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闭上眼睛,却没有眼泪滑过,哀莫过于心死,流不出眼泪才是最悲伤的时刻。
秦香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将陆瑶挡在身后。“你混蛋!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你怎么还忍心这样伤害她?你说啊,你说这不是你自愿的,你说你是李墨辰,你不是黎湛,你不是……”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索性抱着陆瑶就哭起来。
李墨辰,或许该说是黎湛,亦闭了闭眼。“香儿,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如果不是隔着家国仇恨,我愿意永远都把你当做妹妹一样疼爱。”
“可是你骗了我们那么多年……”秦香吸着鼻子,咬牙道:“难道你一句对不起,难道你现在轻轻松松地站在这儿,我们就能原谅你吗?”
“何况朕不相信,你在靖国这么多年,只是探听消息,别的什么都没做。”赵谨冷冷看着他,指关节握得发白。
黎湛收敛了方才的愧疚,同样冷笑着回望赵谨。“是吗?那你觉得我做了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你一定要我现在说吗?”
“有把握你就说啊。”
赵谨看了看陆瑶,冷哼了一声。“好,别说朕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黎湛,陆子蒙将军的死,其实与你有关吧?”
黎湛脸色瞬间僵硬,陆瑶身子一颤,顷刻间抬头去看他,面色煞白。秦香骤然停住了眼泪,怔怔地与顾斐然对视一眼,一起看向黎湛。不能是这样,这太荒谬了,他怎么可能是害死陆子蒙将军的元凶。
“怎么,说不出话了吗?”
黎湛神色正常了些,笑了笑。“赵谨,你果然不相信人,其实你对我早就有怀疑了是不是?”
赵谨淡淡道:“该相信一个人的时候,朕会完全相信他,所以之前就算朕对陆子蒙的死有所怀疑,也从来没有怀疑到你头上。但是如今,再结合到你的身份,朕就知道当初那个朕怎么都找不到的布局的人——就是你。”
黎湛挑了挑眉,“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
“那究竟是不是你?”陆瑶插话问道,声音都在颤抖。“你再给我一句实话吧,告诉我,是不是你?”
黎湛垂目不敢去看她,犹豫良久却终是没有骗她。“对不起。”
秦香惊讶得捂住了嘴,无法相信耳朵听见的一切,。这太残忍了,他不仅在身份上欺骗了陆瑶这么多年,甚至害死了她的爹爹,杀父仇人,这让陆瑶情何以堪。
陆瑶腿一软,险些就要摔着,顾斐然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
“果然是你。”赵谨刷的拔出佩剑直指他的胸口,“黎湛,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黎湛扯了扯嘴角,“各为其主,你能说我哪里做错了?再说看错人,怎么,赵谨,你以为你只看错了我一个吗?”
“你什么意思?”
黎湛环顾营长一周,“就在这里面,还有一个人与你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不知道吗?”
赵谨手中的剑下移了一分,径直看向顾斐然。“你说他?”
黎湛笑了笑,“还算聪明。”
顾斐然神情自若,昂起头来。“你不要胡说,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是吗?恐怕要彻查真相也不是一件难事吧。”黎湛淡淡推开赵谨手中的剑,走到顾斐然跟前。“你以为,毒杀先帝,就真的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顾斐然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吱声,秦香脑袋嗡的一响,即刻扳过他的身子。“不是这样,不可能这样,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朕不相信。”赵谨亦道:“他向朕保证过,父皇的死绝对与他无关,朕相信他。”
“他向你保证过就不可能是骗你的了吗?”黎湛笑道:“那我也曾对你说我会衷心于靖国,结果呢?不还是骗你。”
“好,”赵谨看向顾斐然,“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不曾害过先帝,是不是!”
顾斐然看看赵谨,又看看秦香,轻轻地挣开了她的手。沉默良久,他低声开了口:“那是家仇,但我对靖国绝无二心。”
秦香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一拽,钻心似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今日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要爆炸,都来吧,然后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炸得尸骨无存。
“顾斐然你再说一次,”赵谨手中的剑不停的颤抖,“你给朕把话说清楚。”
“当初是我骗了你,入宫确实是为了复仇,而这个仇,我确实也报到了。”顾斐然抬了抬眉,“你可以杀我,弑君,本就是死罪。”
秦香一把上前抱住他,直往后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斐然你快说,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害死了先帝,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
顾斐然心疼地捧着她的脸,缓缓摇头。“对不起香儿,可是真相确实如此。就是先帝害我们顾府满门被杀,我爹忠烈了一辈子,这个仇,我不能不报。原本报仇之后我就想离开,谁知你却忽然出现了,我放不下你,所以当初我才那么想和你离开那座皇宫,过我们自己悠游自在的生活。”
又是她害了他,又是她。秦香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听到了太多承受不了的事情,她无法再承受顾斐然的死罪。“那我们现在走,我们永远离开这里,我现在跟你走……”
“不要这样,”顾斐然替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碎发,“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皇上真的很爱你,而你心里也只有他。大仇已经得报,剩下的一切,是我该受的。”
秦香哑着嗓子转而去求赵谨,“当你不知道这一切,就当你不知道,你放他走……你放他走吧……”
赵谨举剑对准顾斐然,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55第十章 (6)
赵谨举剑对准顾斐然;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秦香赶紧拦在顾斐然身前,几乎哭着哀求赵谨。“他已经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难道你要让顾孟启大人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宁吗?”
“可是他杀了我的父皇。”赵谨看向秦香,眼里俱是心痛。或许他也难过;难过秦香在这个时候是站在顾斐然那边的。
“同样先帝也让顾家灭门,难道还不能扯平吗?”
“你什么意思?”赵谨径直将剑对准秦香;“你在说先帝是杀人凶手吗?你不要命了吗?”
秦香自个儿也愣了愣,平复了下心情方道:“当年的事情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去知道真伪了;也没法区分究竟孰对孰错;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四哥哥;你扪心自问,这一刻,你真的想要他死吗?”
赵谨听着秦香的话,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顾斐然。他想他死吗?不,他不想。他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他总是隐藏自己的感情,也不代表他不在乎顾斐然。可是纵然如此,顾斐然亲口承认害死他的父皇,他难道要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秦香知道他必然是犹豫不决的,忙紧接着道:“有句老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网开一面,饶了他吧。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了,况且我们身在边境,不是处理家务事的时候。”
“就算是回了长乐城,朕也不能饶他的命。”赵谨这么说着,剑却已经收了起来。他看着顾斐然,良久后吸了口气背过身去。“只要朕看着他,就不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他跟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除非……除非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看见这个人,那么朕就当他已经死了。”
秦香明白了赵谨的意思,他是要顾斐然离开,永远离开靖国,或者离开他们的身边,一生不见。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杀他,才能给他一条活路,其他书友正在看:。她理解赵谨作出的决定,那毕竟是杀父仇人,不管前因后果如何,世间绝无几人能够轻易放下。如今这样做,已经是赵谨最大的让步。
顾斐然也明白了赵谨的意思,他苦涩地笑笑,欠了欠身。“多谢皇上……不杀之恩。我现在就走,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在你们面前出现,你可以放心了。”
“斐然哥哥……”秦香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忽然之间要与顾斐然分开,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放心,”顾斐然对她展开笑容,就像曾经无数次地对她笑。“你这么希望我活着,我不会走出这个门口就自寻死路的。我会好好活着,远远地为你祈福。虽然有生之年也许都不能再相见,可是至少,我会始终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秦香心里一痛,忍了许久才没有掉下眼泪。如果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希望让顾斐然看到的是自己快乐的样子。“我当然会过得好,这一切这么来之不易,我怎么舍得让自己不好。谢谢你,欠你的……”
“你没有欠我。”顾斐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微笑着道:“记着,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亏欠过我,所有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你强迫的。硬要说欠……你只欠了皇上这么多年来对你的等待。你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在一起了,恭喜你们。”
赵谨的身子微微一颤,终究没有回过头来看。秦香鼻子发酸喉咙发紧,最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她希望就算是离开,顾斐然也可以安心地走。其实这样未必不好,对他来说,皇宫本就是樊笼,现在大仇已报,又能从这樊笼里头出去,过自己逍遥的日子,他应该开心。
顾斐然深深望了秦香一眼,转身向外走。经过黎湛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对他道:“就算大家立场不同,感情是没有错的。想想陆瑶,如果你依然觉得一切值得,那么就继续吧。”
黎湛神色有些微的动容,却只是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陆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斐然不再管他,叹一口气走到门口,又忽然一个转身直奔秦香跟前,紧紧将她揽入了怀中。秦香猛地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又骤然放开了手,旋即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未曾留给她。
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掉了下来,原来生离的滋味并不比死别好受多少,他这一走,大概就是一辈子了。秦香闭上眼睛,小声地抽泣,才管住了自己想要跟着追出去的双腿。让他走吧,外面才有他要的自由,才是他应该生活的地方。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在后面轻轻揽住了自己,秦香知道那是赵谨。
“对不起。”
“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