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他就已经是战功赫赫、威震天下的战神,但是却因为在权谋上尚显稚嫩,被紫瞳和兰贵妃联手算计,落得双腿残废、流亡异国。
蛰伏了这几年,如今回来的萧辰,不仅仅只会打仗,权谋上也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一边是她几近狂野的凌厉攻势,声调高亢、神情激昂、气势上极具煽动力。一边是他冷静的神情、淡定的语调、从容的态度,却饱含着正义凛然的气魄与威严。
高下立判。
深重的挫败感和深深的钦佩,交织冲撞在她的心房,让那双紫眸中翻卷起极度复杂的情绪,胸膛也因此如海平面一般起伏不定。
“好,我投降。”忽然,她扬起锋利的笑容,紧盯着他,“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萧辰神色冷酷,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卖国妖后,你没权力跟我谈条件。”
“是吗?”舒雅又笑了,这次笑得极其娇媚动人,“如果我死了,我父汗就无所顾忌了,肯定会大举进攻,鹿头关迟早攻下,京师危在旦夕。但是有我在手里,你至少有不战屈人的筹码。所以,你才会严令生擒我,不是吗?”
萧辰眸底泛起一层淡淡的佩服,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只问,“说你的条件。”
舒雅将横在颈间的剑锋再次紧了紧,任鲜血更多地沿着锋刃流下,将剑身染得一片鲜红。她将头微侧,扬了扬下颌,“让我的胡力郭和疏勒侍女们走,到鹿头关去找我父汗。”
“公主!我们不走,我们誓死追随公主!”七个胡力郭齐声叫起来。
“闭嘴!”舒雅转头暴喝,“谁敢违令,谁就不是疏勒人!听我的命令,去为我们的大可汗效力!”
七个胡力郭这才不敢再多言,只是面带担忧和不舍地望着女主人。
舒雅见下属噤声了,才转回头对萧辰说,“你发一道敕令,盖上你的印信,此去鹿头关的路上,不许人拦截和捕杀他们。”
萧辰微一蹙眉,“我可以放他们,但是我的印信在原尚书右丞的手里,你让他们去找姜崇斌发敕令。”
舒雅冷笑,“姜崇斌这么快就投身新主,并得到重用了?哼哼,姜崇斌……他是只老狐狸,我不信任他。你给我的胡力郭一样信物,等他们拿到盖了晋王印的敕令,再将信物还你。”
萧辰想了想,从马鞍一侧摘下自己的金枪,投向其中一个胡力郭。
金色的电光呼啸着掠过,去势极快极猛,劲疾而凌厉,一般人必会被这一枪穿胸而过并且从马背上往后飞起。
不过,舒雅的胡力郭哈吉,准确地接住了金枪,只是身子被强烈的气劲冲激得稍稍后仰,坐下马匹也是一个趔趄才站稳。
萧辰见状,眼中流露出欣赏,对舒雅说,“我听说,胡力郭在大漠是顶级勇士才有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辰平生最是爱才,你即使不向我提此条件,我也不会杀他们。”
舒雅横他一眼,“少在这里邀买人心,收买了我夫君的人还不算,还想来收买我父汗的人。你想得美。”
她这一眼,她自己倒并不知道,但在旁人,包括七个胡力郭和萧辰看来,竟带着一种娇嗔般的妩媚。
“哈吉,你过来,我有话说。”胡力郭们离去之前,舒雅叫道。
哈吉催马靠近,舒雅用疏勒语低声地说了句什么。哈吉脸上顿时升起一片悲慨之色,凝目望着女主人。
舒雅却果决地一挥手,“走吧。”
看着侍奉自己三年的胡力郭、疏勒侍女们策马离去,舒雅缓缓转过头来,面对萧辰。
萧辰也在看着她,双目静静凝在她脸上,耐心地等待着。
紫色的眼底隐隐燃起了一簇最后的疯狂,她扬起脸,“萧辰。我们疏勒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心机,不论你怎么用智谋打败了我,按照我们疏勒人的方式,最后你都应该和我单打独斗。如果赢了我,我才能心悦诚服地投降。”
萧辰知道这个女人极其要强,即便走到绝路,也绝对不会轻易言败,要她主动投降,几乎不可能。所以,他也不想逼她太甚,如果她自杀,的确对自己弊大于利。
冷漠地颔首,他神色不动地问:“骑马打,还是下马打?”
这是他一向的风格,简洁的问句,表明他是答应她的要求了。
她笑了,明艳不可方物,离她一丈地的他,清晰地看见这个笑容,心里也不禁暗赞:该死,真是漂亮啊,世上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第四十四章 辰雅之战(8)
“我们疏勒人是马背民族,没有下马而战的打法。”她笑着答道,将横在颈间的宝剑拿开,任鲜血顺着那道浅浅的伤口不住流淌,剑锋笔直地指向他,“你的枪被哈吉拿走了,你敢跟我一样使剑么?一向只听说金枪萧辰,你到底会不会使剑啊?”
她的笑容含着挑衅和傲慢,故意激他。但他仍旧是冷静如冰,只微侧首,“裴炎泽,把你的剑给我。”
裴炎泽拔出佩剑,扔了过去,萧辰利索地接住,低头看剑,手腕一震,长剑在手中摇荡出万道清辉,映得他英俊的脸更加棱角分明。长眉如剑,高鼻似削,两点寒星般的黑眸,凝聚了严肃的神情。
他自小练的是枪,虽然十八般兵器都学过,但对剑还是生疏。然而他骨子里也是很好强的,那个狡猾的女人既然用言语相激,他还真不服气,也就没有向身后的士卒们询问谁有枪。
“怎么了?很少碰剑,都不知道该怎么拿?”舒雅长剑高扬,讥嘲地笑。
萧辰不理会她的嘲讽,也将剑锋直指向她,冷冷一声,“接招吧。”
一提马缰,骕骦白马一声长嘶,扬蹄向舒雅奔去。
舒雅仰天发出一声几近疯狂的长啸,紧夹马腹,飒露紫也发出一声毫不逊于骕骦的嘶鸣,如紫电横空般疾驰迎上。
骕骦与飒露紫交错而过的瞬间,紫色披风与银色披风像两朵并蒂而开的鲜花,盛开于跑马带来的劲疾烈风中。
舒雅迎面“唰——”地便是一剑,直刺萧辰心脏要害,剑势疾如雷霆,寒意直袭眉睫。
萧辰举剑格挡,谁知这是虚招,舒雅身子一低,避开了萧辰的剑,同时剑锋往下一滑,疾刺萧辰小腹。
萧辰情急中只好身子在马背上后仰,几乎仰平到横躺的角度,同时内膝使劲,狠夹马腹,催马继续向前跑,避过了舒雅强劲的攻势。
第一回合结束,两马交错,奔驰而过。萧辰这才直起身,胸间登时有豪情沸腾而起,随之而起,还有某种隐秘的征服欲。男人对美丽的女人天然的征服欲。
他猛收缰绳,胯下战马前蹄悬空,他披风飞扬,拨转马头,继续再战。
这样战了十多个回合,萧辰心里不禁升腾起一丝钦佩。这个女人其实逐渐体力不支,她虽然占了他不擅使剑的便宜,但是两人的内力不在一个级别,仅凭着剑招轻灵,想要弥补内力远逊的弱点,显然还是不济。但她真的是极其顽强而刚毅,一直紧要牙关顶住,每次两马交错,他都清晰地看见那双绝美紫眸里,闪射着绝不服输的傲慢倔强。
又一个回合交错而过时,舒雅不等马头调转,就在马上回身,手里的剑蓦地变成了一副弓箭,“嗖嗖嗖”极其迅疾的三箭连珠射来。
“叮——叮——”萧辰用剑拨开前面两箭,但这三箭实在劲疾,若萧辰手里是自己使熟了的金枪,三箭都拨开自然不在话下,但此刻用剑没能挡开舒雅的第三箭,“噗——”地一声,穿透了左肩,鲜血在银白的铠甲上绽开一朵红花。
虽然中了一箭,但他浑不在意,“啪”地折断箭杆,继续拍马上前急追过去,一剑直接向舒雅背心猛刺。
舒雅感觉到后面强烈的气劲,急切间拨马转身,来不及躲开,硬生生横剑接了一招。
“铛——”清脆而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阳光下,两柄宝剑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这一剑灌注了萧辰全部的内力,凌厉而强大的劲力从剑上传过来,震得舒雅全身骨头都要散架,胸口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自压下去。但是她的身子已经控制不住地摇摇欲坠。而萧辰就趁此机会,迅速贴着舒雅的剑锋,将剑尖往上一削,直接刺入了舒雅右肩,然后再加力,将舒雅直接挑落马下。
锋利的剑刃穿透了坚硬的铠甲,鲜血霎时四下飞溅,舒雅身子重重跌落于地。
一蓬血雾从她嘴里狂喷而出,她擦一擦嘴角,立刻带着剑伤,挣扎着试图站起,却一次次跌倒在地。鲜血从剑伤处汩汩往外涌,顺着铠甲的缝隙,淅淅沥沥在地上汇成血泊。
他下马过来,冷冷地俯视她。
她看都不看他,只以剑拄地,紧咬牙关,再次试图起身。然而,肩上剧烈的疼痛牵扯着落马坠地时的摔伤,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剧痛中发抖,冷汗从额头大颗大颗往下滚落。
好不容易双膝跪地,将不住颤抖的身子,慢慢地支撑起来。萧辰突然蹲下,眼神残酷,伸手推了她一下。她立刻往后栽倒,侧身趴伏于地,大口地喘气,脖颈上的切口和肩上的剑伤都在潸潸地淌血。
他倾身过去,用手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冰冷的目光直接探入她美丽的紫色眼睛,“紫瞳,现在你可认输?”
紫瞳……这遥远而陌生的称呼,勾起她恍惚而伤感的记忆,她的眸子漫开一丝苍茫,缓缓地落在他脸上。
他的脸,此刻离得如此近。
多么英俊的眉眼啊……横绝四海的乌黑剑眉,眉形如怒,带着天然王者的威严。长方形的秀长英目,乌黑的眸子有着冷铁般的意志,桀骜,刚毅,寒烈。
他是夏郎,还是萧辰?
她只记得夏郎的眉眼跟萧辰长得极像,但是夏郎究竟长什么样,实际上她已经记不清了。
夏郎……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这几年,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在心里一直思念的那个人,究竟是夏郎,还是萧辰。
再次看见那双紫眸里迷梦般的光色,他冷酷如冰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纹,仿佛有什么灼热的火苗在冰层下点燃了。
为了抑制住灵海深处慢慢涨起来的潮汐,他更狠更冷地用大手卡住她的下颌,捏得她的颌骨要碎掉般咯吱作响,低沉地厉喝,“妖后,当年你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
他的冷狠,逼出了她的倔强和刚硬,紫眸中的凄迷伤感霎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