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炎落欣慰之余,更多的是愧疚,他怎么就没想到会让她动了胎气,以为她不会太放在心上,还是不敢期盼。
章栖悦不舒服的翻个身,嗯了一下就醒了,长长的睫毛不情愿的睁了一下。
九炎落顿时觉得仿佛有什么在心上刷过,痒痒的。
章栖悦又把眼睛合上,反复几次,才又睁开,抽回被握在手里的手,已经清醒不少。
九炎落突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的看着她问:“身体什么样,好些了吗?让太医来看看?”
“不用,喝了药好多了。”章栖悦语气淡淡的,并不想与他交谈的神态。
九炎落闻言好像被人闷了被子喘不过气,“她……生气了……”
“不敢!”章栖悦避开他的眼神,不想看他:“皇上还没用膳吧,臣妾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伺候,让花嬷嬷服侍皇上用膳,臣妾不送。”
九炎落闻言,看了章栖悦一眼,垂下头,坐在床沿上没动:“我当时就吩咐了秦公公,明日把锦榕送出宫,不用等过完年之后。”
章栖悦没有说话的*,侧着头闭上了眼。
九炎落心里顿时没底,抬起眼皮看章栖悦一眼,又快速垂下,盯着紫木床上铺开的锦被:“真生气了?不过是个下人,也值得你动怒,还是信不过朕,朕也算上过沙场,曾经的虽然在朕心里,但到底已经被众多人事冲淡,朕不会杀她是事实,但亦不会喜欢她,别生气了,是朕不好。”
章栖悦躲开他,推开他的手,翻个身躺向里面不看他。
九炎落心中一慌,急忙凑过去,神情紧张地道:“悦儿,我说的是真的,朕跟她没什么,她说着说着突然就脱衣服,朕也是吓到了,才怔了一下。”
九炎落赶紧道:“不是有句话叫一次生两次熟,朕这次有经验了,下次再有人这样,朕直接把她们丢出去!”
九炎落说着立即咬牙,他好像说错话了:“悦儿,你别生我的气。”
章栖悦不想理他。
九炎落上前凑凑,推推她:“好了,你听我解释,我跟锦榕之间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我知道说这些你生气,可当初只有她和小李子,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不像宫里其他的皇子和宫人……”
九炎落不想跟栖悦说那段过往:“你是知道的,后来有了悦姐姐……我们才好过一点,以前,以前都是她和小李子四处给我找吃的,我们三人经常食不果腹,彼此相助才活到现在。
我承认,我没有杀锦榕,对不住你,让你曾经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次,她那样衣冠不整的跑出去,是我不对,可你放心,她就是脱光了跑出去,朕也一定让她嫁了,她休想靠这一手赖在皇宫里。”
九炎落的语气陡然阴邪:“朕知道她有这样的心,绝不会再姑息!”
“不敢。”章栖悦声音闷闷的,就是讨厌锦榕,她才是她最大的威胁,跟九炎落荣辱与共的情分,为九炎落不顾一切的心,章栖悦怕重蹈覆辙,小看她,她就能翻身而上!
“悦儿……”
章栖悦突然回头:“我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更讨厌你们过往的情谊,是,在你心里她不单是你的丫头,不能说她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我就是讨厌她,恨不得她现在就滚出皇宫!”
章栖悦承认,如果不是她先知,先下手,锦榕才是跟九炎落最亲近的女人,若容她再跟九炎落有什么,就是归慈太后也没有锦榕跟九炎落有情分!
所以她绝对不能容忍锦榕,那个事事以九炎落为先的女人,永远不忘标榜自己特殊的贵妃身份!恐怕如果不是处在她的对立面,她也要对她传奇经历喝彩,可是,不可能了……
她讨厌看到她!
章栖悦甚至不能赌,她和锦榕,谁在九炎落心中更有地位。
九炎落不懂栖悦的怒火从何而来,但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赶紧安抚:“你别生气,小心身子,你不喜欢她,朕现在就把她赶走!让她离你远远的!别生气!别生气!”
章栖悦看九炎落一眼,甩过身不想再看到他,不知为什么转身的一刻,眼泪流了下来,好似鱼刺未除如鲠在喉。
九炎落见状顿时慌了:“悦儿,悦儿你别哭,是我不好,她伺候朕是她的荣幸,是我不好,你别哭,别哭。”
九炎落慌张的把栖悦揽进怀里,心里难受到极致,好似答不上夫子的问题,学不会生活的本事,心里茫然的一片慌乱:“悦儿,悦儿……”
他想珍视的宝贝竟然被他弄哭了,锦榕是对他特殊,但再特殊也比不上栖悦,与栖悦相比,其她的人算什么。
047
“朕错了!你别哭!悦儿……”九炎落抱着章栖悦,把她揽入怀中。真正见到她为自己哭,并不如想象中高兴,也没有期盼已久的成就感,好似有什么在戳他的心,让他难受。
九炎落想,他怎么会觉得栖悦为他争抢是在乎的表现!栖悦从小到大的光环不该为这些小事动摇,他的悦姐姐永远是前进路上淡然洒脱的一位,高贵不容侵犯、聪颖到内敛平静。
让人敬仰,很多人爱慕,就如在初慧殿,那些求而不得的人,总会背后攻击她,想要的不过是她扫过去的一个眼神,可她却从不为任何人费心。
让他敬仰到爱慕的悦姐姐,今天却被他惹生气了,让她为了一个本不该她计较的宫女哭,哭成这样,对她公平吗。
九炎落想,他是不是太过残忍,硬拉着她跟他忍受没资格在她面前叫嚣的人,还让她有苦说不出。
九炎落心疼的抱紧她,觉得自己干了件十恶不赦的事,让栖悦蒙羞。
章栖悦被动的靠在九炎落怀里,坚实的臂膀紧紧环着她,胸口的心跳慌乱无章,仿佛她这一哭,九炎落真的太伤心太感怀。
章栖悦一瞬间仿佛更想哭了,不知道是为九炎落还是为自己,她把九炎落的锦榕赶走了,那个还算爱着九炎落的女子,是不是她太自私,让九炎落身边的最重要的人远离?
章栖悦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为九炎落的处境却不是为自己,她想告诉他,‘锦榕走就走了,她并不值得你包容她!她将来一样会对你的宠妃下手,不值得你留恋。’
章栖悦就是这样想锦榕的,也许是私人恩怨蒙蔽了眼睛,也许是人性本如此,现在锦榕敢说的如此高尚,要求的那样卑微,那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如果她有,有九炎落的在乎,她还会要求步步高升。
章栖悦是不反对九炎落有女人,一来,她觉得自己并不值得他真心相待,二来,身为帝王,她看的多,从不做不合实际的梦。
有时候章栖悦看着辛苦前进的九炎落,甚至希望有人能全心全意的爱他,了解九炎落越多,越觉得九炎落值得人真心相待。
她章栖悦算什么,不过是一个错误的回归,偷来的一段珍惜的梦。
她不主动排斥,也不刻意营造,如果有一天九炎落的目光想追寻她人,她不会觉得自己值得同情,她也不过是跟所有有心计的女人一样赖在他身边的一个。
章栖悦想,就算这一辈不能爱的单纯,也会疼惜九炎落十分,而她的心,她自己都找不到方向,又怎么敢祈求在九炎落身上,装的人事太多,不如九炎落纯粹。
章栖悦反手抱住他,把脸埋入他怀中:“十三……”
“悦儿?”九炎落惊喜的抱住她:“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九炎落想到让悦儿受的委屈,愧疚的轻吻她的发丝:“别生气,再也不会了,悦儿,再也不会了。”
章栖悦闻言点点头,揽着他的腰,心里终于平静。
两人静谧的抱着,九炎落不愿撒,章栖悦不动。
渐渐地哭过之后的章栖悦因为药力作用再次睡着,这次睡的沉静,眉头舒展。
九炎落就这么抱着栖悦,没有用晚膳也没有批改折子,就这么抱着她任床头的烛火一点点燃烧,任周围苦涩的药味包围,怀里的重量让他心里越来越踏实,越来越欣慰。
九炎落觉得两人能一直这样下去,就是老天对他的眷顾,将没有怨恨,没有责难。
九炎落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浑浑噩噩的,突然间眼前明亮,百余官员上朝的升乾殿开启,自己正坐在九龙盘卧的明黄色龙座上,看着下面的人战战兢兢的汇报战况。
奇怪的是竟是捷报,这官员竟然还抖成这样,他有那么吓人吗?
九炎落放眼看去,刚才一瞥而过没怎么多看的人,乍看之下,熟悉又陌生,难怪能把聂弓凯吓成这样,台上的自己脸色阴沉目光狠辣,肌肉包裹在衣服里也掩盖不了那层淡淡的杀气。
九炎落发现他更成熟,容颜肃穆,神情无波,简单的一个动作也散发着攻击性,下面熟悉的面容略显苍老,聂弓凯双鬓染霜好在依然意气风发、老当益壮。
九炎落突然身躯一震,觉得有道视线凌厉的穿过自己定在他心上。
九炎落直觉看向龙椅上阴冷的人影,发现他正盯着脚下的一片盘龙图不知道想什么!九炎落不禁松口气,竟然有种荒谬的惧意。
空中飘荡着的九炎落不禁笑了,但他不喜欢龙椅上看似无坚不摧的自己,虽然一举一动就能让下面的人吓成这样,能让一份读捷报的大臣不敢轻笑,让人对着他时无贪无欲。
但说不上为什么,九炎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又仿佛觉得他该是这样,可九炎落确定自己不喜欢他,好似没有一点温暖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一样,在拼命的让人惧怕让人胆寒展示他的强大!
这样的他让九炎落心生冷意,多么无聊难挨的生命才会让淡漠至如此,他不,他要有孩子,还有悦姐姐,他将来会是比龙座上的人更宏伟的帝王,但不会像他那么无聊。
九炎落想到悦姐姐,心情没来由的好,但笑意刚在嘴角形成,又觉得有道凌厉的视线盯在身上,带着刺骨的烦躁和不认同,对,就是那种在嫌弃他笑什么笑的白痴啊的不耐烦视线!
九炎落顿时也恼了,他笑他的管你屁事!九炎落刚养成的帝王之气同样凌厉的看回去。
龙座上的人稍稍满意。
怀里的章栖悦翻了个身,九炎落就醒了。
秦公公正好掀开床帏,把缀着碎晶的纱帘一声不响的固定,轻声道:“皇上,申时末了。”
九炎落看眼怀里的人,看着她安静的睡眼,梦里不如意的身影已在脑海里烟消云散,他为栖悦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