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接到赵长生的电话,挂断之后就再一次去了疗养院。也罢,就当做是最后一次的结束吧,总得有个告别才好。
跟着赵长生一直走到一个拐角处,才听到他小声的说:“她是前几天刚被送来的,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母朋友都以为她是被‘附体’了,而事实上,她只是在模仿,但因为……”
我打了一个手势,向里面探望了一眼。
黑短发,还染了暗黄色,整齐的头发帘,很时尚的女人。此时穿着病服的她很安静,眼睛眯着,嘴巴轻轻地翘起来,好像还在哼歌。既没有那种普通患者常有的暴躁,也没有那些神游天外的迷茫。
她是在笑,偶尔还会向这边投来一眼,冲着我轻点一下头。
看起来很正常。
我走进去,照例拿出那些记录的东西,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她礼貌的问候一句:“你好。”
“你好。”
我在刚才看过了一些关于她的资料,知道这个患者被称为‘附体’,长此以往的情况下,男友弃他而去,朋友远离了她,甚至连家人也觉得她无可救药,强行将她送来这里。
最初她身边的人还会觉得好玩,但到后来,却都会觉得很可怕。拿她前男友的话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她那已经不是模仿了,更像是一种‘附体’,说话的语气,肢体的动作,甚至连眼神……我实在是怕,只得离开了。”
这里面已经透漏了信息,她明明是在模仿,却已经惟妙惟肖的被人们称为“附体”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
她略微了笑了一下,并没有多想:“这也是我突发奇想才想通的。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面对一些明显的事物我们却难以分析吗?其实这些都是思维的影响,这些思维影响了我们的判断,所处的思维状态导致了 我们看不清本质,干扰了我们的判断能力。”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心里大惊,这确实是一个困扰人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当我们个人以自我的思维去看这个世界,很有可能会被表象迷茫了双眼,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么?”
“你很聪明。”她赞叹一句,又接道:“你也知道人类的眼球中所映射的世界其实是颠倒的,也就是说,从本质而言,我们看到的世界本就是颠倒的。”
“的确如此。”
“那再进一步说明,我们在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是加了自己的主观影响的。也就是说,你通过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颜色不一定是事物本来的颜色,你觉得是深红色,我可能就会觉得它是偏黄色调;你所看到的事情不一定就是事情的原貌,你觉得复杂的事情,可能我就会觉得很简单。这样说,你明白吧?”
“你的意思是说,经历学识见识等等会影响我们的思维吗?”
“呵呵,只需要看本质。你所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客观因素,而最重要的却是主观的思维影响,事实上,每当我们走过的时间越长,知道的越多,就越和别人不一样。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并且越来越不一样,但是,集体价值观却是在影响着我们的均衡的价值观。所以,我就会想,如果我们都不一样,那么别人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这就是你最初模仿的原因吧?”
“没错。我想过很多办法,最后确定使用最笨拙的那个办法,即换个角度看问题。可是说的容易,实际操作起来确实很难,因为我要换角度看的是整个世界,最开始我只是观察那个人的细节,然后记住那些特征,试着模仿本人,体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实际上,这就是再把自己慢慢变成那个人。”
事实上,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她的思维一直很清晰,谈吐也很自然,并没有半点的不适合。
走出门的时候,我有些晕晕乎乎的,看什么都觉得像是那样,又不像是那样的。
我脑海里一直反覆的闪着她说过的那段话。
“如果你带着自我的意识去看,你看到的其实不过是你自己吧。而你想过没有,真正要做的不是什么都放弃了,更不是什么都没有任何态度的去看,那不是超脱,而是淡漠。如果想看到真正的世界,就要用天的眼光去看天,用草的眼光去看草,用大海的眼睛去看大海,用人的眼睛去看人。”
要看到真正的世界,就要用世界的眼睛去看世界。
我得承认,她的逻辑无懈可击,甚至把我都颠覆了。但仔细想过之后又觉得,她说的却又都是正确的。
我又想起她最后笑着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疯了,也许就是你疯了。”
很经典的一句话。
抱着公文包走到赵长生的办公室,推开门看到他惊讶的看我一眼,手上稍微一个细小的动作,不动声色的问我:“怎么样?”
我假装没有看到,反问他:“我们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你能够看到真正的世界吗?”
“被绕糊涂了吧?忘记她说的话,别让她的思维影响你。你作为你的个体,你自然是应该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的道:“如果我看的世界都是错误的,那么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被我误解了。也许,我看到的并不是我自己心中所想的。”
他呵呵的笑了两声,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如果有什么是我看错了的话,你会不会帮我纠正呢。比如……你藏起来的资料……”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我看到赵长生的脸色只一瞬就变的煞白,手也无意识的逃避一般背在了后面,似乎在撇清自己的动作。
我没有因此理会他的动作,又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我和张远的事情。”
早就应该知道,他肯定知道什么,否则不会在一开始就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远离张远一点,否则也不会特意把张远的资料给我。
那么目的呢?
“你都想起来了?”赵长生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问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用手指指旁边的沙发,我坐下来,他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抽出烟就点燃。
“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实在是……不能原谅自己。”
第二十一章
看着他沉重的低着头,有点不可思议,在印象中,长生一直都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每天都嬉皮笑脸的,这不禁让我开始联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为了我好,怎么样才是为了我好?
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抬起头,盯着他下垂的头颅。
外面的阳光灿烂,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我一直都对不起你。”赵长生在很久之后才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我没有催他,静静地等待着他再次开口。一种奇异的感觉逼近,这一次他的开口一定能解开那些被掩埋的过往。
好长时间之后,赵长生抬起投来,眼里出现了一种倔强和固执。
“余浩,你和张远的事情,你想起来多少?”
赵长生的这句话突如其来的有些诡异,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
他扯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其实你没有想到多少吧,刚才,是我大意了,才会觉得你想起了一切。不过,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我阴沉的问道。
“为什么?因为本来就不可能!”赵长生咬着牙,手紧紧的握成拳,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好像是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出蛛丝马迹。
半晌,他又嗤嗤地笑起来。
“哈,耗子,你想知道过去,为什么?”
为什么?
我其实不太知道。
只是觉得,有个地方空空的。
我摇摇头,走过去,用手掌轻轻地覆上了他的眼睛:“长生,你现在生活在这里,这里却只有黑暗,你会不会恐慌?”
我把手撤下来,轻轻地道:“现在的我,就在恐慌。空白的过去,让我恐慌。”
他张张嘴,呐呐的道:“为什么是空白,明明……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吗?”
我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意思?
赵长生长处一口气,很久才道:“耗子,你确定你的那段记忆什么都没有?”
“嗯。”
“呵,巧合还是……那你为什么会在有人问的时候说‘你一直在执行任务’?有人告诉你这样做的吗?如果失败了的话,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表现的那么镇定?故意的还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我还是实话实说吧。”赵长生后背靠着座椅,翘起一条腿,两只手交叉搭在腿上,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缓缓地,他开了口。
“我一直以为,余伯父一定听从了我的建议,给你做了催眠,没想到,最后居然没有。那么这一年多来,你一直都在‘享受’着那种遗失的空虚感是么?如果做了催眠,我一定永远都不会在提起那些事,正如我心中所希望的,它会永远沉于心底,最后腐烂,一点渣滓都不剩。哈,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直都知道你那一段是空白!而如今,还要因为这个来这里要我亲口说出我做过的事!”赵长生哼哼的笑着:“我们是朋友,对吗?”
“是的。”
“一直都是,是吗?”
“一直都是。”
“呵呵……哈……哈哈……”赵长生突然奇异的笑起来,似乎连眼泪都跟着这笑声流出来,整个房间的上方都漂浮着他的声音。
他突然站起来,大声的吼出一句:“可我不想一直都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不想和你一直都是朋友!我想要你,想要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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