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连城璧爱割鹿刀,是因为它象征了一种至高的荣耀和地位,他执着于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惯于用剑,其实刀于他而言,实际意义并不大,而那名动天下的美人早已不是他的心头之好了,偶尔想起,只余一丝怅然。时间,真是抚平伤痛最好的良药。
不知道萧十一郎会不会来,相较于沈璧君,现在的连城璧对这个大盗的兴趣反而更多,他们是同一类人。虽然同性相斥,但是,物以类聚。
同样的人还有,朱白水。连城璧与朱白水相识于塞北荒原,二人合力平匪,传为一段佳话。从前的连城璧封闭内心,不曾拥有过真心相交的朋友,而今却不同了,他心结已解,自然可以放开心胸结交天下英豪,只是他的眼光依然很高,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朋友,恰巧朱白水符合,青衣翩然,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简直可以飞升成仙,他与他一样寂寞……
连城璧漫步在街头,清俊高贵的气质引人频频注目,他走进一座酒楼,想品一品济南的佳酿,前次来去匆匆,不曾尝过,实在可惜。他从不滥饮,但爱品酒,临窗而坐,俯瞰明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楼之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四娘,四娘,……”循声望去,原来是“铁君子”杨开泰,连城璧冷眼看去,听到了一段有趣的对话,他似是在与女妖怪风四娘纠缠。但事不关己,他悠然转开目光,继续品酒。
忽闻楼下桌椅翻倒之声,他拂袖皱眉,今日竟是不能安心喝酒了?他望向动手之人,衣着华而不实,一看就是纨绔之流,那男子捉住了一女子的手腕,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美人儿,终于抓到你了,看你往哪儿逃?”
“放手!”女子挣扎清斥,又向众人求救“救救我……”
女子的面纱被扯下,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她虽衣着简朴但气质不凡,明眸似水,眉头微蹙,楚楚怜人,看呆了一众人,她环视众人,却无人替她解围,眼中隐有泪光但依旧倔强地不肯落泪。
连城璧看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被吸引,真是个美丽的女人,比之沈璧君也不遑多让,若说沈璧君宛若空谷幽兰,那么这个女子就是傲雪红梅,冰清玉洁惹人怜。
连城璧没有动,因为他知道有人会管,果然,杨开泰怒斥纨绔子弟,救下了那女子。
“多谢公子相救,”女子朝他施礼,“这恶人欺我孤苦无依,若非公子相救,飞飞今日危矣。”
杨开泰连连摆手,讨好地看向风四娘,“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小女子白飞飞,孤身一人前来投亲,想请公子帮忙,若寻得亲人定会涌泉相报。”
“杨兄不如帮帮她吧。”连城璧看向说话之人,发现竟是萧十一郎,他果然来了,徐大师要得刀之人杀大盗萧十一郎,他是来看谁得到宝刀了吧!
“这,我对济南也不熟悉,不如姑娘随我去沈家请人帮忙吧。”
“但听公子吩咐。”白飞飞又诚挚地施了一礼。
、6月下美人来
沈家庄位于大明湖畔,依山面水,你只要看到他们门口那两尊古老石狮子,就可想见沈家家族历史的辉煌与悠久。
自从庄主沈劲风夫妇出征流寇,双双战死在嘉峪关口之后,沈家近年来实是人丁凋零,只有沈太君一个人在支持着门户。
但沈家庄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却非但始终不坠,反而越来越高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家同情沈劲风夫妇的惨死、崇敬他们的英节,也因为沈太君的确有许多令人心服之处。
不过,沈老太君近来也有烦心之事,她的孙女沈璧君十七岁了,身为名门闺秀,更是天下第一美人,却难以觅得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婿。
少年六君子之中,厉刚年近四十自是不作考虑,而柳色青剑法虽高,但为人过于狂傲,并非良配。
那朱白水身兼峨嵋、点苍两家之长,又是昔年暗器名家‘千手观音’朱夫人的独生子,收发暗器的功夫一时无二,惊才绝技,聪明绝顶,倒是个好人选,只可惜他已看破红尘,准备剃度出家了。
如此六人去其三,没几人可选,沈太君最属意的人,还要数连城璧。
连城璧六岁时便已有‘神童’之誉,十岁时剑法已登堂奥,十一岁时就能与自东瀛渡海而来的‘一刀流’掌门人太玄信机交手论剑,历三百招而不败。自此之后,连扶桑三岛都知道中土出了位武林神童。但当初议亲之事作罢,以沈太君的傲气自然不会再主动提及,但若是他最终获得了割鹿刀亲自来求,倒是可以考虑。只是沈太君不知道,连城璧恐怕不会如她所愿。
连城璧虽然早到了济南,但来到沈家的扬刀大会却有些晚了,自是错过了一场好戏,此时割鹿刀已被人掉了包,矛头直指大盗萧十一郎。当务之急自然是寻回宝刀,少年六君子皆受到沈太君之托,连城璧也不例外,但是他并不着急,以他的睿智早就有所察觉,虽然前世今生不尽相同,但很多地方都不曾改变,幕后黑手想来也不会改变。
夜色并不凄凉,天上明月高悬,草丛中不时传出秋虫的低鸣,却衬得天地分外静寂。在如此静夜中,如此星空下,一个人独行,心情往往会觉得很平静,往往能将许多苦恼和烦恼忘却。连城璧没有什么烦恼,只是颇觉无趣,有时候如果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那么前路也就没了惊喜与挑战,这时候,他反而希望能遇到一些不平凡的事,否则,这段人生旅途岂非就太无意义?
前方有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传来,迎着月光看去,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袅袅娜娜地走来,走到近处,原是那容颜绝顶的女子,月光洒落,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动人,最是那低头一笑,千种风情绕眉梢。
女子见到他似是一惊,然后轻巧地施礼:“公子有礼。”
连城璧仿若不曾见过她,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小女子白飞飞,随杨少侠前来沈家庄,欲托沈家寻亲。”白飞飞不卑不亢地回答。
“可曾寻到?”不知为何,他对这女子有些好奇,本不该问,但还是脱口而出。
“不曾。庄内发生大事,怕是无暇他顾。”她微微蹙眉,柔弱动人,言语间显然受过良好家教。
连城璧微微侧目,“庄外不平,你回去吧。”
白飞飞点头。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很劲急的衣袂带风声,他一听就已判断出这夜行人的轻功显然不弱。他当机立断,点了白飞飞的穴道,单手搂住她的纤腰,轻巧地跃上一棵大树。
风声骤然在前面的暗林中停了下来,接着暗林中就传出了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还带着痛苦的□。这夜行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过了半晌,突听一人大声道:“朋友留步!”
夜已阑珊,林中风声呼啸,连城璧虽然内力超群但也听不大清楚,只有隐约的只言片语传来。但他精明睿智,结合已知的信息,很容易便猜出二人的谈话内容。
那夜行人是护刀却失踪的“独臂鹰王”,而后来者则是萧十一郎。
“独臂鹰王”被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栽赃陷害,身受重伤,而萧十一郎果然也是被人污蔑,看来,那个幕后黑手必然是逍遥侯了。
、7月黑风高夜
连城璧洞悉了逍遥侯的阴谋,正在思考解决之道。
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鼻间,让他不由分神,才发现怀中还搂着一个白飞飞,她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似水明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让他瞬生罪恶之感。
连城璧从来不会对人无礼,但是方才情势所逼,确实对这姑娘无礼了,除了沈璧君,他也不曾和哪个女子如此亲密,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放手,思及此处,搂在白飞飞腰间的手就有些僵硬。
也就在这时,又有三个人掠入暗林里,连城璧收回心思,凝神探去。从林外掠入的三个人,正是失踪的海灵子和屠啸天,此外还有个看起来很文弱的青衫人,身材并不高,死气沉沉的一张脸上全无表情;但目光闪动间却很灵活,脸上显然带着个制作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他的身法也未见比屠啸天和海灵子快,但身法飘逸,举止从容,就像是在花间漫步—样,步履安详,犹有余力。
连城璧微微挑眉,这人必是逍遥侯的得力手下小公子。不知萧十一郎已经走了,还是隐匿起来在一旁窥伺
几人移动之下,已来到连城璧藏身之树附近,连城璧屏息凝神,暗中探听。
小公子带来了失窃的割鹿刀,而后一刀砍下司空曙的人头,刀如青虹,不见血迹,果然是把宝刀。又在三言两语之间,与屠啸天两人定计嫁祸萧十一郎。
小公子命人以刀蘸着司空曙的血,在树上写下“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岂不快哉……”然后又留下萧十一郎的名字,再将树上的字削下来,让屠啸天送到沈家庄去,这样一来,萧十一郎真是百口莫辩。此人心计之缜密,当真非人能及。
小公子工于心计,昔年连城璧也吃过他的亏,她在沈璧君的墓碑上下毒,让他中了暗算,将他打落悬崖,也正是在悬崖底部他才见识到沈璧君与萧十一郎的私情……在这个世界,不曾想心机更甚、毒辣非凡,若不是身处敌对,连城璧甚至都想赞叹一句。
安排好一切,小公子又要求两人探查沈璧君的下落,她的目的有二,一是割鹿刀,一是沈璧君,竟是想既得宝刀又得美人。若是照她的安排,只怕真的可以得逞。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公子没有想到的是,不止被他嫁祸的萧十一郎躲在暗处,得悉了他的惊天阴谋,还有一个连城璧作壁上观,萧十一郎或许难以自白,但只要连城璧开口作证,武林各派都不得不三思一番。
夜幕之上,明月不知何时隐入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天色深沉如墨,密林之中冷风幽咽,仿佛鬼哭狼嚎一般。冷风中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天色将变是否预示江湖乱起呢。
连城璧带着白飞飞翩然落地,解开她的穴道,开口道歉:“是连城璧逾矩了,望白姑娘见谅。”
白飞飞抬起头,双眸明亮灿若星辰,她浅浅一笑,仿若浑不在意,“是飞飞给公子添麻烦了,飞飞多谢公子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