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这路兵没准儿就是南宫仁的先遣,乐的瞧着他们厮杀,到不费事儿。
那一众山匪见如今已然被人自后断了后路,索性都豁了出去,一堆亡命之徒开始上前拼命。
这还不算,半山腰果然还有二三十个接应的山匪也冲下了山,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思暖劈剑将一个冲着她扑过来的山匪砍到在地,不提防微微动了身形,背后的小韶一下子就被置于人前。
小韶也不慌,自腰上抽出一条洁白的绸带,动作干净的缠住一人的脖颈,一闪身用力,已将那人勒毕在地。
思暖暗自放心,熟料这时候忽然有一人自斜处刺了过来,招数老练,她侧目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甲胄在身,早已一脸杀气的南宫仁。
他这一出现不要紧,小韶为了怕他看出倪端,手上的动作立时慢了,只能在不断扑过来的人群里左右闪躲。
有病啊,思暖嘴角抽搐,这厮不去杀那群强盗,反而追着自己砍来砍去的算什么。
那边传来一小声低叫,思暖偏头去看,小韶已经明显有点躲不过,那个断了腕的匪首正冲着她扑过去。
思暖暗道一声糟糕,决定还是扔下眼前这个疯子,哪怕被他砍两下也罢,只要能先确保小韶没事儿。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侧的人骤然飞出,已然抢在她跟前,结结实实的挡下了匪首胡乱砍动的刀,反手一剑,削断了眼前那人的首级。
小韶吓了一跳,惨白着脸色接下他往后便倒的身体,那匪首的刀顺着他心口处插进了三寸,拔出来立刻血流不止。
思暖一愣,回身一瞧,眼前的山匪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而南宫仁带来的那十几个士兵也都要死伤殆尽。
她心一横,咬牙仗剑,直冲着小韶身前那个人砍了过去。
这人留下必然会是祸端,若是不杀,将来会有大麻烦。
“别。”小韶一把攥住她的剑锋,柔嫩的掌心被割破,鲜血滴滴的淌在火红的裙上:“阿暖,不要。”
思暖不说话,怒目瞪着她,半分不肯退却。
小韶却忽然敛了眉目,用手遮着身后昏迷的那人胸口处不断流下的血,似乎凭一己之力就能将血洞堵住。
思暖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转过身去。
“阿暖,他伤成这样,也未必活的下来。”小韶苦笑,“把他给我吧,好不好?”
“我会和阿梓她们说。”思暖甩下这么一句,忽然觉得实在是不可理喻。
“你说吧,无所谓了。”
思暖回头,怒其不争的瞪了她一眼,心情忽然变得暴躁至极:“你不恨他了?”
小韶没有回话,她低着头,不肯吭声,只是过了许久才低低的说:“阿暖,走吧。”
“傻瓜!”思暖听了她这话,再没有犹豫,从怀里掏出了几瓶金疮药甩给她:“给你包手的,别浪费了。”
扔下这东西,她飞身离去,这个地方她不想多呆,因为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到处都是染了血的腥气,脏兮兮的要命。
然而走到山下,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南宫仁已经被拖住了,计划很顺利,阿梓她们有足够的时间能赶回灰雾山。
她在山下的镇子里游荡了许久,中途为了防止逍遥散发作,提前回了一趟祈蒙山庄,心情烦躁的在酒窖里泡了三天,直到冷千秋面对这个醉醺醺的醉鬼想要把她直接扔酒缸里淹死,方才起身回到了涪陵。
她收拾了自己在城外平日里栖身的山洞,打算进城去看看那个傻瓜。
“雪姑娘?她可是早就不在了,不过我们这楼里还有其他的姑娘,客官您要不要看看?”那老鸨子见她面上银白的面具,以为是哪一家微服出来的贵人,怕被人识破才如此,故而格外殷勤。
思暖没理她,转身离去,她刚才已经查探过了,小韶的屋子被另一个姑娘住着。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去管那个傻子的事儿,明明知道那种犯傻的行为叫做飞蛾扑火。
一切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思暖只是一个人,找了一间小小的酒馆,酩酊大醉。
、42防微杜渐
年后的涪陵城喜气渐渐消退了些;虽然仍是热闹。
思暖完全预料不到,这么快就出了事。
“阮老夫人病危,说是公主下的毒,阮安乾他……抽瞎了公主的眼睛,那个庸医也被扣在侯府……”闵子昭急的满头大汗;扯着她不肯松手:“怎么办?”
思暖漠然着将手中的酒壶放下:“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抚远侯府的牢房绝对称不上十分坚固;思暖轻盈的伏在屋顶;最大限度的将自己隐藏的彻底;牢房内的情景便可以一览无余。
祁渊手脚都被上了重镣;眉关紧锁;面容憔悴,面前潦草的扔着几张开好的方子。思暖看准了时机,正准备翻身而下;却听见牢门响亮的开锁声,一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阮安乾。
祁渊“霍”的一下起身,咬牙低声道:“我要见她!”
阮安乾没有答话,只是俯身,思暖眼见他小心的将那几张药房收起,转身就要离去。
祁渊疾步上前要去扯他,“我要见她!”
阮安乾只反手一推,他就向后栽了个踉跄。
思暖皱眉,心知他接连几日被关在这儿体力不支,握剑的手掌一翻,人已然自房梁上飞下,直冲着阮安乾的面门击去。
牢内有些拥挤,阮安乾的反应却是极快,迅速的闪到一侧,扭头就和她缠斗起来。
两人只过了三招,思暖就了然,他的速度虽然没有自己迅速,然而内力却是远在自己之上。
再纠缠下去,只怕谁都走不得。
思暖一个思忖,反手剑尖一挑,转而进攻阮安乾的肋下。阮安乾顺势一带,一个侧身,剑尖堪堪划过,长袍被撕裂了一个开口,那几张放好的药方露了出来。
阮安乾下意识的稍稍弯腰护住,思暖等的便是此刻,左手将祁渊一抄,右手剑柄在一个缩躲在墙边的下人背后一推,将人冲着阮安乾扔过去后,几步闯出了牢房。
祁渊受了些伤,被思暖架着尚且还不住的咳嗽。
思暖将他安置在自己在城外收拾的山洞内,鬼使神差的又悄悄的潜回了城中,像是确定了一般径自到达了目的地。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思暖并不急躁,屏住呼吸潜在房梁。
小韶正在屋中绣着什么,微微低头露出的一段纤细纯白的脖颈,似乎轻轻一捏就可以折断。
思暖等着她抬头,然而她却始终不曾停下,直到手中的丝线剩下短短的一截。
小韶小心的咬断线头,低声问道:“阿暖,你怎么不下来?”
思暖翻身而下,只是站在她面前,问的冰冷:“阮安乾怎么知道阿梓上过山?怎么知道阿梓和你的关系?他还知道什么?”
小韶的神情轻微的一滞,笑着用纤长的指甲拨了拨烛台上晃动的烛心:“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
“不信。”思暖垂目,右手紧紧的握拳,“你和南宫仁说了?”
“你既然不信,那我也不解释,反正当时的事你看的清楚,大不了你去告诉师兄他们。”小韶唇角微微牵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声音里却有了冷意:“若是一开始就不相信,又何必再问?”
思暖不再说话,晃动的烛影映的她的身材修长,两个人只是沉默,屋中的空气状似冷凝。
隔了一会儿,却是思暖先开了口:“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小韶起身将她叫住:“阿暖,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可我真的很累的,不想再参与任何事端,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思暖的脊背挺得笔直,顿了一顿,身形一闪,离开。
她并不想回头去看小韶的表情,尽管明知道也许会有虚假的坚强,可她莫名其妙的忽然懂了。
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对于一切都会厌倦,只想看着他,好好的天荒地老。
阿梓眼睛的伤的很重,然而抚远侯府的守卫却并不见得有多森严。一切像是安排好了一样,思暖每天悄悄的将祁渊配好的药和新的药方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时候一到,自然会有人取走。
祁渊的内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在山洞中席地而坐,安静的打坐。
“药送过去了?”好了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小心的询问着思暖,“有没有看到她怎样?”
罗刹动作极轻的摇了摇头道:“远远地扔在了门口。”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今天晚上再去一趟。”
祁渊皱眉,“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的伤不行。”思暖只简短的回了这一句,移转了视线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洞外。
她有些提不起兴趣,心思并不在这上,隐隐的还有一些担心。
那日小韶的态度终究是不对,纵使绝情如斯。
“阿暖!”祁渊猛地出声,“你和小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他问的突然,一般的人必定会措手不及,神色多少会有些不同寻常。
然而思暖却连呼吸都没有错乱一丝,目光慢慢的收回至他脸上,没有开口。
“你别忘了,我们的命都是谁救的。”祁渊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对她不利的人。”
思暖还是不说话,双眼低垂,面具脱落后,半边完好的脸光洁,而另外的半边在洞中火把的照耀下惨不忍睹的渗人。
“你看见了?”她的声音有些恍惚,让人辨不清楚,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你那天是去见小韶了?”祁渊闭着眼睛转过身去,语气微微的有些颤抖。
思暖没有出声,她目光向下逡巡,扫过祁渊垂放在侧的手臂,墨黑的瞳微微收缩。
她知道,祁渊的手心里是一瓶已经拔掉了塞子的逍遥散。
闭上眼睛她也能嗅出那种恶心的味道。
那是她致命的弱点。也许是柏无朝临死前托付他调配解药所用,只是很讽刺,如今却被做了这个用途。
可笑的是,这个人前几天还做出一脸的犹豫不舍。
“那天你和阿梓去隐雾山,南宫仁其实比你们早到了十天,却一直没有上山去。”思暖开了口,语调平顺没有一丝起伏。
“我知道。”祁渊没有回头,“是谁把他拖住了?你还是小韶?”
思暖半响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犹豫,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是小韶。”
“她为什么?”
罗刹摇了摇头,“我答应她不说。”
他们彼此都明白誓言对于思暖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