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子墨多嘴。可是师兄,陈若合那娘子不清不白,脾气也古怪,又和来路不明的汉子纠缠的。那汉子可真是抱着陈若合,让个不知情的看来,都以为是新婚夫妇……子墨说话难听,就怕会对师兄不利,别无他想。”
“你操劳太多了,与其去猜疑陈若合,不如先关心下三弟,他还在灌县牢狱之中。”云海清转过身,背对云子墨,似不愿再谈,“夜已深,你请回吧。”
“……是。打扰大师兄休息。”云子墨直摇头。心知云海清受那妖女蛊惑已深,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被云子墨这么一搅和,再加上山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云海清要去查看云子风住所的事情早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云子墨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云海清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用瞎话诓他。陈若合今日黄昏确实下了山,回来时身上带了些富贵人家的熏香味,她又什么都不肯多说。
凌苏卢果真与她抱在一处?云海清攥紧了拳,牙齿咬得格格响,只恨上回在凌府没一剑捅死凌苏卢那祸害。他只是抱着陈若合吗?未曾做其他事?云海清觉得自腹中翻涌出一些很难受的感觉,连他都没想到自己的醋意竟如此之大。他的陈若合定然是忠贞不二的,十成十是那纨绔子弟凌苏卢恬不知耻,厚着脸皮纠缠,下次再见,非要给凌苏卢些教训。
云海清吹熄了蜡烛,气哼哼地躺在床上。大约是白日操劳,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云子风转身就想要往门外跑。他打不过陈炽,虽然跑也未必能跑过,但留在着屋子里施展不开手脚,铁定也是死路一条。面对真正死亡的阴翳之时,他忘却了一切,脑中尽是一片空白。
甚至来不及去后悔一下将这个疯子让进屋中。跑了几步,眼角余光见陈炽已经追了上来,那把黑色闪着寒光的剑已经高高举起,云子风才觉得好像喉咙突然被放松了,他可以喊叫了——他张大嘴,想要大叫“救命”,他想要喊两位师兄,喊其余门人,喊他已故的师父,这里有个疯子要杀他,这疯子年岁不大,偏偏力气却十分惊人,武功也高,他打也打不过,逃也够呛……
“救……”声音未来得及完全出来,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猛然转到他身前,喉咙被一道冰凉滑过,然后红色掩盖住夜色,蒙蔽了所有视线。彻骨的痛。
陈炽冷冷瞧着云子风倒在自己面前,血花飞溅起来,同每一次杀死人时,飞溅的血都一样,红色的在空中散开,似是雪霰一般。“下雨了?”他感觉脸颊沾湿,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那是云子风溅在他脸上的血。风吹着不知何处的竹林,由于竹叶还未长出,竹竿抖动发出簌簌声响,好像有鬼正往他这边爬过来一般。
陈炽走到云子风面前蹲下来,扯下他的腰带系住脖颈,又点云子风的穴道止血。他的力道把握准确,只伤云子风声带,并不会令其即刻毙命。云子风尚还有气,睁大了眼看他,目光中满是恐惧和哀求,甚或连一点愤怒都没有。他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捂脖子上的伤口,张开嘴,只发出些古怪低沉的嘶声。似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脖子就这样被切开了。
“你的手指很漂亮。”陈炽拿过他按住脖子的手,看他染血的手指,“我听你说,你也叫仙笛郎是吧?”
仙笛郎的手指,按着笛孔,一定令人赏心悦目。可惜以后再无人可见。
陈炽垂下眼皮,映着星光和房中火光,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乍一看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似的:“小师姐她会弹琵琶呢。她的手指没你这般长,也更纤弱一些。不过,也很美。”
话音落,剑刃也落,几截手指掉落在地上,血泊蔓延,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云子风张大嘴巴,脸上表情扭曲,发出些惨烈的呻、吟,声音却不大,和竹林摇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极为恕3鲁闳匆坏愣疾慌隆K谱旁谱臃缱撸茸旁谱臃绲难藕隰q魆的山,像是在梦中般呓语:“我想这些都是为了她所作,可我也明白没有什么意义。大概只有这般做,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像是中了毒,又饮鸩止渴。我也分明知道,她会离我越来越远,但是……”
他打住话头,低头看着云子风。他还有气,陈炽脸上又拧出了微笑。不管是何人见了这般笑容,哪怕是在三伏天,都会被像泼了一桶冰水一般,周身生寒。
他抬起剑,剑尖慢慢在云子风脸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云子风的眼皮上。
“恨我吗?这样一对眼珠,且不要留了,看着这不公的老天爷吧……看着这不长眼的天,看着,看着……”
风这般大,竹林又沙沙作响,陈炽却恍惚听见更漏的声音。他想大约是剑锋上的血滴下的水声,让他误以为是更漏吧。这夜如此漫长,血淌出来,在冰冷的土地上流干,却又短暂如斯。
、夜梦
陈若初晚上睡得早,到半夜时迷迷糊糊地做了梦,她似乎听见窗外下雨的声音,伴随竹林摇曳之声,让人心头发寒。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又把被子裹紧了一些。窗户似乎没有关好,有些风漏进来,冷飕飕的,她也懒得理会。
算起来,过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要嫁给师叔了。能和心爱的人喜结连理,纵然没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也羡煞这世间多少人。陈若初翻了个身,嘴角勾起甜甜的笑容。朦胧的梦境中,她和陈圣卿拜了堂,女眷们簇拥着她进了洞房。
……怎么这么冷呢,还有些奇怪的味道。天上落雨了,洞房的房顶该修缮了,那雨点都落在她脸上去了。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有些发咸。
梦境中,她师叔走进来,捧着她的脸,吻落在她的耳垂和脸侧。他的呼吸粗重,弄得她有些痒,陈若初在梦中咯咯笑出声来,娇嘤一句:“好讨厌。”双手欲拒还迎地去推对方。
她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梦。陈圣卿压在她的身上,吻如暴风骤雨般袭来。她听到雨声,竹林哗哗的响声,咸味的雨水不断滴在她脸上。陈若初觉得一个男子身体重量整个都压在她身上,有些难受,不由扭动起身体。即使隔着一层被子,她都能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起了某些变化。
洞房之中的花烛似乎灭了,陈若初如沉在深海当中,看不清,听不见,唯独能攀附的只有眼前的男人,她在梦境中睁大眼睛,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模样。
“师叔?”她有些不安地唤了句,对方动作陡然僵住,随后脖颈上被重重击打了一下,陈若初又陷进了无边幻梦之中。
这等春梦,让她一点都不觉得愉悦。
陈炽见陈若初昏睡了过去,又呆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张脸,房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有手指勾勒住她脸颊的轮廓。陈若初瘦了一些。陈炽心里直痒痒,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他渴望看陈若初一眼,毕竟是他心心念念爱着这个娘子的,只用看一眼……
他跳下床,点燃房中蜡烛,端着烛台走到床边,照着沉睡中的人。
她的婴儿肥快要看不见了,有了些少女清秀的轮廓。她闭着眼睛,唇角微微撇着,好似受了委屈,双眼紧闭,恬静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只是在简陋床褥间的沉眠,便让天下粉黛都失了颜色。陈炽的呼吸又粗重了起来。他不耐地去扯自己的衣领,忽然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轻轻敲门:“若初,何故点灯?可是做了噩梦?”
那个声音,是陈炽最恨的男人,陈圣卿的声音。他吹熄了蜡烛,将身影隐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慢慢摸向房间窗子的所在。
“若初,你是怎么了?”陈圣卿又敲了敲门。陈炽在房中冷哼了一声。他摸到窗户,推开,轻手轻脚跳了出去。与此同时,陈圣卿也点了火折子,推门走进来。
陈炽不惧陈圣卿会追上来,他甚至有隐隐的期待,陈圣卿能追过来,陈炽就像残杀云子风那般,将他碎尸万段。陈炽在黑夜中如鱼得水,他不惧亡灵,不惧天谴。
只在乎一人。
然而陈圣卿走进陈若初的房间后,只见陈若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窗户敞开着。他没有急着去关窗,而是用火折子照着地面,见到一串湿淋淋的脚印,心里不由重重一沉。陈若初还在熟睡,这脚印分明是另一人的。他看了眼半开的窗子,心道那人恐怕早就跳窗逃跑,夜色太黑,他追出去也未必能有结果。而且他放心不下陈若初。
“若初?”陈圣卿又心惊胆战地走到陈若初床前,从被子里牵出她纤细的手腕,给她把脉。好在陈若初脉象平稳,并无异状,陈圣卿也稍微松口气。陈若初既然无事,也就不好意思将熟睡的众人都叫醒了。他索性将陈若初连人带被子抱起,抱回自己房间去。虽是他们尚未成婚,同房此举不太恰当,但他生怕陈若初就有了什么闪失。谁知道自己前脚刚走,那个闯进来的贼人会不会又折回来呢。
陈圣卿自噩梦中惊醒时,睡意再无,起身披衣走到院中,却见地上有些湿淋淋的脚印,一直延伸入陈若初的房中去。陈圣卿正诧异,又见陈若初房中烛火亮起,他便走过去敲门询问。
眼下这情况,陈圣卿估计是有采花盗之类的闯进陈若初的房中,好在未让他得手。想到这里,陈圣卿又不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可再让若初独居了,明日就让云海清将阖派上上下下搜查一番。邛崃派中藏匿着歹人,这还了得?陈圣卿颇有些忧心,虽然这歹人并没有轻薄陈若初,他却直觉此人是冲着他来的。他为人温和忍让,又不太同别人打交道,终日里也就和那样几个人在一起,何时就结了这般的仇?
长夜漫漫,唯看取灯花蜡泪。
陈炽下山到下榻的客栈中。他本来料得深夜里没什么人了,悄悄溜回房中便好。却不料刚迈进客栈门槛,便见有个人搬条凳子在门口坐着,倚着墙打瞌睡。陈炽走进来的动静惊醒了他,唰的一声就站起身,反手给了陈炽一耳光。
“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可知希直胸因你不见都急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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