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了,他与紫瞳之间有了瞒着兰韶云的秘密。
这让他在看兰韶云的时候,几乎忍不住有了一丝自矜之色。
直到走出掖廷诏狱,辞别兰韶云,上了金根车,隆冬的寒风从厚厚的车帘透进来,他才突然有些清醒,方才的惊喜和冲。动慢慢淡去。他在内心提醒自己,不可以堕了那女人的诡计,她可是陷害三弟,逼得三弟谋反的罪魁祸首!
听说舞阴侯已经俘获了三弟和沁水,不知道押送回来后,父皇会给他们定何罪,届时就算得罪母妃也一定要为他们求情。一壁想着一壁从广袖中拿出紫瞳扔给他的那东西,似乎是棉被上撕下的布片,隐隐透着血迹,让他心里扑扑跳起来。
布帛上是三个血字:害于途。此外还包着一块墙上抠下的白垩,应该是为了加重布帛,使之能够抛过那一段不短的距离,准确到达他的手心。
害于途?萧羽悚然一惊,难道紫瞳是暗示他,将有人暗害三弟于押送途中?
除了兰氏一族,还会有什么人欲除萧辰而后快?
只是,紫瞳如何得知?
她扔血字给他时,刻意避开了兰韶云,而兰韶云又是兰氏一族目前的砥柱,紫瞳应该是从兰韶云处得知。那么,谋刺父皇而栽赃于三弟,其实不是紫瞳一人的“杰作”,而是与兰氏合谋的。
紫瞳是什么时候跟母妃勾结起来的?自己竟被瞒在鼓里!
萧羽思索着,手中无意识地将血字布帛团成一团,又慢慢地展开来,再一次细看。这一笔一画淋漓的鲜红,是她的血呵……
她为什么要将这个阴谋最后最重要的一步,告诉自己?难道说,她希望自己去救三弟?
兰氏一族酝酿了这样一个滴水不漏、步步为营的惊天阴谋,不就是为了给自己除去皇位最大的竞争者,让自己通向至尊的路途更加平坦顺利?将三弟斩草除根,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自己,紫瞳却拜托自己去救三弟!
手中的布帛忽然间又揉成一团,那鲜血淋漓的字仿佛还带着她的血液里温度,灼烫着他的肌肤。他在心里动情地呼喊:她懂我,她如此信任我,她知道我不忍见三弟被害,她知道我会去救他!
就在这一刻,难言的感动淹没了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撩开车帘,任冷风吹去眼中的泪意,望着朱红色的宫墙无尽地蔓延在冬季冰冷的阳光下,逐渐模糊远去……
但是,突然,他的脸色僵硬了——她为什么要救三弟?她既然要参与兰氏暗害三弟的阴谋,却又为何在大功垂成的时候,又要出手相救?
蓦然之间,他想起在昏暗的牢房里,紫瞳用唇语对他说了三个字。那三个字,显然并非血字写的这三个字。既然可以用血字写出来,为何还要用唇语说?而且……
他回想起紫瞳在那阴暗潮湿的牢笼中,用无声的唇语反反复复说三个字时,眼中仿佛在一瞬间燃烧起火焰,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疯狂。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表情,随着兰韶云的脚步声响起,她很快又埋首于膝间。然而,他忘不了她说那三个字时的眼神,在阴暗中,那眼神仿佛是污泥里突然绽放的紫莲,美丽,妖娆,而又幻惑。
那样的口型,对应的难道是……
可是现在他不应该先想这么多,而是要想一想怎么救三弟。要救三弟,首先要摆脱母亲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太子妃兰澜。
今日因为是与兰韶云一同出来,兰澜没有跟着。平日里,兰澜对他看得很紧,自己的踪迹兰澜都会一一向母妃禀报。
那么,就趁着今日先逃离兰澜和母妃的视线。
去哪里才不会被发现呢?
略一思索,萧羽对车夫下令:去窈窕苑。
、第五十三章 画裙公子
窈窕苑,京都首屈一指的销金窟。楼阁崇宏,飞檐峻宇,白壁粉墙,雕栏朱户。那一扇扇绮窗面朝牧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窗后花容绰约,钗鬟流光,让那些策马而过的士人心驰神往。
萧羽在门口下车,车夫驱车绕过正门,到街角豪阔的车马场停车。进得门来,首先是大厅,这是每晚灯火通明,宾客如云的地方。最廉价的小娘子就在大厅的二楼,随时倚栏卖笑,招蜂引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白日里此处最是沉寂静谧,一个嬷嬷懒懒地上来问萧羽有何贵干。萧羽说与怜蕊有约,那嬷嬷上下打量他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放他进去。
萧羽离开后,那嬷嬷依旧在看他,嘴里啧啧赞叹。冰雪般的肤色,衬以银白色镂空暗纹的锦袍,玉色的腰。带,晶黄剔透的琉璃镂雕肥遗佩,更显得萧羽风姿秀逸,清雅高华。嬷嬷知道身为头牌的怜蕊,素来与公卿贵戚、豪商巨贾交游,看这公子的气度,应该也是怜蕊的入幕之宾。
像怜蕊这样的身份,是不用像普通妓女那样接客的。
从大厅出去,两侧都是回廊,沿廊子遍布着一道道房门,这里是普通妓女的寝室。
穿过这两条长廊,绕过参差错落的假山,便是几个连通的院落,分别住着窈窕苑最当红的五位花魁。
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进。入月洞门,来到一个幽独的小院,这里就是怜蕊的居处。
看门的小厮问萧羽有无名帖,他才好通禀进去。萧羽略想了想,眉目间起了淡淡的笑意:“你就说,画裙公子到了。”
小厮进去后,不一会儿,一个紫袄黄裙的小丫鬟走出来,笑生两靥,盈盈一福:“公子请随我来。”
萧羽亦还她温润清浅的一笑,轻扬袍袖,从容地随着她走进院中。院内以池水居中,亭廊,假山,花木,厅堂,环绕四周。水边湖石层叠,石纹生动,是怜蕊的一位巨贾恩客远远从南朝运来的著名太湖石。
走过池上精致小巧的汉白玉曲桥,即可到达临水而建的厅堂,厅堂右侧转廊通往掩映于绿竹疏梅的寝阁。
丫鬟很抱歉地说,小姐还未起床,请公子在厅中稍候。
萧羽猜想,怜蕊昨晚可能留宿了客人。像怜蕊这样的头牌花魁,已经可以自由地留宿自己喜欢的男子。只要每月上缴给老鸨的钱一分不少,老鸨从来不来干涉她的私生活。
怜蕊当然不缺钱,多少达官贵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她能在他们的晚宴上陪一巡酒,赋一首诗。所以,但有自己心仪的男子,怜蕊往往不取分毫就陪侍枕席。
上次见到怜蕊,还是在九皇叔东平王萧轸的府中。北朝尚武,不比南朝风雅。北朝皇族里雅好文墨的也就东平王萧轸和太子萧羽,是以两人交情甚笃。而且萧轸作为卫宣帝第九的弟弟,比萧羽大不了多少。
去年重阳节,萧轸府中几样品种珍奇的菊花开得极好,自诩风雅的萧轸自然请了萧羽以及一些不在高位的文士,到府中赏菊饮酒,还特意花重金请了怜蕊去助兴。
在座的文士里有精擅丹青的,拿出自己的画作给王爷和太子赏鉴,萧羽坦然指出画作不足之处,文士不服,让萧羽画一幅看看。彼时宴席设在一间水榭中,萧轸令人赶紧去拿上好的画纸,怜蕊开玩笑道:“今日我穿得素,太子不如就画在我的裙子上吧。”
萧羽低头看见怜蕊穿的是素罗八幅湘裙,凝神想了一晌,唇际慢慢扬起笑意。他泰然自若地在怜蕊面前蹲下,纯澈如水的眸中,全无礼俗羁绊,也无拘谨窘迫。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绝色佳丽的下。身,而只是一幅待画的帛布。提起笔来,疏狂地挥舞,不多时便画了一幅落花流水图。
然后起身拽着怜蕊衣袖,让她走几步看看。怜蕊已是满面晕红,在萧羽牵引下,轻移莲步。随着裙幅荡漾,那水墨画的片片花瓣便似流转于潺潺水流中。
在座诸人皆惊叹不已。
萧羽和怜蕊,也就见过那一次。此番贸然前来,以画裙公子自称,不知怜蕊是否记得,是否会收留自己?
正想着,只听环佩琳琅,萧羽闻声向厅外望去。
、第五十四章 花魁娘子
怜蕊大约刚起,发髻轻绾,斜插一枝紫玉长簪,长发披垂至腰。身穿粉紫色合欢襦,系一条没有任何纹饰的白绫裙。腰间垂下碧玉珠和碧玉环组成的玉佩,行走间玉珠敲打在玉环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见萧羽目光落于她的裙上,怜蕊绽开笑容:“今日若不素裙以待,岂非辜负了画裙公子这一美称?”
萧羽眉目轻扬:“今日若不为娘子挥毫染墨,岂非辜负娘子素裙以待的苦心?”(娘子,是北卫对妓女的雅称。)
语毕,两人相视而笑。怜蕊向后示意,一名丫鬟捧着画笔和彩墨上前。
萧羽提笔蘸墨,专注的目光,如纯净皎洁的月光,流淌在怜蕊身上。怜蕊微微地闭了眼,只觉自己几乎要融化在这样的注视里。
感觉到裙下有轻微的触动,她心头砰地一悸,随即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微微睁眼,低垂眼帘,看见他的镶金白玉冠,随着他作画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辉。画笔在她的下。身快速地游。走,仿佛是一只狂乱而灼热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绫,触及她隐秘的欲。望。
有一团火焰,从足底烧起来,一点点地蔓延上来,窜到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体内的水分仿佛都被烧干了,只觉干渴燥热得厉害,喉咙里火烧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
“娘子自己看一看。”
怜蕊闻声睁目,看见的是萧羽含笑期待的眼神,这样清华纯净的眼神,让怜蕊体内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
低头,怜蕊惊喜得几乎叫出声。裙上,藤蔓飘逸,似有风动,紫花串串,娇。嫩润泽。萧羽用泼墨与勾勒点画相结合,画出枝繁叶茂,蜿蜒攀爬的藤条,以及如蝶群飞舞般美丽的紫藤花。紫藤花鲜丽的色泽,恰与怜蕊上身合欢襦的衣色相衬,仿佛怜蕊整个人都化作了一串随风飘拂的紫藤花。
“真美啊……”怜蕊身姿轻盈旋转,让绫裙飘展起来,那一串串的紫藤花随之飘荡成氤氲的紫色烟岚,美如梦幻,“怜蕊何以谢公子?”
“小可前来,正是有求于娘子。”萧羽看着怜蕊小女孩般开心喜悦的样子,不禁莞尔。
“公子尽管说,怜蕊必定倾尽全力。”怜蕊双眸如水,凝视萧羽,情真意挚。
“小可想找栖身之处,希望不会被家人发现。”
“公子所说的家人……”怜蕊自然知道萧羽的身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