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灏在皇帝面前向来端得乖巧讨喜,深得皇帝喜欢,此刻皇帝听他这麽说,想想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麽?皇帝觉得也不是什麽大事,便点头同意了:“好,父皇就准了你的要求了。”
夏灏一笑,道了声:“父皇果然是天下最好的父皇了!”皇帝听的心花怒放,就见夏灏还带著笑意从桌子後走出,三两步来到了夏彦面前,当夏彦疑惑地抬头看他的时候,夏灏笑眯眯地说:“彦哥哥,你站起来一下好不好?”
旁人都看夏灏笑嘻嘻的,还以为这小皇子要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哥哥说点什麽,但夏灏的笑容落在夏彦眼里却并非如此,他与夏灏也相处一年多了,夏灏从没有对他这麽笑过,这笑容假的就好象用面团捏出来似的。再听夏灏的称呼──“彦哥哥”?
夏彦心里一个咯!,迟疑了一下并未马上站起来。夏灏立刻嘟起小嘴,又是撒娇道:“彦哥哥,起来嘛!”
夏灏童音清脆绵软,听的旁人都觉得夏彦理所应当就是要站起来才对。
上边皇帝看了两人的架势,稍稍唬了脸,对夏彦说:“夏彦,还不赶快站起来!”
夏彦看了一眼皇帝,不得已,只能站了起来。
哪想到,夏彦刚刚站起,夏灏瞬间变脸,笑容在眨眼间已经被寒霜取代,旁人还未反应出这是怎麽回事,夏灏已经一掌挥出,狠狠地往夏彦脸上扇去!
啪!
极清脆的一声巴掌让全场都安静下来。
夏灏寒声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夏彦的脸被扇到了一边,左脸上浮起了一道红手印,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夏彦呆呆地站著,心中说不出的苦涩逼得他眼底泛起了水光。
在场的人都被夏灏突如其来的巴掌惊得说不出来,他们惊愕的目光在这两兄弟间游移,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皇帝傻傻地反应不过来,蓉贵嫔面无表情,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酒水,那边韩式希的目光渐冷,但他看著夏灏和夏彦也没有其他举动。
大家都在等待著夏彦的反应。
这算是自作孽吧?
夏彦心想。他觉得自己从欺骗夏灏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毕竟是生活在同一个皇宫里,总是不见面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在这两年间瞒过去了,那麽出宫後呢?普通皇子出宫不得召见就不可再回宫,到时夏灏突然找不到人了,必然要发狂,一连串事情下去,总会有被拆穿的。
夏彦还抱著些许侥幸,期望夏灏发现真相时能理解自己,只是……
夏彦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快这样激。
夏彦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意。
早该想到的事情,只是被夏彦故意忽略了,想骗骗自己,然而掩耳盗铃的结果不过是被人抓个现行。
夏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稳了情绪,他转过头,毫不避讳地看著夏灏,淡淡道:“一个巴掌够了吗?”
夏灏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看怪物似的看著夏彦,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夏彦勾了勾嘴角,嘲弄自己又或者是嘲弄夏灏,在夏灏愣愣不动手时,夏彦拂了拂下裳,从容坐下。
夏彦突然想到,他和夏灏其实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平行而过的时候相互看了一眼,便以为有了交集,但事实上他们还是在两个不同世界里。夏灏可以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任性地打自己的哥哥一巴掌,以此发泄愤怒,但他却只能隐忍,他要微笑,要从容,要淡定,为的不是一个国家的颜面或是一个皇室的尊严,为的只是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多麽可笑多麽尖锐的差别,他居然以为可以通过几面之缘而填平?真是莫名其妙的天真。
(0。48鲜币)宫中记 28 再见了,母後
夏彦在心中对自己冷笑,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情太过柔软,哪怕今天想明白了这些,到了明天,他依然无法狠下心来做一个真正的冷酷无情的皇子。
夏彦这些念头不过是坐下那一瞬间所想,而当他坐定之後,夏灏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声:“贱人!”
夏灏已转身离去,回他自己的位子去了。
夏灏那声辱骂只有他自己和夏彦听到了,其他人只看到夏彦被打了一巴掌依然从容坐下,而夏灏似乎是自讨了个没趣也就回去了。
对於夏灏的辱骂,夏彦无声地受了,他低著头,令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道他城府极深,这样被打也毫不动容,唯有夏彦自己知道,他的眼泪已经快决堤了,只是这时候他绝对不能哭,哭了,就连最後的尊严也没有了。
夏灏如此一闹弄得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康国的大臣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皇帝和蓉贵嫔,皇帝此刻反应过来,气得面皮发紫,那蓉贵嫔倒还十分沈著,沈著嗓子呵斥了一声:“灏儿,胡闹!父皇平时太宠你了,让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他是你哥哥。”
夏灏瞪著夏彦,愤愤道:“他不是我哥哥!”
夏彦心底冰凉,但他什麽都不说。
皇帝不悦喝道:“夏灏,你太胡闹了!”
下边立刻有一名老臣起身,对韩式希拱手道:“韩将军,小皇子任性胡闹,扰了将军的兴致,还请多多见谅。”
韩式希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康国这边有一武将大声嚷道:“没想到祜王殿下在战场上那样勇猛聪慧,回到陛下和娘娘身边就变成个小孩子了!”
蓉贵嫔起身对皇帝跪下,道:“臣妾教子无妨,请陛下降罪。”
皇帝连忙扶起蓉贵嫔,道:“爱妃不必如此,灏儿他只是个孩子……”
夏彦低头不语,他知道夏灏的行为已经在蓉贵嫔和那老臣的一唱一和间被定性成为小孩子的不懂事了,再加上那武将的调笑缓解,和蓉贵嫔那一出以退为进,夏灏这件事就算揭过了,他这一巴掌,挨了也是白挨。
夏彦虽然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但心中还是委屈,他和夏灏同样是皇子,夏灏做什麽都可以被纵容,而自己却要隐忍屈服。夏彦纵然毫无争权夺利之心,此刻也不禁心生不平。
但在这种场合下夏彦什麽都不能说,说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沈默许久的韩式希终於开口了:“康王陛下,您的孩子给本王上演了很精彩的一出戏。”他鼓掌起身,那不冷不热的语调如同一个打耳光打在康国所有人的脸上,韩式希不紧不慢地从他的席位後走出,慢慢地踱到夏彦面前,他伸手将夏彦的下颚轻轻勾起,逼得夏彦不得不抬头。
夏彦的眼眶是红的,眼底噙著泪水,却始终没有崩溃。
夏彦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韩式希,根本不明白这人是要做什麽,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开头,却不想韩式希手上力量极大,扣著他的下颚让他无法动弹。
韩式希的指尖抚过夏彦的眼角,沾上了些许湿润。韩式希目光微闪,反手将夏彦的脸按入怀中,似乎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夏彦的眼泪似的。而在外人看来,韩式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对皇帝说:“康王陛下,本王代表苏国向你们索要一名质子,相信你们没有任何意见,对吧?”
皇帝愕然,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直接而霸道的使臣。
皇帝觉得落了面子,不想答应,但紧接著韩式希又说了一句话:“还是说,陛下想亲眼见识一下我大苏的神兵利器?”
皇帝忙不迭地点头了。
韩式希微微一笑,道:“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那本王也不客气了,就将这孩子送给我吧。反正对你们来,也不过就是送了只兔子给我,对吧?”
没有人反驳。
韩式希把夏彦要走了,没有人任何人反对,连夏彦自己都找不出反对的理由:皇宫里已没有可留恋的东西了,为何不走?
从确定质子身份到真正离开的半个月里,夏彦都在仪德宫接受专门的礼仪、文化教育,事关康国颜面,不能让夏彦什麽都不懂就去了苏国。本来以为夏彦深居冷宫,大概是什麽不懂,不过显然夏彦的程度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好,他不但能将全套繁琐的宫廷礼仪做得令最苛刻的嬷嬷也挑不出毛病,还能将几部经典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但每每想到夏彦是那位皇後的儿子,大家又都觉得夏彦这样的表现是理所当然。
夏彦在育芳宫和仪德宫之间行走,走过那长长的回廊,有时候他会希望在某一个转弯时看到夏灏,只是每次想到两人见面後的场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对夏灏说什麽。
“夏灏恨死自己了吧?”夏彦这样想。
夏彦将这个猜测告诉青荷,询问青荷的看法。
青荷本不想让自家小主子和蓉贵嫔的儿子产生什麽纠葛,只是看夏彦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也不想打击夏彦,想了想,便说:“殿下,或许灏殿下是被蓉贵嫔拦住了,不让来,其实他并不恨你了。”
“是吗?”夏彦将信将疑,但青荷的话多少让他轻松了一点。
青荷犹豫了一下,小心提议道:“不如……殿下去宝毓宫看看?”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现在没有人限制殿下的行动了啊。”
“可是……他如果不想见我呢?”
“不会的,”青荷安慰道,“灏殿下是个聪明的人,冷静下来之後他就会理解你的。”
“哦……”夏彦想了好久,终於抿出一抹微笑,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用力道,“好,我去找他!”
夏彦在上课结束後去了宝毓宫,他怀著忐忑的心走到宝毓宫门口,一个太监将他拦住。
青荷上前道:“麻烦通报一声,五皇子来探望灏殿下。”
那太监听了立刻说:“抱歉,殿下吩咐了,他不见五殿下。”
青荷回头看了一眼夏彦,果然看到夏彦唰地白了。
夏彦向宝毓宫里张望了一眼,却有一名太监不动声色地站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显然不愿意让夏彦向里探望。
青荷微怒,欲上前争辩,但夏彦却已经转身离去,轻声道:“青荷,走吧。”
直到夏彦离去,夏彦也没有再和夏灏见上一面,哪怕远远看上一眼都没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隔开了。
夏彦离开那天皇帝来送了,不过夏彦看得出自己的父皇对自己并无好感,他的父皇甚至吝啬於说一句场面之外的话。
夏彦隐隐失落,但想到当年父皇将母後打入冷宫时也是这般无情,夏彦便不再期待什麽了。
“殿下,上马吧。”
青荷为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