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君的几组对手戏只能等大部队返回岛城之后再补拍了。渝凡对他的表现万分满意,特许他甩下剧组提前回岛城。
照例是凌傲的助理小丁来接机,一路将他送到了员工宿舍楼下。他这边刚提着行李进门,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身后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言幼宁扶额叹气,心里隐约猜到来的人会是谁了。他才下飞机,徐向北和李翱还不知道他回来了,其他的艺人跟他也没有什么往来。凌傲约了他明天在公司见面,助理小丁才刚刚离开……剩下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还有谁呢?
言幼宁隔着一道防盗门看着门外穆坤那张固执的脸,满心无力,“怎么又是你?”
穆坤得体地微笑,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言先生,很冒昧打扰你。我是穆坤,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谈谈。是关于令堂的一些事。”
言幼宁狐疑地看着他。
穆坤继续微笑,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因为拿捏住了对手的弱点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的笃定的神色,“言先生不打算请我进去谈吗?”
言幼宁犹豫了半分钟,“我们去外面谈。”
两个人在公寓附近找了一家西餐厅,双双落座之后,言幼宁谢绝了穆坤递过来的餐单,单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急需补充一点儿糖分,本来在穷山沟里的时候就连轴转地拍戏,始终没有休息好,这又刚下了飞机,等一会儿指不定穆坤会说出什么来。若是自己被他气晕过去,那洋相可就出大了。
“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追着我这会儿就得谈?”
穆坤打开公文包,取出几份文件客客气气地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一份有关一幢半山别墅的房产证明,很多年前的房产证明。地点是在岛城东区的莲花山风景区。在岛城长大的人都知道那一带是富豪区,傍山临海,景色绝佳,很多外地富豪都把私家别墅修建在那里。里里外外多的是几十年上百年的老房子,有些已经被挂上了重点文物的牌子。那一带的房子据说如今已是天价,且有价无市。
“这是什么意思?”言幼宁注意到房主一栏填的是爱米莉勒内贝尔言,那是一莲出生证上的名字。
“这是令堂名下的一份不动产。”穆坤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言先生作为爱米莉勒内贝尔言女士唯一的继承人……”
“等等,”言幼宁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律师吗?”
穆坤犹豫了一下,没有否认。
言幼宁放下手里的文件,双手撑着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一刹间的感觉,疲乏到了极点。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穆坤熟悉到了那种程度,对这个人多少是有点儿了解的,可如今只是换了一个角度,才发现这人在自己面前,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至少在前一世,他从不知道穆坤竟然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瞎话。
“言先生……”穆坤对他的这种反应多少有些不悦。
言幼宁揉了揉脸,抬起头一脸苦笑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我妈投资失败,手里只剩下两套房子。一套是在市中心的公寓房,她刚查出患病的初期就卖掉了。还有一幢别墅,在星海湾,我们俩一直住在那里,后来动手术的时候钱不够,我悄悄卖了。家里还有两部车,也都先后卖掉了。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任何财产。”
穆坤微怔,“这套房产确实是在……”
言幼宁摇摇头,“她要是还有财产留给我,也不会在临终之前跟我说对不起了。这份房契,我不想过问它的来由,也请你不要再解释了。我希望你能尊重一个已经离世的人,她从来没有欠过你们什么。”
如果言幼宁没有猜错,那幢房子应该是一莲刚刚跟着关政安回国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后来关政安结婚,一莲搬出来,从此两无干涉。至于这份文件的真假……说实话,言幼宁真心不相信一个二十多年没露过面的男人会大方到这种程度。就算是为了演戏钓他上钩,这个成本也未免太高。
穆坤的脸色变了,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言幼宁却不打算给他太多想对策的时间。他把文件推回到他面前,示意他收起来,“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刚下飞机,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自己静一静。”以他对穆坤的了解,一击不中,他会退回去制定更加完善的计划,绝对不会死缠滥打地留在这里继续做无用功。
穆坤有些无奈地把文件收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另选时间拜访言先生。”
言幼宁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收拾文件,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去,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稍等一下。”
穆坤挑起眉头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言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我说我很想看一看穆先生手腕上这一串檀木佛珠,不知道穆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冒昧?”
穆坤有些意外,不过倒也没有过分在意,大大方方地取下手腕上的檀木手链递给了言幼宁。言幼宁不怎么认识檀木,只觉得一颗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摸起来光滑温润,应该是不错的东西。言幼宁慢慢地转动着这几颗木珠,在其中的一颗上面摸到了起伏的纹理。
关宇森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飞快地划过,言幼宁心头微沉。穆坤的佛珠手链上确实刻着字,很新的痕迹,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AMANDA。
果然……在他们相识的几年之前,穆坤就已经戴着它了啊……
穆坤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言先生?”
言幼宁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回去,“真是有趣的东西。再见了,穆先生。”
穆坤不明所以地接过手链,微微颌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西餐厅。
言幼宁坐在角落里,目送穆坤的身影走出西餐厅,顺着人行道往前走,慢慢地消失在了涌动的人潮里。
言幼宁唇边的笑容慢慢加深,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形成了一个悲伤而又嘲讽的弧度。
凌傲接到言幼宁的电话,心急火燎赶到西餐厅的时候,言幼宁正苍白着一张脸,喝他的第三杯焦糖玛奇朵。他面前的餐台上摆着一份蓝莓蛋糕,不过看起来并没有被动过。凌傲看着全须全尾的言幼宁,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满于他的逍遥,“我说,你这刚下飞机的人不好好在家睡觉,大老远地把我喊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忙……”
言幼宁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扔到他面前,“我确实不知道你有多忙,我只是觉得我的身世,你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炒一炒。”
凌傲打开他的钱包,看见里面除了卡和现金之外还有一张照片,十四五岁时笑容烂漫的言幼宁和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的合影。凌傲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再看那张照片,几秒钟之后,眼瞳骤然一缩,整个人都几乎惊跳起来。
“我操!你这是……你怎么不早说?!”
言幼宁笑了出来,“你认出她了?”
“我他妈的当然认得出来,”凌傲抖着手,觉得自己要疯了,“我刚出来之前还带着两个新来的小崽子去舞蹈室,舞蹈老师放的就是她在某年的巴黎时装周上走秀的资料片!”
言幼宁点点头,“她的工作重心在国外,国内的媒体对她的报道其实不多。”
凌傲暴躁了,“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以前不说,是不想打扰已经离世的人。”言幼宁垂下眼眸,让纤长浓密的睫毛密密匝匝地遮挡住他眼底盘根错节的复杂心事,“现在要说,是不想一个离世的亲人被某些人厚颜无耻地搬出来利用。”
凌傲听不懂他的话,自己在哪儿激动了一会儿,人又警惕了起来,“这个内、幕能曝到什么程度?”
言幼宁想了想,“我母亲的生平,媒体已经曝光的部分,随便炒。还有就是我的身世可以提一提。我爸爸是一个……一个留学生,老家就在岛城,所以我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安家,抚养我长大。他和我妈妈是在米兰认识的,相爱半年之后,他……”言幼宁迟疑了一下,眼里慢慢浮起几分含着恶意的浅笑,“半年之后他车祸去世了。”
凌傲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当年媒体议论纷纷,各种传言漫天乱飞,猜测一莲突然间销声匿迹的原因。凌傲在看资料的时候也曾经设想过美人的下落,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言幼宁一口一口地喝完杯子里的焦糖玛奇朵,他的心情在一下恶意的激荡之后,又诡异地恢复了平静,甚至于有闲心去猜测一下关政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当然,关政安是绝对不会跳出来跟一个子虚乌有的死人争夺“言幼宁他老爸”这个头衔的。不过,一个他看不起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一个他从来不屑一顾的私生子,竟然会对他如此憎恶,甚至连他的存在也一并否认……
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言幼宁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滋生出一种阴暗的、报复的快感来。关政安不是不肯承认一莲?不是一直嫌弃一莲?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拖累他的前途?
那么好吧,咱们就把这个不相认的戏码演得更加彻底一点儿吧。
13、台词 。。。
林君推开化妆间的门,一眼就看见言幼宁歪靠在沙发扶手上想心事,嘴角还叼着半支烟。或许是烟气熏着眼睛的缘故,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在细瓷般腻白的脸颊上勾画出两弯烟青色的阴影。
这个样子的言幼宁,似乎并不乐见有人来打扰他的清静。林君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个名叫言幼宁的半大孩子身上有一种很微妙的气场,他跟谁都挺客气,笑微微的,但是眼神中总带着几分疏离,似乎并不愿意跟别人走得太近。
言幼宁的视线扫了过来,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林哥。”
林君笑了笑,“打扰你了吗?我助理说陈安娜在这里。”
言幼宁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陈姐刚进来过,拿了东西又出去了。”他知道陈安娜是林君的专属化妆师,林君这个时候找她,估计是要补妆。
“好,我回去看看。”林君冲他笑了笑,“你休息吧。等下就是最后一组镜头了,很期待你的表现啊。”
言幼宁也笑了,“我会努力的。”
林君伸手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