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守孝不能乱跑,拉着娘亲求解释。
名浅裳温柔笑起来,抚着女儿的头发,“居丧就是长辈逝去,爱发乎心中,敬存乎心中……”
母亲常说,爱发乎于心中,哀而不伤,痛而不毁,能承父母之志的承父母之志,不能承父母之志的也要活得至情至性,不让先人担忧,才是尽了人子孝道。
“……思思,你大哥说得不对,明天阿娘教育他。”可怜的叶霁,照顾身娇腿短易跌倒的妹妹真是不容易啊。
“明天让你二哥哥给外祖母读诗,你外祖母最喜欢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乱跑肇事的叶霑也被一碗水端平的亲娘给罚了。
至于另一个乱跑的小顽皮,让清方头痛好了,听说令泽好武不好文,或许可以建议跟希汶学琴,没准下山前能给祖父祖母弹一小曲了。
名浅裳嘴角弯了起来。
从初一起,几个小孩儿的日子都苦难了,几个大人却看得极是欢乐。
墓园里时不时响起孩童清脆的读诗读词声,还有曲调不全的琴声。
初二的时候,三叔婶带着子女来拜祭,正好遇上了前来祭墓的花舅舅一家,两家人坐到亭子里说话,直到午后才离去。
初三到初五,唐十七携燕青师师一家、苏澹一家、谢有摧携谢杞希嬛夫妇,先后上山拜祭。初六,名花流诸堂主至行祭礼。
初七的时候,在天目山闭关两年的三叔名重落终于出关,至宗师之境只差临门一脚,在兄嫂墓前大哭大笑,拉着卫希颜在墓前切磋。一番好斗,让几个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叶霁、名令泽的眼睛都灼灼发光。
初八这日,何栖云来了。种瑜因时局之故一直守御江北大营,连过年都没能回京,只能由妻子代祭师父和师母。
卫希颜陪她在竹林里说话,见她淡静的眸中隐有忧愁,知她是在担心父亲何栗,便道:“应你之事,我未忘。”
当年卫希颜应种瑜之托赴金营救出何栖云,为了让固执的何栖云同意随她去南廷,曾经承诺会让他们父女相见,后来她与名可秀筹划此事时,雷动却横插了一脚,将何栗升为太傅兼崇政殿侍讲,为天子讲学授业,以何栗的为人品性,必然不愿离开北廷,渡人之事不得不暂时搁浅——而今卫希颜道,她没有忘记这个承诺。
何栖云抬眸看她,“希颜……”
卫希颜微微一笑,伸手为她拂去被寒风吹落到肩上的一片竹叶,“你放心。”她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多做解释,明澈的目光、清柔的声音却能让人信任。
我一直信你。
何栖云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居然写了这么多,所以说温馨章节最费笔墨了~~~~~~~~
小剧场:
名令琰(淡定地递毛虫):送你。——吓哭你!哭了就不会注意她跌倒的糗事了。
叶霙(很纠结)心想:阿娘说别人送礼物要感谢,但是琰姊姊送的礼物真的好脏,她真心不想要啊?不接呢还是不接呢?——果断决定,哭吧,哭了就不能逼她接受礼物了。
——目的都达到,效果好诡异。
、职官之争
正月十二时;名清方先下了山;他需在十五日赶到广州;十六日主持东南海商盟的开年大会,商讨一年的商事方略;还能久待。
按礼来讲名清方身为孝子应在墓前守孝;但现世守制并不全遵古礼;多有变通之处;孝子未必都要求守庐墓,唯宗子因承宗嗣之故为必须;而名氏宗子为名可秀——虽然名重生立女儿为宗子令士人瞠目,但名氏及名花流上下均服膺;外人也无从置喙——名清方既不为宗子,不守庐便不为人非议;但他不在家中居丧而在外赴商事,难免要被一些有闲的士人儒生谤上几句,只名家人不会在意就是了。
正月十五在墓园中吃了元宵,希汶带着一双子女由随从护卫着下山。
由于名清方的大部分精力已经移向海商盟,有时还要亲自出海视察新发现的大陆洲的开发,对于枫叶酒庄及旗下酒业便很难再多顾及,遂交由希汶和唐十七管理,她和孩子也不能长久守在墓园里。当然,丧礼因“男女有别”,对媳妇和未嫁女都没有倚庐守墓的要求,唯在家中居孝——守庐墓前是儿子的资格,至于女婿就更无守墓的要求了。因凤凰书院十六开学,叶霁要准备上学了,叶向天夫妇也在这日和希汶一起下山,车马辘辘而去。
孩子们一去墓园又安静了。
名可秀重新拾起苏澹的《易学解义》草稿进行校读,卫希颜也静下心来列纲目准备她的随笔。
十五元宵之后年节就全部结束了,宋廷的官员们享受到年节从初八延长到初十五的好处,可以走远一些的亲戚好友,而年节的加长也让官员们的官袍腰带都放宽了一两寸,见面时彼此拱手笑谑“恭喜,恭喜,见福了啊”。唯独天子赵构却在这个年节瘦了几斤,盖因思虑过重、寝食不安之故,信重的御医几次诊脉后,敬请天子少思静养,于赵构而言却是难以“少”也难以“静”。
十六这日一开朝,赵构便在崇政殿召宰执议事,提出枢府不可无人主事。
丁起奏道:“李邴省思逾月,可回府主事。”
“启禀陛下,”范宗尹出班高声道,“枢密院为朝廷机要之地,兵政边事,所系尤重,枢使卫轲已丁忧去职,即使李邴回府主事,亦是独员领之,于国体诚未为安,臣以为宜再除授一人。”
赵构当即点头,“范卿所言甚是。”目光转向众臣,“诸卿可有合适者举荐?”
范宗尹立即应道:“臣举荐二人。”
他举荐者一为兵部侍郎卢法原,二为刑部侍郎向子韶。
胡安国持笏举荐荆湖北路转运使朱震。
朱震此前因工部案去职参知政事,是为部属连累,个人品行并无指摘之处,胡安国此番举荐他入西府,便是要拉回这位程学门人的干将。
叶梦得目光泛冷,当即举荐太仆寺卿胡世将。
太仆寺掌管车恪马政,建炎以来隶属兵部,但归尚书直管,不在兵部侍郎之下,而且胡世将曾经历任地方州县路职和京朝部寺官职,在任职资序上已经达到了除授执政的条件,和上述三位大可争一争——至少不能让朱震上位。
赵鼎思忖了一会,举荐卫尉寺卿陈规。
卫尉寺掌管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建炎朝立精简部寺,不设该寺,将其职能归入兵部。建炎七年卫希颜灭金归国后,便着手将军中执法系统从枢房刑房剥离出来独立,遂提议重设卫尉寺,但其职能已与原职能无干,而是主管军法和思想宣教,军中各级监军都属卫尉寺管辖,使军中统兵官和监军分属两个系统,更利于互相监督。赵构和政事堂都看到了卫尉寺的重大意义,均想往里面插人,但最终没争得过大胜归来、挟功无可赏的卫希颜,寺内重要官职均被卫系人员占据,卫尉卿即由卫希颜信重的枢府兵房知事陈规除任。
因此赵构一听赵鼎举荐的是陈规,面色立时沉了下来,明显的不悦。
自从卫名结侣事件后,皇帝就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他的喜恶——对宰执们来说,这是喜也是忧,喜的是可以轻易察知天子喜怒,忧的是这是否表明天子已不能克制自己?——若是后者可不是好事。
赵鼎没有在意皇帝的晦色,他在意的是朝政和军队的稳定,如今可是出不得乱子的,现行的政策和变革不能被打乱,尤其是在兵政上——虽然从文臣角度来讲,他也认为枢府集调兵权和统兵权于一体的兵制,以武篡权的祸患确实很大,但因为卫希颜是枢密使这个祸患又恰恰是最小的,只要她在枢府一日,就没有任何一位大将敢有异心。但是,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顶替卫希颜的位置,统率枢府,并压制所有的统兵将领,即使要完善兵制,赵鼎认为也必须是在卫希颜的统摄下进行:以天子的能力,还不足以统率兵事,任意插手枢府改动兵政,只会引起乱子。为今之计,只有让卫系的人员进入枢执,保持稳定为要。而一直协助卫希颜制定兵策、主持兵改的陈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章谊和谢如意手持笏板垂目未动,他们就算举荐也未必能争得过上述几位,还是保持沉默为佳。
一次朝议当然决不出人选。
散朝后众臣出殿,沿着左阁门廊出去,丁起边走边和赵鼎说话:“如今河南之地未落定,两府宜静不宜。”意思是不要插人搅风搅水,以免为北周所趁,表达他反对的态度。
他说话的声音后面几位参政都听见了,各有心思不提。
下午消息传到五云山,卫希颜在纸上书下这几人的姓名,看了会笑了起来,“赵构还真是等不及了。”
名可秀道:“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怪不得人家心急。”她目光掠过纸上的五位提名人选,了然一笑道,“都是文资。看来,政事堂对西府用武臣还是有忌讳啊。”
“祖宗之法嘛。”卫希颜笑了句,文臣们重文抑武的观念难以尽改。
北宋初期,战马倥偬,枢密院班子“文武通除”,到了太宗末年,进士出身的石熙载任枢密使,于是用文资充枢密使自此始。尔后,遂成制度,枢密院使副的班子全部由文臣组成。偶尔以武臣为之,也数异典,会招致朝中文臣的种种猜疑和攻击。即使枢密院其他高层官员,也由“旧皆武臣”逐渐改为“文武互用”,如以前的枢密院都承旨,为枢密院属官之首,宋初专用武臣,神宗熙宁起文武互用。就连卫希颜本人,也是靖康元年被赵桓赐进士出身,从和安大夫(从六品)的医官伎术资转文资,至建炎朝以太中大夫(从四品)的文资本官(寄禄官)除枢密使。
对于文资与武资任职枢密院,卫希颜并无歧视的倾向,但无论文武,都必得有与职位相匹配的才能方可得用,故在她掌枢府的这十年,是文武并用,唯能是举。但朝中文臣对枢密使长贰还是有着不用武臣的执念,而且谏议院早几年就在弹议几位统兵大将不宜为枢密,虽是虚职,亦应废止,至年前又上了好几道弹本。
卫希颜对此倒是不在意,当初授种瑜、吴玠、韩世忠、蒋宣四人为枢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