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生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所以看到了那个男人到来时的那一幕,他想自己肯定忘不了看到的那张脸,原本焦灼的脸在跑到秦先生身旁时彻底地白了,他从没见过像那种很有气势好像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男人会因为看到这么一幕就惶恐地发抖,他抖得幅度很小,不仔细看似乎都看不出来,可偏偏那一丝丝细微的动作又表现得那么强烈,手指就像在抽筋,痉挛成扭曲的形状。
秦时雨见他进来,尴尬地用手背擦擦嘴,许暮生第一次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发觉,那时他脑中缺氧,被吻得几乎失去知觉,这会儿只是觉得自己红肿的嘴唇和腮边的唾液很难看,忙不迭地要遮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秦时雨才知道当时是他帮了自己,真诚地和他道过谢之后,就见许暮生淡淡地笑了起来,说,“还好你没事,你中暑很严重,发了40°的高烧,医生说幸好送医及时,不然有可能引起脑水肿……猝……猝死。”说到最后那两个不太好的字,许暮生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秦时雨怔住了,眨着眼小心翼翼地问,“这么……严重?”
“嗯,医生说前不久送进来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重症中暑,抢救过来之后可能今后的智力发育和正常生活都会受到影响。”许暮生点点头,说着,“所以你还需要留院观察,”他指指自己的头,“高烧太厉害可能脑部会有点小小的损伤,不过医生说是可能,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他还记得当初医生说完之后那位容先生就阴沉着脸走了。
秦时雨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觉得你不太会照顾自己,中暑先兆时就该及时采取措施,而且我去你家的时候觉得你空调开得太低了,室内室外温差太大,医生也说你体质有点虚……”许暮生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斯文的脸上浮现尴尬,抿唇不再多说。
秦时雨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他好像有点明白容晋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他以前和容晋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容晋有多在意他的身体,不仅是他,连容晋自己也很注意身体健康,所以那时候他上网太久,容晋就会把他从书房里拖出来,坚决不让他长时间守电脑前松散了一身骨头。
不知道是不是作家都有这样的通病,坐在电脑前要么一个字不想写,要么连续24小时不吃不喝都不想停下来,从和容晋分开后,没人管了,他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原来那样,容晋大概是在气他对自己不好,也许,是因为医生说了那些话……
总之,他原本还在恼怒容晋突然发飙,这会儿想想,反而开始自责了。
他可以指着容晋的鼻子说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无关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但是不行,他无法说这种话,有人因为担心他担心到失控,无论如何总归让人心里颤动。
65、狠心
肖烈天是在他醒过来之后的第二天出现在病房里的,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不知道他说有事要离开的这几天去干嘛了,不过秦时雨也知道他的性子,他不适合被家养而适合野生,想去什么地方便会立马出发,潇洒自由。
肖烈天离不开烟,爽了抑或是不爽了都得叼着烟,这会儿他习惯性地摸了支烟夹嘴唇里刚要点,掀眼朝对面那人看了一眼,不等秦时雨警告他这是病房就见他在裤子上拍了两下,笑说,“打火机没了。”
秦时雨看着他从烟盒里抖烟时露出的打火机盖,抿唇不语。
“嘿,我这才走几天,你就弄成这样,以后我还不得对你寸步不离?”肖烈天歪歪地靠在窗台边,挑起下巴摆足一副流氓样笑望住秦时雨。
秦时雨其实想反驳来着,但还真找不到理由,他人就这样,一旦一个人呆着就会变得不自觉起来,生活颓废。他觉得这是他的劣根,不去根就好不了。
见肖烈天走近了,垂头看着他笑得露出两颗邪恶的尖牙,秦时雨咳咳两声假装正经,顺便扯开话题,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办完事回来的?”
“知道你在鬼门关转了圈我能不回吗?”肖烈天瞅着他沉笑,见秦时雨对上来的视线含笑却平静,他又忽然昂了昂下巴问起,“有兴趣拍电影吗?”
“……”秦时雨一愣,麻木着脸道,“抱歉,我真没兴趣。”
“就不再考虑下?”肖烈天又牵起一边的嘴角,十足大流氓勾引纯情少年的表情。
秦时雨的那双眼异常地清晰明亮,完全不受诱惑,果断摇头道,“谢谢厚爱,不过我对抛头露面的人生没什么追求。”
肖烈天像是猜准了他会这么说,一说完他就忽然坐了下来,手臂支在床上,凑近秦时雨,笑笑,说,“我看中你写得一个短篇了,改编成电影版也没兴趣?”
病床狭窄,秦时雨被他半靠下来的身体挤得快掉下去,听他这么说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傻乎乎地掀眼看他,“啊?你不是拍成人电影的吗?”
肖烈天耸了下眉头,笑得无赖,“我说过?”
秦时雨怔了怔,随即面不改色地用眼神鄙视他,他的确没说,但他当时那淫秽的表情很显然是在刻意误导他好么?
“怎么样?行不行?”
秦时雨狐疑地眯起眼打量他半响,才一脸人不可貌相地说,“还以为你玩票性质,没想到玩得还挺大,不过你不是在国内玩电影,国外观众能买你面子?”
肖烈天歪了歪嘴角,道,“不在国内才好,否则一部片子拍下来层层审核,删删减减,篡改结局有意思?”
“况且,我敢玩就玩得起,玩得出。”肖烈天拽得没天没地。
“靠,我太小看你了,原来你还真是导演!”秦时雨也来了兴致,索性盘腿坐起来和他聊了起来。
“你一个人生活不行。”聊着聊着,肖烈天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眯了一双豹子般精锐的眼,表情到挺正经。
“?”秦时雨皱眉,就听得肖烈天在说,“你的主角身旁都少不了有个人陪着,潜意识作祟,渴望有人陪着你?”
秦时雨的眸光蓦地闪了闪,好一会儿才打破沉寂,朝肖烈天撇撇嘴,“你改走心理专家路线,我还真是不习惯。”
肖烈天一听,笑得见牙不见脸,长臂一伸,顺势环住他的肩膀把他往病床上生猛一按,道,“这样就习惯了?”
容晋出现的时候,秦时雨好不容易坐起来抵抗,两人同时察觉到有他人出现在门口,但还不待分神看清楚,秦时雨就觉得身体被人往后拉了一把,紧接着便从肖烈天的铁钳中脱离了出来,正以一种狼狈地姿势坐在床上,背朝容晋被他抱在臂弯里。
秦时雨仰起头掀眼看着上方垂视的脸,容晋的脸倒着看上去尤为冷峻深刻,他不得不瞬间想到昨天他的凶狠,几乎按碎了他,把他生吞活剥,拆骨入腹般的深吻到窒息,即便他怒而离去很久,属于他的强劲凶猛的气息还久久地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下意识的蹙眉被容晋垂下的视线捕捉在眼中,随之秦时雨身体一晃,却是容晋放开了他,望住他淡淡地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好休息。”
肖烈天瞟到秦时雨的脸调色盘似的变了好几变,移到容晋脸上,容晋掀眸望向他,眼神深邃,两双视线在空中交接,激发出怪异的错觉,仿佛正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厮杀。
肖烈天沉沉一笑,说,“他这人少不得人陪,容先生来了正好,我得回去洗个澡,抽根烟。”
秦时雨一脸黑线,伪心理专家的话能听吗?
说着,肖烈天刚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后退一步朝秦时雨伸出手,说,“家里钥匙丢了,你的给我。”
秦时雨无语地拿出许暮生还给他的家门钥匙抛给肖烈天,容晋的视线不着痕迹地随着那串钥匙的抛物线移动着,直到看到肖烈天意味不明地朝他笑笑,边抛着钥匙边离开了房间。
那钥匙在光线下一上一下地跳跃着,闪着刺目的光。
肖烈天走后,容晋才把手上拎着的保温壶放到床头柜上,旋开壶盖,里面便飘出了浓郁的姜味,夹杂着甜,他盛了一碗出来,放上勺子递给秦时雨,道,“让佣人煲得姜汤,听说喝了解暑。”
秦时雨闻了闻,见里面还有红枣,有些犹豫地喝了一口,嘴角有点忍不住的笑意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其实红枣姜汤一般都是给女人喝的。”
容晋明显不知道,愣了一下,随之又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看着他笑意奇怪,秦时雨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问,“想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容晋淡定地说,“是女人至少还能让你怀个孩子,束缚住你。”
一颗红枣还含在嘴里,秦时雨的眼角和嘴角一起抽搐起来,瞪着他,“你能想些更靠谱的么,容少爷!”
很久没听他这么喊自己,容晋回味着笑道,“你想听真话,我说出来罢了。”
“别啊。”秦时雨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疏离,“你没必要为了我考虑太多了,反正现在咱们关系不同,你说真话假话我都无所谓。”
“是,我知道。”容晋略微皱眉,尔后就是一笑。
秦时雨手里的勺子当啷当啷地碰触在碗壁。
许久,他说,“我知道你昨天那么生气是因为我,你气我照顾不好自己。”瓷器相碰的声音渐渐地停了下来,秦时雨的语气平缓而冷静,眸光沉敛,看着淡黄色的汤水中滚圆的色泽红润的枣子,“但你用那种方式表达你对我的关心很不成熟,你觉得呢?”
提起昨天那件事,秦时雨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虽然他到现在还觉得舌根有掉下来的感觉,他晚上躺在床上了时候想了又想,只等着容晋出现,他就可以认真地说个明白。
空气中氤氲着僵冷的气氛,寂静蔓延。
“容晋,我在想,你对我不死心是不是因为我欠你一句“我们分手吧”,让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性。”他抬眼看着容晋面无表情的脸,头顶上宛如覆盖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他脸色发青,没有了惯有的神采。
分手二字是刺杀感情的利刃,裹着浓郁的死气,一刀见血,伤口染毒,剧痛不堪。
“其实没有的。”秦时雨又说,“我现在就和你说了,分手。我说分手是真的分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