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暖的胸膛,从此以后,让她深深沉溺。尽管后来的许多年,为了防备兰贵妃,她和辰哥哥不敢公然交好。为了迷惑兰贵妃,她甚至假装忘记了当年辰哥哥救她的事。那时她才八岁,所以别人都以为她真的忘记了。她故意与羽哥哥交好,亲密程度超过了辰哥哥。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温暖的胸膛,她再也忘不了。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朝朝夕夕被那温暖的胸膛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她只能自己抱紧自己,孤单无助地坐在芳草萋萋的道旁,任春天的大风扑来一脸如泪滴般的杨花。
慢慢走回庄园,更觉孤单,更觉无助。偌大一个庄园,只剩她一人,和那些又聋又哑的仆从相伴。
她将要去完成这样艰难沉重的任务。在这里等色目大军到来,将辰哥哥的手书,悄悄送至伏波将军杜放手中,同时还不能让色目人发现。
可是一想到都是为了此生至爱的男子,陡然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沸腾在胸臆间。她突然又变得乐观快乐,在庄园里张罗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黑漆朱绘的食案上摆满了她最爱吃的菜,她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含了一嘴的饭菜,蓦地定住,怔怔地流下泪来。往日的这个时候,她在辰哥哥房里,喂他吃一口,自己吃一口。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用餐,这种寂寞,一时之间几乎要淹没得她无法呼吸。
狠狠一抹眼泪,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于是,咽下泪水,绽出笑意,专心专意地享用起美食来。
如此过了两日,色目国的铁蹄终于来了。庄园里的仆从只是略懂拳脚,武功并不比沁水高强多少,而如狼似虎的大漠蛮族,就这样席卷而来。
(第一卷“复仇篇”到此终)
卷二 往事篇
、第一章 赫图王子
芳草连天,春风十里。天穹碧如琉璃,云朵洁如白玉。官道上黄尘滚滚,马蹄得得,一枝骑兵在春天的旷野里疾奔而来,马蹄如飞掠过起伏的草浪。
当先十几骑,甩着马鞭、打马高歌,用疏勒语唱出的曲调,雄壮豪放,犹如一只雄鹰在疾风中盘旋,扶摇直上云天。
“吁——”跑在最前面的骑手,高声呼喝,猛地收拢缰绳,同时扬起手中的马鞭。在他的手势下,后面的骑兵们纷纷勒马停住。他举鞭遥指官道尽头飞驰而至的一骑,回首对着部下狂放大笑:“你们瞧——拿洽回来了!”
笑声未毕,那一骑已经驰至,当先这位男子,又起了一阵更加粗犷的笑声,对着正在脱蹬下马的拿洽,粗声高喝:“哈哈哈——拿洽,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本王?”
拿洽在尘土里单膝跪地:“启禀王子,前面有一个庄园。”
庄园!赫图王子一听到这个词,绿色的眼睛顿时放光,第一句话就问:“庄园里有多少女的?”
起初,扶日可汗令他带兵来北卫,交待过他,时机未至之前,必须装成是来援救北卫,所以,不可以烧杀奸。淫。后来,晋王萧辰被捕,内乱平息,色目国本该退兵,赫图王子骤然翻脸,带兵反。攻北卫军队,但凡攻城略地,必有一番掳掠。再后来,扶日可汗亲自率兵来到,在他的严厉管束下,赫图不敢再胡作非为,一连数日,不曾纵容士兵劫一家百姓,奸一名民女。
取得魏州大捷之后,扶日可汗和降将杜放殿后,派遣赫图为前锋先行一步。赫图有如猛虎出笼,憋了数日的他,一路上就希望遇上村庄和民舍,好大肆劫掠泄。欲一番。
谁知,拿洽怯怯低声:“王子,那庄园,别说女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噩耗,赫图恨得扬鞭抽过去,抽得地上的拿洽连打几个滚:“混账!没有人的庄园,你禀报个屁!再探!不给本王找到人烟,不许回来!”
拿洽连滚带爬起身求告:“王子,王子,且莫动怒!那庄园虽无人迹,但是样样俱全。现成的好酒好肉,还有许多珍奇古玩,奢华摆设。王子何不带弟兄们前去饱餐痛饮一顿,再顺手拿走一些财宝钱物?”
赫图一听,有道理,扬手又是一鞭抽过去:“好个拿洽,且等本王去看看,若你信口开河,本王剥你的皮当肉,喝你的血当酒!”
收回马鞭,往马身狠狠一抽,赫图向身后高声呼喝:“走,弟兄们,好吃好喝去——”赤红的骏马撒开四蹄,如飞奔出,赫图策马飞驰,再次放开歌喉唱起来。
他穿着疏勒贵族的皮袍,袍子边缘镶着豹皮,腰间勒着虎犬纹黄金带扣,带扣上挂着腰刀、火石和金觿。
他头顶的头发剃光了,剩余的长发编成了无数根麻花辫,长长地披垂到肩下,随着他扬鞭策马的动作,数不清的细根麻花辫粗犷地飞扬着。
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深深陷入面部的绿色眼睛,像狼一样绿森森的眼睛,闪烁着凶残暴。虐的光芒。
到了庄园,粗犷的赫图显现出细致的一面。他仔细勘察了这个悄无人声的庄园,发现大约就在半日前,这里刚有大批人的人会餐,然后各自逃散。
“他娘的,又是闻风而逃了!”赫图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果如拿洽所说,好酒好肉盈满厨房,珍器宝物也遍及内堂,但是……但是一个女人,都没有!
他赫图,已经十六天没有碰过女人了!想想在大漠的日子,他哪一日没有女人,哪一晚不是连御数女。这中原王朝,偏有这么多规矩,束缚得中原女人,个个三贞九烈,不肯就范。迫得他霸。王。硬。上。弓,以致扶日可汗一再教训自己,不准强。奸民女。
想到疾言厉色的扶日可汗,赫图王子狼一般的绿眼睛里,爆出一丝寒芒。
他真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了?其实他才比我大了多少岁?不过就是辈分上高了自己一辈。哼,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没有我赫图,你后继无人,只怕虎视眈眈的莎车、鄯善等族,迟早取代我们疏勒人统治大漠。
想到自己在扶日可汗手下过的压抑日子,赫图郁闷难遣。再一想今夜又要用手解决问题,加倍郁闷,厉声喝道:“给我再搜一遍庄园,只要能找出一个女人,重重有赏!”
、第二章 危在眉睫
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人。赫图只好大喝一声:“不管了,弟兄们,喝——”
他举起酒觞猛灌了一口,嘴角流着残酒,大骂:“他娘的——中原的酒杯也太小了!”
话音刚落,有人高声禀报:“前方探马到——”
不一会儿,奔进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扑通跪地:“启禀王子,北卫朝廷拜兰贵妃的侄子兰韶云为征虏将军,率领五十万大军,已经开到前方肃州……”
他话未说完,耳边听得一片乒乒乓乓、扑通扑通,抬头一看,只见以赫图王子为首的所有人,全都栽倒在地,酒觞酒瓮碎了一地。
惊骇莫名之下,他上前试探一个倒地的军士,尚有鼻息,看情状,似乎是被蒙汗药迷晕了。他找到一个酒瓮,嗅了嗅,虽然闻不出什么异味,但最大的嫌疑莫过于此。
他不敢多做停留,如疾风般奔出,跳上来时所骑的马背,快马加鞭往魏州驰去。他知道扶日可汗率主力部队在后面,此事还是需要可汗亲临解决。
快马去了大约三四个时辰,死寂沉沉的庄园里,突然闪过一个杏色的人影。娇小轻灵的身影,从背倚后院的内室闪出,无声无息地飘过几重庭院。一路上但凡看见昏倒在地的人,她都会蹲下。身去看个仔细。
就这样将整座庄园横七竖八倒地的人检查了个遍,终于气急败坏地使劲跺脚,望天长叹。
断紫带走萧辰之前,沁水向她要了蒙汗药。常年行走江湖的断紫,当然随身带有。然后沁水在山下拦住几个从魏州逃难来的流民,估计了一下色目大军的行程。最后,沁水将整座庄园的人全部解散,临别前交待这些聋哑人,往帝都方向逃亡。她始终坚信,色目人不可能打到牧京。
沁水将蒙汗药掺在酒水里,准备好干粮,躲进了卧室的夹墙里。这是碧霄宫的杀手避难的秘密机关,每座碧霄宫属下的庄园都有。断紫临走前已经教给沁水如何使用机关。
躲在夹墙中的沁水终于等来了预期中的人声,说着听不懂的疏勒语的士兵,在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当然也来过沁水的卧室。
沁水在夹墙中听到疏勒人的声音后,默默数了约三个时辰,才敢放心大胆地出来。她怀揣着断紫留下的解药,总以为,只要看见杜江军等自己人,就用解药救醒,然后呈上辰哥哥的手书,最后共同对付色目人。
岂料,她一个中原人都没看到!
翻遍了这些狼藉满地的人,个个高鼻深目,装扮奇异,明显不是中原人。那么,辰哥哥的残部,到哪里去了?
沁水心急如焚地又把庄园找了一遍,终于颓丧地坐在大厅里,呆呆望着满地不省人事的异族人。
突然,她一跃而起,在地上狼藉一片的人体上一阵踩踏,发泄着计谋未遂的怒火。
在横七竖八的人体上用劲踩了很久,终于筋疲力尽。因为怕自己估不好色目人的行程,她从昨夜就躲在夹墙里,整整一夜未能入睡。因为紧张,她今日又把庄园里检查了一遍,生怕有哪里露馅,致使下了蒙汗药的酒不能顺利进。入色目人的肚腹。于是又是一整个白日不眠。
直到此刻,眼看着前功尽弃,暮色已经缓缓降临在这个躺满人群,却阒寂无声的庄园。整座庄园仿佛是一座挤满了尸体的巨大坟墓,在阴沉的暮色里散发出诡异而阴森的气氛。
沁水再也支持不住,强撑着走回卧室,倒头就睡。沉入梦乡之前,迷迷糊糊只是想,反正断紫说过,蒙汗药的效力有十二个时辰。我会在十二个时辰内醒来的……
这一觉,这样长,这样长……仿佛过了七年那样漫长而美好的时光。七年,从八岁初见他,到十五岁离开他,这中间整整七年。
多少次皇家盛宴上,粉黛成行,亲王环列。玉光衣色,烛影帘风中, 她偷偷地看他……辰哥哥,他那两道横绝前额的剑眉,总是深深地打结,眉间永远凝着一抹深深的冷郁。秀长的英目,像结冰的湖面,虽然他始终保持谦和内敛的态度,对待兰氏和太。子。党,一直以礼相待。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那深藏的冷,表明了他对眼前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