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暖半响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犹豫,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是小韶。”
“她为什么?”
罗刹摇了摇头,“我答应她不说。”
他们彼此都明白誓言对于思暖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他冷静下来,换了个问法。
思暖还是没有出声,在祁渊几乎以为她不会说出来,却听见耳边有人道:“那天你们走后没多久,我蒙面装作是打劫的山匪,故意留下线索在南宫仁的车帐前,劫持小韶一路向北。”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她说,祁渊也差不多能够猜得到,南宫仁发现了线索,又听说了小韶被捉,竟然会不顾及将令私自去解救。
思暖仍然是面无表情,“后来南宫仁追上了我们,小韶就被他带走了。”
祁渊明白八成是小韶自己要走的。
“就这些?”
“就这些。”
说出这些已经是思暖的底线了,她还知道很多,但是,真的言尽于此。
她忽然觉得好笑,原本她可以全部说出来,然后祁渊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兄,自此不要也罢。
她的目光定在他隐于宽袖内的手心里。
祁渊见她已经发觉,索性大大方方的将那瓶药摔与地上,一言不发。
思暖看见那些淡紫色的药粉慢慢的扬起来混入到空气中,微微的皱起了眉毛。
“商量一下晚上怎么办吧。”祁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开了口,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思暖却忽然轻轻的浅笑,半边完好的脸明媚如花,墨色的瞳内似乎有了些许的神彩,绚丽万分。
祁渊心头如同被人狠狠的砸了一锤,他咬牙去牵她的袖口:“对不起……”
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如同飞了一般被人狠狠的摔了出去,脊背落地的那一刻,揪心的钝痛反而让他解脱。
他看着思暖漠然走出洞口的身影,伸出了手,又立时缩了回来,如同所有怯懦的人一样。
、43迷惘
岁末的寒意初起;湖面上新结了一层层薄薄的冰。轻轻投一枚石子,如同唇角白雾朦胧的哈气,刚一凝成,便碎的支离破碎。
思暖立在湖边,默默的看着那片不成气候的惨白掩盖了一池碧波。
终有一日这冰冷会冻住整湖流动的水;而在此之前;它们的命运不过是不断的被小小的一枚石子打破。
正在进行这项扔石子活动的不是别人;正是冷千秋。
他微眯着眼冷笑;一粒一粒;乐此不疲。
“在想什么?想你的那位公主什么时候活腻了;送上门让阮安乾宰了?”
思暖没理他,只在最后一片离湖岸较劲的冰块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后,转身便走。
“药都不要了;哎,真是可惜我千里迢迢巴巴的送过来。”冷千秋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瓶,慢悠悠的在指尖抛动,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扔下湖去。
思暖回头,冷淡的眼神扫过,无比大方自然的向他伸出手。
“哈哈哈……”冷千秋大笑,恶意道:“给你可以,不过我要你少管那帮人的闲事,乖乖跟我回去,如何?”
“随便。”反正等到将那人救出来,她也差不多该回去等死了。
“嗯,让我想想,你杀了阮安乾身边那几个人。我好歹还是收佣金的,你倒好,白替人家干了一年多的活。”
“用不着你管。”思暖皱眉,咽下了难吃的药丸,小韶这几天没出来,南宫仁的府外张灯结彩的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看来晚上有必要去探一探。
“我当然要管,你这命是我的,没玩够之前,还真不能提前交待给阎王。”冷千秋捏了捏她的脸蛋,纵声大笑着扬长而去。
思暖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乌黑的瞳仁间寒光初绽。
南宫仁的府坻并不大,府内此时一片热闹,思暖小心翼翼的趴伏在房梁上,思忖着底下的人来人往。
下人们来来去去,手中捧着红绸装点得各种装饰,挑高了挂在屋檐下,明明已经是深夜却没有丝毫的懈怠,让人越发疑惑,这是要有什么大喜事不成。
“快快,耽误了你们谁吃罪的起?还不快点,哎呦!你个小贱俾,那东西可得轻拿轻放……四喜你怎么还在这儿?大人们要喝的酒都备好了么?快去快去……”一个总管摸样的人正在呼三喝四指挥。
思暖慢慢转头几乎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小韶住的地方,然而往日里灯火通明的小楼此刻却寂然无声,沉默的如同它的主人。
思暖压低了脚步,一扭身移近小韶起卧的二楼,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暗,仔细辨认却能瞧得出窗边的妆台旁正靠做着一团模糊的影子。
“你来了?”那团影子开了口,柔柔的唤道:“阿暖最近可还好?”
屋里并没有生火,有一种异样的阴冷,思暖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色衰爱弛。”小韶一抬手,点亮了桌上的一盏烛,依旧笑得温柔:“如你所见,这将军府怕是有喜事了。”
这种情况倒是思暖始料未及的,她顿了好半天,方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那……你没事吧?”
“没事儿,大不了以后日子难过些。”小韶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若是在乎这个,当年早就……”
她没再说下去,指尖拨了拨摇曳不停的烛芯,若有所思的托着腮。
这幅样子可怜可爱的让思暖心口一痛,她抿紧了唇,扭过头去,有些愤然:“那为什么还要留下?”
为什么不离开他?你明明可以过的更好,为什么选一个从不将你的哀喜放在心上的人?
一个人呆在空屋子里,会不会冷?
“不为什么,习惯了,再说这里也不错,有吃有喝还不用接客,毕竟他赎了我呢,又不能叫人家白花钱。”小韶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阿暖回去吧,我累了,要歇下。”
她鲜少如此直接的下逐客令,神态疲惫显然是真的累了,然而思暖却将嘴唇抿的死紧,一声不吭。
又过了良久,小韶已经自顾自的去了床上躺下,屋内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凄冷黑暗。
思暖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去。
旁人都不在乎,她又何必操心?
刚走了几步,她突然直直的顿住了。
屋外隐隐约约飘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嘈杂声,争先恐后的挤进她的耳朵,思暖不知道小韶是否也听到了,然而那声音刺耳的让人浑身战栗。
她猛地转过身,一步行至床前,一把拉起小韶,趁她不备,几乎是瞬间点了她几处大穴,压低了嗓子道:“跟我走!”
小韶诧异的任由思暖劫持她,无需反抗,也不必反抗,这世上若说还有少数几人不会伤害她,这人必是其中之一。
思暖背着她轻快地在屋顶几个起跃,来到府中居中最高的阁楼上,将她放于阁楼外二楼回廊外被镂空窗格遮挡的隐蔽处。
门外留守的侍女刚有所察觉一扭头,就被野蛮的打晕。
小韶越发惊诧,不明所以的看着思暖,却见她微微抬手指向前方。
侧目望去,正能将阁中的情景一收眼底,甚至能听到那几个人觥筹交错的寒暄声。
南宫仁坐在正中,话反而最少,只一杯一杯的喝着别人敬的酒,来者不拒。
小韶垂目,长长的睫毛在细白的面孔上投下两处些微而又浓重的阴影。
她明白思暖的意思,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她早就明白他了,就如同当初负气一般糟蹋自己。
可那些人的对话依然一字不落的进了耳朵里。
“南宫将军当真是好福气,过几日要聘娶的这位杜小姐可是侯爷的表亲,据说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哈哈,这娇妻美妾在怀,可真让羡慕。”
席间的人纷纷的附和着,有大胆的去撇南宫仁的脸色,见他似乎浑不在意,于是又有人道:“可不是,这将军府中绝色云集,花魁娘子都……”
众人的玩笑话渐渐的从将军娶亲转移到了将军小妾的姿色和曾经的各种艳事上,南宫仁并没有阻止,引得早已喝醉的众人越发的口无遮拦。
“话说当年,这位娘子可是得一掷千金才能见上一面,一个月仅有那么一次出来迎客,挤破了多少人的头?结果现在呢?还不是乖乖的呆在将军府没名没分的……”有人越说越得意,全然忘了体统。
“碰”的一声脆响,说话那人不经意瞥见南宫仁的脸色,话音戛然而止,其他人也都停下来,错愕的盯着南宫仁手中涅破的杯子碎片。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自己割破的掌心出神。
似乎是被血液的颜色吸引,连眼神也变得冷硬。
众人正忐忑,却见南宫仁一把抓起了一旁的酒壶,沉声道:“卑贱女子,难登大堂!”
小韶周身一震,若不是思暖紧紧地扯着她,几乎站立不稳。
只这八个字,却叫人情何以堪?
她有些迷惘的看着屋内正唤来下人随意扎住伤口的那个人,那个继续喝着酒如同什么也没发生的人。
她有些怔然的看啊看,一直到被思暖强迫式的架起来,依然忍不住一般的执拗的瞪大了眼睛。
过往始终是一道深深地鸿沟,画在两人面前,□裸,血淋淋。
两情相悦,生死与共,原也不过如此。
可又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她不懂,也不愿意懂。
思暖解开了她的哑穴,“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小韶如同一块僵硬的木头一般任由她搬动,在快要走到回廊的栏杆处时方才低低的笑出声来:“阿暖,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早在思暖来之前,他那位高贵的未婚妻就早已遣了下人来过,当着她的面赐下种种礼物,耀武扬威的让人好笑。
她懒得去争,总想着但凡他有一点牵挂,便是舍不得。
可他从一开始,又何尝有过半点真心?
他对她的仇恨,对慕容氏的仇恨,早已经根植在心底,拔不掉,剜不去。
当年他将她骗入勾栏后曾说,慕容氏始乱终弃,害得我娘亲不得善终,你便来赎这罪孽吧。
罪?她们的血本就是相连的,谁也没比谁干净多少。
小韶笑得几乎压不住颤抖的身体,她捂着肚子紧紧地靠着思暖,仿佛这样才有力气撑下去。
“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一句话,如平地里万顷惊雷,思暖转头死死地盯着她,这就是不走的理由?
“我不想让孩子流离失所,所以总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甚至……甚至背弃了阿梓。”小韶松开她的手,乌黑的眸子似乎望不到底:“你猜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