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渍,正欲去见忆缘大师。
“小花,这其实是你的,对不对?”身后,小三摊开手掌,一根莹白绒羽被他保护完好,细小绒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陌上花起先并不知自己发送的信息与千里传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察觉时也未及时意识到她的'千里传音'的媒介形态是根羽毛。
当小三和尚坦言收到过她的信息,陌上花才恍然大悟,无论是偶像心态还是懒于解释,陌上花都未特意向小三和尚解释过,此际见小三和尚识破,心中颇觉愧疚,心虚道,“如你看见的那样,我刚满筑基,修为平平,又如何驱动金丹期的法术,何况你曾说过,能传送这种'千里传音'的必定是大能,我若承认,他人必定认为我撒谎亦或者有所隐藏。”当初她不过使出最低级的御风之影,不就被九音追的满天涯逃窜!
小三双眸璀璨,宛若星辰,脸上泛着淡淡笑意,“若是以前,我必定成为你口中那个无知愚昧的他人。”
说着,再次展开右掌,星月珠自掌心飞出,颗颗莹润光洁,那根绒羽绕着星月珠上下翻飞,仿若嬉戏,“以我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生出法宝,世人皆以己度人,天长日久,不同于己的那些人就成了异类,实属可笑。”
小三将目光自星月珠上收回,沉默了片刻,“小花,虽师傅唤我小三,可冥冥中,我知我不是我,却又忘记自己是谁,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不是我的那个我,你是装作不见还是一如既往?”
陌上花见小三情绪低落,惴惴不安,又满口是我不是我之类的胡言乱语,赶紧正色道,“小三,你胡说什么?自我来到这个地方,我们无话不谈,你就是与我最知心的人,自然往后也如此,你若能离开佛心宗,与我畅游大千世界何不痛快。”
至今为止,陌上花身边待着的不是毛驴就是兔子,还真没'人类朋友',小三生得颇合陌上花心意,两人甚为投机,若能固定组队打怪,升级必然迅速很多。
“此言当真?”小三眼睛一亮,心中琢磨着要不要回去跟师傅说一声,他要还俗。
陌上花不欲多说,待到小三快要着急时,空中飘来丝丝白羽,如同寻根的蒲公英,轻轻附着在星月珠上。
小三接过一根绒羽,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当然是真的!
再接过一根:我最喜欢你了。
小三脸色酡红,如染红的天边,害怕陌上花再说出什么孟浪之言,猛地一收,将星月珠和绒羽全部收入掌心,留下满地月华。
突然狂风大作,桃花池水惊涛骇浪般拍击池岸,池水中央出现一个巨大漩涡,须臾,水面下沉一丈高。
风渐缓,水波微荡,纷纷扬扬的花雨中,小三望着渐行渐远的一点微芒对陌上花说道,“先生走了。”
陌上花望着瞬间凋零的桃花树心叹:我的魔神装!
两人将桶底沉入石桶内,桶身一亮,两者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冥刀飞速转身,去湖边打来水,湖水溢出,石桶装满,三人欢呼不已。
忆缘大师笑道,“如此甚好。”
冥刀诚恳道,“不知大师可否随我去紫虚观一趟?”
忆缘大师摇摇头,“我救不了他,紫虚真人的锁魂阵唯有一人可解。”
“是谁?”冥刀心下着急却并不慌乱。
“紫虚真人的师弟王不休,只是他行踪飘忽不定,难以寻觅,听闻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无双城,狐妖那里,老衲可赠你一副金文,你将金文披在锁魂阵上,寻常妖孽奈何不了它,一般修真者识得是老衲之物,也会略施薄面。”
“多谢大师。”冥刀感激不尽,深深施下佛礼。
厢房内。
陌上花笑道,“冥刀大哥真厉害,竟然提水提到心动期。”陌上花心中对冥刀颇多敬仰,这才是练级达人,想当初两人差不多的水平,人家如今已经60多级,她还在16级徘徊,着实惭愧。
冥刀摆摆手,“我先前有着武修功底,谈不上厉害,陌姑娘莫要笑话我了。”冥刀此言毫无谦虚之嫌,若说厉害,龙渊门天枢真人首当其冲,也就是冥刀的师叔祖。
他与冥刀原是同一武修门派,后转投龙渊门,不过百年间,就已至出窍期修为,与龙渊门另五位真人齐名。
“忆缘大师定然一开始便知王不休才救得了悟马,为何他按下不提,偏偏让你打水,何必如此折腾。”陌上花心中忿然,想起希凤,煮熟的鸭子飞了,真心不爽。
冥刀正色道,“陌姑娘误会忆缘大师了,我救人心切,心神已乱,若大师直接告诉我王不休在无双城,我必定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去寻人,如今我修为大涨,要去无双城也不是不成。”
“哦?莫非无双城有什么特别之处?”陌上花记忆稀疏,对城池的名称印象不深。
“魔界皇城无双城。”冥刀双目如炬,心坚如磐石。
冥刀打算在佛心宗歇息一晚,次日一早出发。
陌上花辞了冥刀,回到厢房安慰心灵备受伤害的月月兔,七夜不愿与两名女子同塌而眠,寻扫撒小僧要了隔壁厢房,三人皆未留意消失不见的老阿吉。
修真界与魔界之间隔着夹龙山,山高千丈,无人能过。
沿着夹龙山向北行千里,有条羊肠小道迂回攀延,据说此路通往魔界,若能抵挡山峰之颠的狂暴雪的话。
此言只是传说,当不得真!
小三和尚立在忆缘大师座前沉默不语。
“灯快灭了。”忆缘大师拨动佛珠,闭眸道。小三和尚赶紧去加了灯油,回到原地不语。
“起风了。”忆缘大师睁开眼睛。
小三和尚赶紧去关了门窗,继续回到原地不语。
“你的心乱了。”忆缘大师放下佛珠。
嗯?小三和尚愕然抬头,他能不心乱吗?他正琢磨着还俗之事。
“你去见见三灭。”忆缘大师说道,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三灭师兄?”小三和尚一愣,自他知事起就没见过三灭师兄,师父说师兄在闭关,为何如今突然要自己见师兄,小三和尚心中惴惴,虽不明缘由,却隐隐觉得此时不是见师兄的时机,便道,“师父,三灭师兄闭关多年,如今出来还是让他先歇息一番,明日我再去见他。”
忆缘突然叹道,“有欲便有念,不知是好是坏,你且去吧,他等你多年。”当年三灭斩断情根,世人皆以为此举是为了立地成佛,唯有忆缘大师深知,三灭身具大乘般若,于波罗蜜不过一步之遥,可偏偏这一步之遥让三灭走了很多年,就其原因,不过一个情字,无论师徒之情,同门之情还是欢爱之情,三灭始终不得悟,而挡在他心中的魔障就是一个'惧'字。
三灭性情寡淡又惧怕'情'字一事,所以当忆缘大师道出他唯有情劫要渡时,三灭索性斩断自己的七魄,让自己无法感知喜怒哀惧爱恶欲,且笑谈成佛也,让忆缘大师头痛不已。
他既然如此胆小惧怕,为何斩断七魄时毫无惧意,忆缘大师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那时三灭魂魄险些不保,无暇顾及。
如今小三明显情动,那就让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不知没有七魄的情动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小三和尚虽不情愿,也不愿违抗师命,缓缓走向莲花台,步履沉重,一步三挪。
回头几次望向陌上花房间的灯烛,险些邀着陌上花私奔。
陌上花正在研究地图,标识地图上一个小黄点渐行渐远,推窗见是小三和尚,陌上花从床上跃起欲跟上去,临走前嘱咐月月兔乖乖睡觉等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21
小三和尚行至莲花台前,皎洁月色下,莲花台更加圣洁肃穆,莲花台后盛开着一片粉色莲花,花蕊淡黄,暗香浮动。
小三和尚朝着莲花台施了一个佛礼,纵身跃上莲花台,伸出左掌,朝着半空缓缓推进,须臾间,小三和尚左掌心泛出一片鲜艳红芒,浮出手掌大的一个梵文结印,结印繁复,缓慢转动,忽然红芒一沉,继而光芒更盛,空中隐有机关转动声,沉闷凝重,空无一物的半空中浮现出一座恢宏大殿,犹如雾霭散去,显露尘世。
小三和尚收回左手,抬头望着解开封印的伽蓝殿,一路行来,他心绪复杂翻腾,竟如同惊涛骇浪上飘曳着的一只扁舟,可离莲花台愈近,一股来自心底的召唤就愈发强烈,让他不由自主的解开伽蓝殿的封印。
莲花台接着伽蓝殿台阶,台阶平缓,千尘不染,小三和尚缓缓踏上台阶,走进伽蓝殿,殿内空旷幽静,远远瞧见一人盘坐在大殿中央,磕目冥思。
小三和尚放缓脚步,立于地面巨大界印外,似有犹豫,终是抬起脚步,迈入界印内。
一入界印内,犹如启动古老机关般,白芒微亮,外围镌刻的十八圈梵文突然运转起来,相邻两圈方向相反,愈行愈快,犹如飞速的陀螺,比邻中圈是两副巨大的齿轮,齿轮逆向旋转,白芒忽明忽暗,内圈镌刻慈航法印,白芒大盛,将昏暗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忽地白芒一暗,紧接着更甚从前,光影交错中,小三看清三灭真容。
斩断三世情根的三灭犹如冥坐于星辰之中,万般幻想皆与他无关。
清俊之颜渡上微芒,似那高坐雪颠的菩提。
“他是谁?”身后,陌上花的声音划破宁静,这人与小三生得七八分像,却要成熟的多,若说小三是一个人的少年时期,这人便是同一个人的青年时期,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陌上花面前,让陌上花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只是这人虽与小三相似,却完全没有小三身上的那份热情洋溢,他显得脱俗绝尘,彷若行走于五行之外,只一眼,你便知你与他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若以后分离,再也无处寻觅。
陌上花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伸手触摸到小三一身简单的比丘衣,隔着衣裳,微微温热传递到陌上花的指尖,她方觉好一些,这时才发觉小三脸上淌满泪水。
“我们回去吧。”陌上花拉着小三欲朝外行去,丝毫不再关心坐着的那人姓甚明谁,她亦不敢多问,怕小三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小花。”小三纹丝不动,转头望向陌上花,眼中有高兴,也有不舍,“遇见你真的好开心。。。”
陌上花突然拿手捂住耳朵,嘴里念念道,“我听不见,听不见,你说什么?”说着还跑远几步,冲小三笑笑,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