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照那张照片的时间来算的话,十七年刚刚好。
他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的是什么样?”沈泽渊放下碗,顺手抽过被丢到一边抽纸,漫不经心地边擦嘴边回问。
“……那张《欢天喜地孙悟空》的剧照。”
秋斐白在说到那部剧的名字的时候还是隐晦地不太愿意提及。没办法,这部戏简直是秋斐白从影十八年来绝对的黑、历、史!智商硬伤的剧情就不提了,单是那个当年拖出去拉风一片的造型,到现在都还让秋大少想把看过的人统统拖出去洗脑。
“嗯,bingo,你猜对了。”
沈泽渊冲着一脸不豫的秋大少展颜一笑,看起来就像是俏皮地和哥们儿开玩笑的大学男生一样青春帅气。
“这不科学。”
“那你觉得什么情况比较科学?我为了报复社会而处心积虑地接近当年资助我的家庭,然后狠狠地摧毁他们?”沈泽渊牢牢地锁定着秋斐白的双眼一眨不眨,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夸张,让他反社会的发言听起来居然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亲爱的,我对于演一部黑暗题材戏里的变态一点异议也没有,”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秋斐白身边,然后蹲下身两手扣住秋斐白的脑袋,“但是我很介意这部戏里跟我演对手戏的是你。”
秋斐白还是第一次看进那双桃花眼里头去。
里面没有什么言情小说里的星空大海或是银河系。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倒影。
所以他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猝不及防地和自己的倒影对视上。
大概,是真的有哪里想岔了……
秋大少在心底这么思量着。
秋斐白自认从来都不是属于耳根子软容易改变立场的人,但是在那双全然只能看见自己的眼睛里,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怀疑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亚当在一边叼着勺子,眼神在旁若无人的两人身上滴溜溜转。在他们对视上的时候,就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沈他可算是翻盘了。
在之前知道秋居然想到沈的靠近是别有用心的时候,亚当就很是惊奇了——他一直以为沈喜欢的人真的是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心性,谁知道竟然会完全被表象给骗过去。
那么,那些会甘于隐蔽在少年意气和不谙世事背后的锋锐,应该就只是因为懒得在乎吧。
亚当趁着两人不注意多舀了几块红烧肉到自己碗里——吃中餐的时候,用筷子的人互相培养感情什么的简直是天助我也!
等到秋大少的注意力又回到饭桌上来,四个盘子已经空了两个,剩下来的两个盘子一个装着清炒西兰花,一个装着地三鲜。
再看看对面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嘴上裎亮油光还在小声打嗝的亚当,秋大少的额头上不由得绷了个井字出来——就算他向来注重营养均衡,也不能这么搞得好像自己会咩咩叫一样!
何况沈泽渊做的红烧肉和爆炒虾仁实在是肥而不腻香辣宜人,他刚刚只夹了两筷子!
被秋大少默默用眼神凌迟的亚当还能把一边的脸皮挪到另一边来用,通过二皮脸方式以抵御咻咻的眼刀攻击,还能抽个空惬意地打个小嗝——天知道自己沈这家伙认识了快六年时间,他肯下厨做饭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偏偏他厨艺又好,这次逮到机会当然要吃个够本啊!
不过……
亚当忽然觉得自己的脊背怎么有点发凉。
他呵呵呵地僵笑着侧过身,沈泽渊正坐姿端正得像是在谈判桌上,看着他的眼神真是慈、祥、又、和、蔼!
他还记得上次沈泽渊指挥公司吞并计划,让别人输的连裤衩都不剩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亚当觉得自己进化完毕的二皮脸这下子连僵笑都挂不住了。
“我吃饱了。”
秋大少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两个的互动,反正菜都没了,瞪亚当两眼也就算了。秋大少就着剩下的青菜吃光了碗里的饭还多喝了一碗汤。
然后端着自己的空碗就进了厨房。
“……我去洗碗!”
一瞬间就被上帝感召了的亚当立马跟在秋斐白后面钻进了厨房,顺便把人推出去,表示自己吃了那么多总不好意思连点活都不干。
秋大少扬扬眉,看着亚当恨不得当牛做马负荆请罪的背影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于是斜着沈泽渊的眼神也更玩味一点。
“你到底是干过什么让他那么怕你?”
沈泽渊堪称无辜地朝他摊摊手,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无辜了:“太多了,实在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是哪一件。”
“……”秋斐白坐到沈泽渊对面的沙发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对面的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你现在这算是……”
“算是,”沈泽渊往前倾了下身子,“在继续用真面目追求你啊。”
说着,他的嘴角就略微地朝上挑了一点弧度,像是落花跌进湖水引起的那一点点波纹。
“虽然我现在倾向于你没有恶意,但是,”秋斐白歪了歪头,也笑了,“沈先生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害的人吧。”
沈泽渊搭在沙发扶手的手指几乎是强忍住自己抓握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在秋斐白歪头微笑的瞬间就像是被猫薄荷逗弄了的猫科动物。那一瞬间的毫无违和的直白天真,刹那就牵动了沈泽渊心尖上的朱砂痣,和当年远远地冲着自己摆手的孩子重合了起来。
还不到时候。
沈泽渊心下这么对自己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能吭一声告诉我,我前面有没有写沈泽渊的年龄是多大?
、峰回路转(3)
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这么在心下打定主意的沈泽渊,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沉到满怀期待的意味上。
本来以为艾尔玛这次这么来者不善的出场,肯定是要搞点什么妖蛾子出来的。结果艾尔玛先生居然像他的主流报道上写的一样忙成空中飞人,甚至还没等到秋大少的戏份开拍就已经走人了。
秋斐白穿着终于换了的戏服,摸着下巴眼神打飘——实在是难以想象像艾尔玛那样的人居然有比他的兴趣所至更能让他关注的事情。
然后在他神游的当口,剧组里看起来菁英中的战斗机似的编剧威廉已经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的确是蹦出来没错。
秋大少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本来空着的地方忽然就像上什么不良网站弹出来的小广告一样弹出来的人,只是在看清了那张脸之后,又深深地觉得挫败。
他只能抢在威廉张嘴说话之前向他摆了个令行禁止的手势,然后大气都不带喘完全不需要标点符号地说:“马上就要开拍了你现在说话会打断我酝酿情绪顺便我知道今天的麟君也很狂拽酷霸屌炸天但是只可远观不可近赏我知道你一定听过的对吧威廉!”
接着就在威廉的中央处理器处理完这段不歇气的中文之前顺势把人一推,让这家伙的技能远离施法范围。
看着编剧一脸恍惚的表情,秋大少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
听见这么故意的大声叹气,秋大少撇了撇头,果不其然就在自己斜后方的树根下看见了两腿岔开好像在蹲坑姿势的亚当正一脸惋惜。
“我还想听听看威廉这次有没有新的十四行诗来赞美我们皎若明月芝兰玉树的麟君呢。”
秋大少头上的井字和黑线两相挣扎着到底应该出来哪一个中。
“话说他上次那个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是哪里的典故,我总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啊。”
“……这是三国杀里你最喜欢选的甄姬每次洛神的时候都要说的话。”
秋大少最终深沉地抬手干脆捂住了脸。
鬼知道威廉那家伙不止是个杰克苏文爱好者,还疯狂地喜欢十四行诗。之前甚至专为秋斐白的麟君写了一首中文版的,结果秋大少一看就蛋疼了。
里面各种沉鱼落雁甄姬蔡文姬的典故乱入,整个古代常用的美色形容词都被大乱炖。问题是,男色神马的从来都不是古代文学主流,于是秋大少整个看下来潘安宋玉卫玠都没有出场机会。
秋大少只能捏着一张满是比喻美女的纸风中凌乱了好久。
而且从那之后只要秋斐白碰到威廉,就能享受一把新出炉的十四行诗赞美。这也是为什么,刚刚秋大少会那么激动地简直想把编剧堵上嘴再又棺又椁地扔进马里亚纳大海沟去!
就算是gay,也不会想听自己被形容女人的词来形容的。何况秋大少从来都不觉得娘这个词跟他能扯上关系。
所以秋大少现在每次遇见威廉都像是遇见狂热脑残粉一样如临大敌,就算在暂时解决了危机之后也懒得跟想看热闹的亚当计较。
只是向来做人很贱的亚当完全不能领会秋大少心理疲劳放他一马的好意,反而嘿嘿笑了两声说:“我觉得威廉写的很不错嘛,里面好多典故我都没听过。你看这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就用的挺好。”
秋斐白终于居高临下地正视了一脸贱笑的亚当,那张深目高鼻俊朗帅气的脸在由秋大少看来就明晃晃地写了两个大字——挑、衅!
真的是觉得自己没有给他松过皮那就是可以翻翘了啊。
秋大少在内心这么沉叹着,看着亚当的眼神也就多了点怜悯。
然后在亚当觉得有点汗毛倒竖想要继续说话之前,副导演盖文“各就各位准备开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秋大少施施然地向上提着点比之前那套白色常用装下摆短了不少,起码算是到正常长度的衣摆就朝着镜头前走了过去。
等他站定,刚刚从化妆间出来化得一身狼狈的沈泽渊才过来。
接着,康拉德导演就是一句“Action”,连个打招呼的时间都没给。
“你认为如何?”
麟君背着手,虽说是向着伊登发问,却并不看他。只是神色漠然地盯着自己眼前那棵光秃秃的树。
“……很惨。”伊登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干涩地开口说道。
“那你可有更改心意?”
“……”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几乎让人觉得不会再有回答了。麟君却依旧是固执地半侧着身,凤眼眼尾锁定着那个已经在战火里被灼烧地快要看不出和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同类有任何不同的人类。
“没有。”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散逸在山林间。伊登的眼神沉了沉,虽然他的鼻端现在嗅不到血和火的味道,但是他不能否认自己从尸体和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