正楠不禁想笑,这是命吗?四年前就已经悄然开始的命运?如果真的是命,老天爷你这样刻意的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天晚上,萧天翊难得的好兴致,将林正楠拉到林子后的一处山坡上,与他席地而坐,把酒言欢。二人喝到尽兴,肩并着肩躺倒在草地上。
风清月白,夜色如洗,芒草迎风轻动,萤火点点,浮香幽幽。
“对了。”萧天翊望着夜幕,夜色化了一般融进他如墨的眸子里。“外面有消息了。”
林正楠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不想说话,神色竟有些倦怠。
“虽然不是傅如海和林老堂主的消息,但是有人在燕京那边发现了柳杏生的下落。我想你可能会关心。”他道,声音柔似水。“要去吗?”
“嗯。”林正楠又将眼睛缓缓的闭上,眼角被酒气熏得有些发涩。脑海中又出现了柳杏生的影子,白衫一袭,墨扇一把,通脱清朗,宛若一派烟云水汽,眉宇带笑,顾盼风流。他曾经想过与那个人学一辈子的画,管他什么嫁娶迎亲儿女柔肠。只是如今,那个人却连一句告别的话都吝啬于他。
萧天翊见身边的人没了声响,便侧了脸去看他,却见他一脸的落寞,暗自神伤。
“音哨。”他笑道,随即伸出手。
林正楠也睁开眼睛侧过头与他对视,虽有些不解,还是解下腰间的音哨递了过去。
萧天翊将音哨的一端衔进嘴里,转头望向墨色的天幕,眸中微光点点,闪烁的不知是星光,还是醉酒之人眼中的朦胧。轻悠的小调在他的吐纳中潺潺流淌,正撞上林正楠沉沉的心,天地一瞬间静了,万物都敛了声响,静得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之后很多年,林正楠都会梦到这样一个夜晚。那一夜,天很高,星星很亮,月亮很暖。
他觉得那一刻的萧天翊,侧脸很好看。
他看了他很久,又缓缓转过脸仰望星空,是酒气熏红了眼睛吗?他第一次觉得清冷的月亮原来也可以这样柔和,这样温暖。
灯火幽黄,舒风卷涩,夏夜静谧沉沉,两个无眠之人比肩而卧。
他们不知道,等到东方第一抹鱼肚白亮起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over~~~ 这一卷写的时间比较早,各种不成熟,望担待~~第二卷不会让你们失望滴。这文不会让你们失望滴。这章发的时候某苦比还在上课,先把祝福提前存好,祝大家平安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o(∩_∩)o
、第二十一章 戏说江湖
华灯初上,故都燕京热闹非凡,各色灯盏高悬,照的整条锦枫街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街市上人声鼎沸,有那闺阁绣女偷点花灯,遥会情郎,亦有青年才俊吟哦诵对,逐颜择芳。走江湖的艺人用石灰粉在人堆里圈了个圈,含脂吐火,博得喝彩满堂,赚得盆满钵满。
燕京最大的酒楼栈阳馆,就建在整个锦枫街最热闹的地段上。小二举着细长的竹竿,挑起今晚第一盏大红灯笼,高高的挂在门檐之下,这是今日晚场开始的信号。食客络绎不绝,鱼贯而入,有翩翩公子,窈窕淑女,也有游侠剑客,卦师樵夫。总之,这里是每个当地人或者偶尔路过的脚客都愿意花点小钱坐上一坐的地方。
“十七,今儿给爷几个说个什么段子啊?”大堂一楼招待的是一般散客,几个彪形大汉正歪七斜八的坐在条形板凳上,一边大声的咀嚼红衣白仁的花生米,一边冲着评书台上的伙计嚷嚷。
十七谄媚的向满满一堂的客人作了个揖,端起茶抿了抿,又煞有介事的清了声嗓子,“今天十七我就给大家伙讲一讲这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林盟主林正楠和极乐谷谷主萧天翊的事情。”
“切,我还以为什么新鲜玩意。”莽汉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十七的段子,满口的唾沫星子四溅,“不就是一个盟主和一个谷主给各大派追杀吗,满墙的通缉令都飞上天了,你小子在这给我们嚼什么成芝麻烂谷子。”
“哎,就是就是……”
“十七换一个!换一个!”其他客人也纷纷附和。
“啪”响木一拍,十七猫起身子,故作神秘的扫了一圈堂下众人,“各位客观有所不知,十七今天讲的事情肯定是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全都安静下来,眼巴巴的等着他的下文。
十七接着道,“都说这武林盟主林正楠,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极乐谷谷主萧天翊那就更是行踪隐秘,见过他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谣传这二人都是人间少有的俊美男子,可是你们知道,他们到底俊美到什么程度吗?”
“什么美不美的,老子只知道那妍春居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美的上天,他两个大男人长啥样干老子屁事。再说我看这满街的通缉令上,他们不就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我看还没老子长得好看咧。”莽汉再一次起哄,言语粗鄙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张老三,你他妈想娘么想疯了吧,就你这德性,别说抱妍春居的姑娘,就是睡自家的炕头,你老婆也不一定待见你吧。”几桌之外的一个樵夫用筷子把碗碟敲得一阵作响,在众人越发沸腾的笑声中,一脸戏谑的对着莽汉张老三挤眉弄眼。
张老三把桌子一拍,指着樵夫的鼻子怒道,“你还别说,我家婆娘一直都说我长的貌比……貌比那个什么潘安,妍春居的臭娘们见了钱还敢不让爷进门?我管他妈什么林天翊,萧正楠的,大老爷么要是能长得比个姑娘好看,不是邪了门了吗!”
“还真是……邪了门了。”有人突然结巴了一句。
张老三以为谁又想拆他的台,刚想找到人发作,却发现原本还热闹的众人,此刻都大气不出的看向他身后大门的方向,有几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姐看的连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张老三顺着众人的目光回过头去,半响吞了吞口水,摸了一把脑门子上的腥汗,“真他妈邪了门了。”
见众人反应异常,林正楠和萧天翊顿了步子,站在酒馆大门前面面相觑。片刻的愣神后,萧天翊一把扭过林正楠的肩膀,将他的脸摁进自己怀里,“你要是再敢女扮男装跑出去勾引男人,我就休了你!” 言罢,还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将怀里的人按得更死了一分。
“哦——”众人皆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林正楠低着头,任由着萧天翊将自己拉上二楼最靠里的桌子,其间眼角的余光异常敏锐的接收到了各路男人向自己投来的炽热目光,以及悉数小姐对萧天翊目送的道道秋波。
刚刚坐下,只听锃的一声响,林正楠将腰间的佩剑弹出,长剑出鞘,气势如虹。剑柄直直撞向了萧天翊的腹部。
“我要……休了你……”萧天翊握住剑柄,疼得弯下了腰,朝着林正楠一脸愤恨的从齿缝间挤出了五个字。
这一次林正楠索性将整个剑鞘推出,剑鞘套上剑身,又朝萧天翊腹部来了一击重击。
“唔——”萧天翊的脸几乎贴到了桌面上。林正楠笑的若无其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还不忘风度翩翩的执起茶盏,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萧天翊只觉得脊背发凉,硬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那句“娘子息怒”憋回了肚子,识相的对林正楠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脸,“林大侠饶命……”
见楼下众人还留恋的看着二楼的楼梯口,十七把响木一拍,将堂内客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继续之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