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柳泉荷只觉得好笑。
究竟是谁在拿谁消遣?谁又对谁当了真?
他原本觉得,即便世人都认为他真的是个卖身的男妓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自己有本事护得住自己的贞操。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真像个妓一样,被嫖客玩了一把。
那天柳泉荷在醉凤楼不停地陪人喝酒,若不是四位师妹拉着他,他肯定要把自己灌醉到不省人事。不过,当时的他也的确醉得厉害,不管当着什么人的面,总是不停地胡言乱语。也就在他神智不醒的时候,轩王爷来醉凤楼了。
亲手扶着柳泉荷的肩膀,轩王爷小声问他:“你这辈子最恨谁?”
柳泉荷挑着眉毛放肆道:“我最恨你哥。都是因为他这混蛋毁了我的名节,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肯真心、全心待我的人了!”
轩王爷像哄小孩一样地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也恨他。待你清醒了,咱们商量件事情,可好……”
为何越是性情中人便越要遭这般罪孽?借着这番酒意,柳泉荷竟双手覆在了脸上,比佩文风走的那日更激动,掩面流泪。
一个月后,公孙函和韩菲菲成亲了。
韩英天邀遍了江湖中的大人物前去捧场,当然,也少不了递给刚刚即位的星辉派掌门白水莲一封请帖。
当柳泉荷拿着请帖去了蜀山,说白掌门有事在身叫自己替他来道贺的时候,公孙函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可没想到,柳泉荷没有给他添什么乱子,只是一如寻常地含笑看着他,递给了他一份礼物。那是一面折扇。当公孙函轻轻打开它的时候,看着上面的墨迹,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扇子上画的正是莫指山,当日二人斟饮对聊的凉亭也赫然在上,顶端的空白处还提了四个字——“莫失莫忘”。
公孙函抬起头来,正对上柳泉荷温和的笑眼,自己的眼眶却不由得湿润了。
公孙函正要开口说什么,柳泉荷却突然伸出指头来堵上了他的嘴。
“今日你娶了良家女子,还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也不为难你日后再和我这样的卑贱的人做朋友了。我只希望你能在心头留一小块空地,容纳那些我曾经给过你的快乐。”
公孙函做到了,毕竟那是令他动过真情的男子、给过他无法言喻的欢愉的的男子。他正像那扇子上柳泉荷亲手写下的四个字一样——莫失莫忘。
只是,直到多年后他也一直弄不明白,当年柳泉荷给他的,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三十七】露宿荒野
远行比我想象中要痛苦多了!痛苦多了!骑马在山区中走一天,绝对比在西瓜皮火车的硬座上坐三天还累!
我开始怀念从前一张机票两个小时从咸阳机场飞到济南的日子,怀念坐着和谐号子弹头火车兜风的日子……
要是眼下有那些铁皮大家伙,就是一百个、一千个韩英天来了,那也追不上我们啊!我手里再拿上个格洛克微型冲锋枪,背上扛个巴祖卡火箭炮,腰上捆上TNT炸药包,胳膊腿的榜上两捆手榴弹……啊哈!那绝对左脚踏扁东方不败,右脚踹飞白水莲……
呃……那个……泉荷你别老看我,其实我本来不是想说你,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天龙里男主角叫什么了……
柳泉荷终于别过头去了,不过接着就抬手捂住嘴就开始打喷嚏,真不知是被我心里嘀咕的还是天冷冻的。
不过说实在的,这山区里的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让人无暇准备。夜来一阵北风呼啸,就刮掉了树头上一半多刚红了没多久的叶子。
我骑的这匹马是去年轩王爷送给柳泉荷的,骑上它离开长安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入狱时认识的那位星辉派小弟子风路远,心头对他的死颇有些感怀,于是就给这匹马起了个名字,叫“路远”。不愧是轩王爷送的好马啊,路远绝对比我坚强,行了一天的路,至今依旧精神非常,而我只是坐在它的背上颠,就已经疲劳狼狈得不像样子了。
哎,都怪江流领的这破路!说是到什么黄花镇借宿一晚,结果都走到这个时辰了,却连个小茅草屋都没看到!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长满树木的山川渐渐成了镶着金边的黑色剪影,一地的落叶渐渐变成了反射着星星点点幽光的暗斑;泥土路两旁的树干向怪物似的冲我们张牙舞爪地向后退,不南迁的鸟儿和夜晚出没的蝙蝠扑啦啦地在身边飞来飞去,弄得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惊一乍。
柳泉荷的白衣在月光下格外的迷幻,我定下神来不停地赏味着他的身影,而他则一直目视前方,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一般,然而,远处除了群山的漆黑剪影之外别无他物,哦,对了,还有那挂在山头孤零零的月亮。
柳泉荷突然叹息了一声,道:“看来咱们今晚赶不到黄花镇了,就在这郊野应付一晚,如何?”说话时,柳泉荷已然下了马,然后又走到我面前伸手拉我下来。
“文武,露宿荒野,你怕不怕?”
我吸了吸鼻子说:“这话由我来问你还差不多。”
我牵着他的手下了马,却抓着他的手不放开了。
“你的手好凉!刚才就听见你又咳嗽又喷嚏的,感冒了是不是?现在身上冷不冷?”柳泉荷只是看着我笑,却不说话,而我则手忙脚乱地到江流的包裹里翻他们带来的衣服,任由江流和冷溶冲我笑得暧昧,不停地对我说:“习武之人,哪有你想的这么脆弱!”
我发现照顾人这项技术绝不是学出来的,从前我不会做,是因为心中没有想要照顾别人的冲动,而如今,帮柳泉荷添衣服、铺干草、捡枯枝、生火,样样都做得相当顺手。
当篝火被升起来的时候,我拿着柳泉荷冰凉凉的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凑到火苗旁边正正反反地烤来烤去,就像是在阿郎山吃烤肉的时候神情专注地培育着夹子里的肉片。这么比喻真是一点也不离谱,要么对面的冷溶怎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把吃进嘴里的干粮都噗地一声笑喷了出来?
冷溶扯着江流的衣袖笑道:“师兄你看,文武现在变得多温柔、多会照顾人呀!”
温柔这个词用在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上,还真让我觉得有点别扭。我不停地冲冷溶挤眉毛挤眼,就差开口叫他声嫂子刺激刺激他脆弱的小心灵了。可柳泉荷却突然插嘴道:“什么叫‘越变越温柔’?文武明明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只是你没见。”
见冷溶忍笑忍得如此痛苦,我真担心他都能被那一小口干粮给噎死。
哎,罢了罢了,既然柳泉荷喜欢,那我就继续‘一直这么温柔’下去吧!
江流一边在手里玩着我给他的打火机,一边若有所思道:“文武兄,现在咱们熟了,你就莫怪我直言了。其实当初,不管是我还是溶溶、亦或是方雅和春翠他们,任谁绞尽脑汁想也不会想到,最后和柳师弟在一起的,竟会是你这么一号人。”
我攥着柳泉荷的手冲江流笑了笑,说:“连我自己绞尽脑汁想也不会想到,我最终竟然会被他这么一号人给拴住了。”
江流说:“是啊。不管是大师兄还是公孙函,亦或是林中飞,师弟喜欢的人向来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当初见他黏上你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情感上受了刺激才转而拿你当解闷。后来,师弟竟对你越来越好,我终于忍不住亲自找他谈过,才渐渐理解。他对你,真的是动了心思了。”
柳泉荷往我身边靠了靠,瞟了江流一眼说道:“莫要在文武面前再提那些烂人的名字。江流师兄,你就是个死脑筋,所以才理解不了。其实和文武相比,他们除了武功,真的没一点让我觉得像样的地方。”
“是是是。不提他们。”江流不由得笑着耸了耸肩。
我突然想起邹忌一句话:“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这就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喜欢我,所以才看着我哪都好。说来还真是让人挺无奈的,因为我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一无是处。
其实我也一直为自己如今的一无是处而苦叹。想我王文武过去,到哪都是一等一的,口才出众,人情练达,念个西安交大,当个小部长,拿个奖学金,谈个小恋爱……人家都管我叫人才;可到了古代,我就是一不折不扣的废柴!可是,当我傲然众人之上当着人才的时候,心却被暗伤打击得渐渐冰冷、黑化;而我一朝醒来沦落为废柴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片烫热的真情。
人生真有趣,人生真奇妙。
拥有太多东西的时候,任何接近你的人目的铁定都不纯粹;唯有失去一切时仍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才是值得你珍惜的挚爱。
开始时我也痛恨自己不是什么武林豪杰、有一身好功夫,但是现在,我早已没有了那番苦恼和不甘,因为现在的柳泉荷就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纵然倾尽天下,又有什么能与他相比!对于我来说,只要成为他一个人的英雄,便胜过成为天下人的英雄;我亦不想博得天下人的敬爱,只想得到他一人的崇拜。就像他刚才说着没有人能与我相比时一样,虽然我知道自己实际上只是废柴一个,可是那一刻,我却觉得我就是世上最高大、最了不起的人——任他武功再好,任他在江湖上再有威名,到了我面前,也不还是一个少了我这依靠便没法过的家伙么!
我又不由得想起了安天下——我和他无疑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我虽然在某些方面敬佩他、欣赏他,却断然不会让自己变得像他一样。这种不同铁定就是他不讨柳泉荷欢喜了原因了吧。我不禁在想,若他不把那些天真的、不切实际的理想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就断然不会做出现在这般愚蠢而错误的选择了吧!不过,若真是那样,他也就不再是安天下了。同样有扭转天下、改变历史的气魄,但柳泉荷很靠谱,也很实际,知道紧紧抓住我这么一个归宿。
你说人拼死拼活地办大事,忙活一阵子,究竟是为了谁?读过太多史书的我早就做过总结性发言:即使是办天大的事情,出发点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美好的幸福生活;什么人类不人类、天下不天下,太抽象,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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