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扑通跪下,双泪长流:“韶云哥哥,求求你,带我去看看父皇,就在门口远远看一眼也可以!你若帮我这个大忙,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兰韶云低头看着这宫里最娇宠尊贵的公主,跪伏在自己脚下,眼里的冷酷更加凛冽,还有一丝得逞的快意。
居高临下的,兰韶云冷冰冰地开口:“公主若真想为圣上分忧,就去劝降晋王,让晋王弃戈投甲,诣阙待罪。这对晋王,对圣上,都有好处。否则,晋王将成千古罪人,圣上病体亦难康复。”
“我去,我这就出发去劝辰哥哥卸甲投降,我一定会带着辰哥哥回来向父皇请罪!”沁水跪在地上仰起脸,珠泪纵横:“只是,我走之前,你让我见父皇一次。”
“不行!”兰韶云一脸寒凉,断然说道:“随从已经给你配好了,你立刻出发。等你招降了晋王,自有你们父女欢聚的那一天。”
沁水跪在地上,扯着兰韶云衣角,哀求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恶的男人心冷如铁。
被激起了傲气和怒气,她一抹眼泪,站起身,头一扬:“好,我这就出发。”顿了一顿,她直视兰韶云,目光锐利:“不过,我必须有父皇亲笔诏书,承诺晋王若降,赦免一切罪过!”
兰韶云勾起一丝阴笑,从怀里拿出一卷黄绢:“诏书已经在此。”
注释:在纸张刚开始通用的时代,丝帛作为书写材料仍未淘汰,尤其是诏书这样尊贵无匹的东西,更是常用丝绢之类。
、第三十四章 神箭贯日
风卷平野,寒凝苍穹。身披黑丝绣金披风,一身黄金锁甲的男子,跨一匹毛发乌黑漆亮的骏马,扬鞭冲上了莽莽荒原上的一道矮岗。
他身后十几骑骁勇骑士紧紧跟随,马蹄声回荡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
勒马停在矮坡顶上,纵目远眺。寒风厉厉,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乌黑的头发一部分束进黑玉冠中,另一部分披散下来随风飞扬,衬得一张俊脸更加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锁得更紧,眉间的沉郁更深。
昨日,京中的晋王党快马传来消息,紫瞳刺杀父皇未遂,刑讯逼供下指认他是幕后主使。父皇已经将他谋刺君父作为重案,下到有司。
他手下的将军们都来劝他起兵“清君侧”。将军们对他说,殿下受冤,海内皆知。负责审理紫瞳一案的廷尉署,都是兰氏一党,勾结起来制造冤狱,陷害殿下。陛下年老昏聩,受制于奸妃,殿下无以自明。若解兵卸甲,束身待罪,必会被兰氏一党打入死牢,无生还之理。殿下不如起兵,声讨奸妃及其父兄一党。殿下在朝中有德声,在民间有贤名,一旦起兵,定会朝臣归附,百姓景从。
他一直沉默不应。诸将继续劝说,还以周平王引兵入镐京,诛戮奸妃褒姒,建立东周为例。就连孔子修春秋也不曾将周平王列入逆臣孽子,而殿下你如今的境况与当年的周平王宜臼何等相似!
他还是不作回应,缄口不语。
有聪明的将士对他说,殿下是顾忌王妃还在京中?
于是有好几位将士都表示,他们在京中都有耳目,有武艺高强的心腹,可以将王妃暗中护送离京。
然而,他始终不表态。
一夜未眠,天蒙蒙亮他就带了十几个贴身侍卫,出营来散心。打马奔驰在原野,寒风迎面刮来,犹如千万把小尖刀,刺得皮肤几乎割裂。然而,冷风一吹,反而吹散了几许胸中郁结。
天低野旷,寒云密布,苍莽的平原上回旋着肃杀的风声,枯萎的衰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高大的男子勒马眺望的身影,许久凝然不动。突然间,他仰起头来,目光跟着一只盘旋在天幕上的黑鹰。
那逆风而行的黑鹰,像一柄黑色的利刃,穿透了劲烈的疾风,穿透了冻云层叠的寒空,一往无前地飞翔盘旋,寻找猎物。
萧辰取下背在背后的长弓,又从挂在马上的箭袋里拿出一支金鈚箭,搭箭上弓,引弓朝天,金色的箭尖闪烁微芒,“嗖”的一声,仿佛一道金色的电光,直上云霄。
那只雄鹰发出一声惨厉的鸣叫,直坠而下。
一名侍卫赶紧拍马跑下山岗,朝黑鹰坠落的地方奔去。很快,他拿着猎物回来,脸上溢满钦佩与惊喜:“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他策马得急,没留意句读,这句话听上去很像“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萧辰眼底微微一变。
另外几名侍卫拔刀怒吼:“你作死啊!竟敢诅咒殿下!”
萧辰神色很快平静如常,一摆手,阻止了手下的叱骂。
侍卫们传看那只射死的雄鹰,个个啧啧称赞,惊佩无伦。适才那鹰在天上飞得极高,能将箭射到那样的高度,已非等闲。而且这一箭的去势是逆风而行,须得臂有神力才能做到。其三,雄鹰乃是猛禽,飞行速度极快,能够一箭命中,更是惊人。其四,在前面三条难度之下,还能够射中雄鹰的眼睛,而且是一箭贯穿双眼,绝对是旷世难逢的神射。
“殿下弓马娴熟,深谙韬略,平日里轻财爱士,善抚兵卒。如此德才卓绝,却要屈居人下,北面称臣,已是屈才。现在,还要蒙受冤屈,被那奸妃及其家族横加陷害。殿下若不首先举旗,那奸妃必不会放过殿下,难道殿下要引颈待戮不成?”
手下侍卫们纷纷劝道。
萧辰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孤寂和悲凉。他挥手遣开众人:“你们去坡下等我,让我一个人想想。”
侍卫退下后,他迎着烈风,从怀里拿出一张黄麻纸,默默凝视着上面的图画和劲健清遒的字迹。
这是当日紫瞳走之前给他留下的,这份珍贵的南朝军情地形图,对他此番大胜南汉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她如此帮他,却又如此害他,是为何?
看她的字迹,很像男人的笔迹,几乎没有女人的秀婉。然而在床上,她的玉体柔软得像水一样,比他所有的妻妾都美艳迷人。
这是怎样复杂的女子啊,怎样看不透看不明白的女子啊!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那眼神,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云。雨之时,她满脸灼烫的眼泪,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萧辰使劲摇头,眼里缭绕出迷幻的光。
那双紫色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这样清晰,这样近地凝视着他,眼底犹如冰火交融,同时沉。浮着最深的爱与恨。
她是深深爱着他的,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
然而,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让她由爱转恨,让她如此恨他,不惜以身受刑,栽赃于他?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真的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那样一双紫色的眼睛,只要是他见过的,就不会忘记。
然而,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他已经迫上绝路了。不管紫瞳有何目的,用何手段,兰贵妃欲置他于死地,是迟早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兰氏一族容不得他。其实,父皇也已经容不下他。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皇爷爷就不喜欢他,因为他的母亲一族,是整个北卫的死敌。
悬在他头上的大刀,从他出生之日起就明晃晃的等待着,总有砍下的一天。与其静候这把大刀砍下来,不如举戈奋起,反砍向那把大刀。如果落败,那与不反抗的结果一样,一死而已。但是,并非没有一线生机,若是胜了,那便是登基坐殿,九五之尊。
劲疾寒凛的狂风,有如粗猛的巨型鞭子鞭策着他,他脸上的悲壮之色,在这一鞭一鞭的击打下,愈加悲慨苍凉。那横亘在高广前额上的两道剑眉,那拔面而起的高而直的鼻梁,那坚毅刚冷的面部轮廓,愈加散发出横绝四海的气势。
、第三十五章 势如破竹
萧辰宣告起兵“清君侧”。帐下将士欢呼响应,一致建议萧辰传檄国内,宣布奸妃十大罪孽。萧辰淡笑着摇首,举双手压下众将士的喧嚷,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众将士一听,全体悦服。
于是,遵殿下之命,包裹马蹄,衔枚疾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尹州。
尹州太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了尹州。太守一家被兵士们绑了,推到萧辰面前。萧辰亲自为其解绑,和颜悦色安抚。
太守有千金三人,皆是柳嫣花媚的黄花闺女,不仅将士们有意献给萧辰,就是太守自己,在投降萧辰后,也愿纳其女为萧辰之妾。
萧辰婉言回绝,有心腹将士问其原因,萧辰淡笑答道:“男子哪有不好色者?但是我既严令部下不得强占民女,我岂能破此军令?”
“可是,太守是自愿献其女于殿下,殿下岂不辜负太守一番美意?”
萧辰平静作答:“你等岂不闻,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这里是太守自愿纳女,被别有用心者传出去,就变成了我强占太守千金。如此,我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必会一落千丈,那么我起兵清君侧,就更加成了谋反逆举,不得民心。”
下属听了,都叹服晋王的胸襟才略。
护州太守知道晋王用兵如神,又听说晋王破了尹州后秋毫无犯,于是举护州而降。
然后,萧辰在魏州城外,建堤筑坝,切断了魏河。魏州城内饮水皆靠此河,魏州太守不通兵略,得到前方两州陷没的快报后,只知调兵遣将守城,却没想到派一支重兵去城外把守最重要的水源。
魏州攻下后,萧辰大军攻打覃州。覃州与宾州邻近,萧辰料到覃州必上宾州乞兵,派一支兵马到两州之间的路上埋伏。截杀了宾州那只救兵,且穿宾州戎装,举起宾州旗帜,假装宾州救兵。
覃州以为宾州救兵到了,开南门迎接,却被那只晋王手下假扮的救兵攻入南门,晋王大军在城外猛攻,里应外合,覃州陷没。
就在晋王大军于覃州城内歇息宴饮之时,副将曹昆来报:“殿下,朝廷派来使者招降,现在覃州城下。”
萧辰举到唇边的黑底红绘髹漆酒觞顿住了,眼里闪着复杂的光,片刻,他放下酒觞,振衣而起:“我去看看。”
来到城楼上,寒风猛烈地扑来,刮得城楼上的大纛旗啪啪巨响,仿佛无数只巨鸟在拍打翅膀。
萧辰将黑丝绣金披风紧一紧,手扶城垛往下看。就这样看见了那个红艳艳的身影。
隆冬傍晚,北风振野,彤云如盖,天气欲雪。她骑在白龙马上,一袭红貂,在黯淡天色里,如最艳丽的晚霞,最耀眼的火光。
“辰哥哥——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