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见麦苗不知什麽时候招惹到了这个大小姐,工地老板登时擦著汗上前来,点头哈腰道:「原来小姐和麦苗认识啊!」
说著,他不断地打眼色给一边木讷著表情的麦苗,「麦苗,这位便是东家的千金,冷柔儿冷小姐。」
麦苗见了,恭敬地一颔首,「冷小姐好。」
冷柔儿脸色似乎很不好看,嘴里嗯了一声,「你似乎还欠我东西没还啊!」
老板不明所以,但仍是道:「麦苗,你拿了小姐什麽东西,还不快还了去。」
麦苗知道冷柔儿口中的意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跪,还是不跪?
跪的话,未免觉得委屈。但不跪的话,这个职位怕是不保。
自己挨饿受冻没有关系,但怎麽也不能苦了少爷。
麦苗脸上阴晴不定,冷柔儿也趁著机会好好的打量眼前这个不肯服输的小子。这一看下来不由惊叹。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有一副好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生辉,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
冷柔儿顿时心下暗暗喜欢,不由道:「不跪也成,不过你要答应另一件事。」
麦苗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盯著冷柔儿,等她说下去。
冷柔儿也不介意,她笑道:「你嫁给我吧!怎麽样?」
嫁的意思谁都知道。
在这个国家,女子可以嫁给男子,但男子自然也可嫁给女子。嫁过去的男子,全要冠上女家的称呼,由八抬大轿抬过去。所以攀上好家世的女子,也是一些穷苦人家最好的出路了。
在这个国家,女子拥有数个夫君自然不是稀罕事。
冷柔儿看上去小小年纪,但却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
所以,这话一出,所有的人皆是惊叹一声。老板擦著眉心的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冷柔儿身後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劝了一句,「小姐,你已经有三个夫君了,再娶的话,老爷怕是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爹最疼我,我喜欢怎麽样就怎麽样!」冷柔儿不以为然,「何况小轩和小鹏早希望有个新爹爹了。」
小轩和小鹏是她的两个儿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冷柔儿年龄这样小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惊叹声更大。
冷柔儿看向麦苗,「怎麽样?跟著我,保证你一生衣食无忧的。」
麦苗脸色一青,刻板著脸,啪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乾脆俐落,看来是已经考虑好了的。
冷柔儿脸色一变,「怎麽?你宁愿下跪也不肯嫁给我?」
麦苗没有说话,对著地面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头上都冒了血,这才站起身来。
「冷小姐,欠你的都还了。」他淡淡的说,额上的血顺著鼻梁流下来,他也不管不顾,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冷柔儿脸色铁青,蓦然一甩马鞭,却在见到麦苗手背上的伤口时顿了下,马鞭调转了方向,啪的在旁边的泥地上留下一道口子。她怒道:「你当真不愿嫁我?」
麦苗坦然地和她直视。
老板心慌的擦著汗水,一边的众人也都无端为麦苗捏了把汗。
这冷小姐可是老爷的独生女,她的一句话,便能让麦苗失了工作。
所幸看了许久,冷柔儿似乎并没有想让麦苗丢工作的念头,她哼了声,「你会後悔的!」说罢转身就走,身後的仆人紧紧跟在後头。
那中年男子本也欲走,转头看了看麦苗,又走回来,往他的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子。
麦苗看著他,中年男子道:「方才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小姐又不知道会去什麽地方玩去了。」他看了看麦苗手背和额头上的伤口,「这些银两是给你疗伤用的,好好包扎下,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麦苗这才点头收了去。
待一行人都已经离开,工地上的人纷纷前来安慰,也庆幸麦苗没有因此丢了工作。
麦苗自然也是觉得劫後馀生,看看手心间的银两,足足有十两之多,这可是比他月领的工钱还要多啊,顿时心下欢喜。
与众人告别後,麦苗到了工地附近的水池边,用水洗著伤口。他弯下身子的时候,眼角无意间瞄到远处地上有一个人影。
今夜月光皎洁,从斜方向照过来,把隐蔽处的人影也照得清晰无比。
看样子,是有人潜藏在巷子里的。
本来有个人影并不稀奇,可能是哪个工头还没来得及离开,所以麦苗不曾留意,只是过了许久,那影子仍是一动不动,麦苗顿时有点忐忑起来。
他直起身子,只不过一个弯腰的工夫,偏偏那个人影就蓦然消失了。
是眼花了?他揉揉眼睛,地上仍是没有他人的影子。看样子是自己看错了。
麦苗心中嘀咕著,暗叹自己的胆子小,老是疑神疑鬼。
但他心下总是有些慌的,回家的脚步也快了些,一路上提著个心,吊著个胆,把十两银子揣在心窝里,不敢有丝毫放松。
第四章
到了自家大门口,麦苗又觉得不对了。大门竟是开著的!
自己出去的时候没有关紧吗?
麦苗自责自己的粗心,慌忙进了屋去,直到看见内屋里仰倒的那个人,才放下心来,「秦涵,还没睡啊?」
秦涵只是点头。麦苗的视线落在床边的地上,秦涵乾净的鞋面竟然黏上了灰色的土。
再转眼看看秦涵,他的额上冒出汗水,似乎有些气喘不均,不由讶道:「秦涵,你今晚出去了吗?」
他知道秦涵的脾气,一般不到必要时候,是绝不出去的,尤其是晚上,秦涵总说晚上夜寒,出去怕会著了凉。况且今晚又是格外冷著,就连他身强体壮的也不免有些打寒颤,更何况秦涵天生矜贵,怎麽受得了冷风。
这样想著,他担忧的目光不由落在秦涵的脸上。
「我出去走走。」秦涵不多做解释,淡淡的说。
少爷做的总是有道理的。麦苗也不起疑。
麦苗正准备出去,却被秦涵叫住,「麦苗,你额上的伤口……」
「啊。」麦苗吓了一跳,不由笑道:「没什麽,不小心磕到墙了。」
他担心被秦涵看出个不对来,慌忙著说,「今天晚上天寒,小风怕是会著了凉,我去看看。」
说罢,他正巧见到一边的软塌上正搭著自己的一件棉衣,半新不旧的样子,也就顺手拿了出去。
在外边故意转悠了很久,帮睡熟的小风盖上棉衣後,麦苗不放心的用铜镜照了又照,直到看不出一点不对劲,这才忐忑地进了内屋。秦涵此时却已经睡下了,麦苗偷偷的打量几眼,见他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也就放下了心。
藉著窗棂处的灯光,麦苗悄悄地探到了墙角。
摸索著扣出一块松动的砖头,里边竟然埋藏著一个破旧的盒子。
麦苗小心翼翼地捧出来,用衣袖抹去上头的灰尘,打开一看,里边细碎的银两散发著幽幽的光,颇让人心动。
见储蓄还在,麦苗露出宽慰的笑容,伸手从怀中摸出十两碎银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天气快转寒了,该帮少爷添件新衣了。他又从十两银子里分出四两来塞进腰带里,这才屏住呼吸把盒子放回原处。
砖头安回去的时候,他左右打量了很久,没见到什麽破绽,这才松口气站起来。
眼见盒子里的银两越来越多,离爷爷嘱咐的目标也越来越近,麦苗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看看秦涵的位置,心中暗道,这件事不能让少爷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依他的性子,必是不允许的。
想到爷爷嘱咐给自己的重要使命,麦苗突然觉得今天磕的三个响头是有意义的了。
自尊又算得了什麽,为了少爷,他什麽都可以放弃的。
这是爷爷告诉他的,他也一直是这麽认为的。
待麦苗的脚步声远去,秦涵却静静地坐了起来。
他本来睡眠就极浅,现在刻意地保持著清醒,倒是将一切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待看到麦苗把十两银子放进盒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憋慌。
今天晚上天气转凉,他见麦苗出去的时候衣服单薄,忍不住拿了棉衣出外去寻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操这份心,後来倒是释然了,想是自己怕麦苗倒下了,可就没人照顾自己了。
他从来都是自私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於是,他藏在巷角,倒是将麦苗给冷柔儿下跪,又到水池边去清洗伤口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为什麽麦苗会给那个女人下跪,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自尊没了,可就要不回来了。
不知为什麽,当发觉麦苗看见自己的时候,他落荒而逃,他一点都不希望让麦苗发现自己看见他失了自尊的样子,这是什麽样的原因,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只知道,看到麦苗为那个女人下跪,心口处,一阵阵的难受。
所以当麦苗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他的伤口才会吃惊。
当看到麦苗并没有用钱去买伤药,而是把它放进盒子里的时候,秦涵觉得更是心口烦闷。麦苗平时节俭,连肉都没舍得吃过,现在受伤了,鲜血淋漓,也只是用水池里的水草草的冲洗,一点药都不肯为自己买。
他为什麽那麽保护这个盒子,秦涵不知道。
他只知道,麦苗每次发了工钱回来,总是要打开盒子来放进一些碎银子,然後也从不让自己发现。而他怎会知道?早在好几年前,自己就发现这个盒子的存在了。
只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记得很早以前,父亲和自己说,人都是贪财的,尤其是那些平民,他们爱财如命,为了钱,什麽都可以不要。
他从来没把麦苗归到那样庸俗的人一边,但现在看了,却觉得父亲的话,也许就是正确的。连麦苗这样的人,也会成为钱的奴隶。
为了钱,可以不要自尊,给一个女人下跪,为了钱,好像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不知为什麽,他觉得有一股气冒上心头。
麦苗就算是个庸俗的人,也和他没什麽关系,等利用完,自然随手就可丢掉。
但一想到麦苗对自己这样好,是为了自己回到秦家将会给他的赏赐,秦涵就觉得一阵的不舒服。
突然发觉,那个自己认为对自己好的人却是为了某种目的,秦涵觉得很不高兴,不,是非常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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