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妹妹!”康幼心俏生生地走上前来,一手捂嘴,脸上是又惊讶又责怪的表情:“听说窦家小弟弟一直昏睡不醒,我还成天忧心呢。可,可你竟然撒了谎么?”
康幼心为难地看着窦蓝,眼神中全是不赞同:“前院条件好,可那是庵里人住的地方。我知道窦妹妹一时习惯不了道心院的清苦,可你瞧,全院子的姨姨婶婶都是这么过来的。妹妹这般仗着有太妃娘娘的照顾就随意乱来,可是要挨板子的!”
“长孙姨,您说,该怎么办好呢?”
窦蓝一瞧,呵,随在康幼心后面的,可不就是那天因为故意打翻饭粥而被拖下去打了板子的长孙氏么!
5【五】旧屋鬼影
【五】
“不照规矩办,还能怎么办?眼见着年纪也不算小了,还做出这等欺瞒贪乐的事儿,真不懂以前家里是怎么教的。”长孙氏抬着她宽大的下巴,看着窦蓝的眼里全是厌恶。
窦蓝心中默默叹气。许多时候就是这样,她自问从没开罪过眼前两人,反而是这两人对着他们姐弟步步紧逼。而今,被记恨上的却是自己这边。
窦蓝勾勾嘴角,牵了窦柠的手,慢声慢气地冲他介绍道:“左边这位是康姑娘,生性喜欢攀亲,但咱们礼数不可废,还是称一声姑娘的好;右边这位是长孙氏。那时你还昏着,她推了姐姐,打了你的粥,长得不规整,心境还不好。以后见了她,你问候一声全了自己的礼数就成,千万不要跟她学坏了。”
窦柠很认真地应下了。
“你……”康幼心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窦蓝,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转头扯了扯脸色紫红的长孙氏:“姨,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您!”
长孙氏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火药桶,噌地一下疾步走过来:“小蹄子,我,我撕了你那张嘴,也让你学学该怎么说话!”
窦蓝将窦柠一把推到背后,避过长孙氏掌掴的手臂,借着风将手里的纸包一撕,姜黄色的粉末即刻便撒了长孙氏满脸!
“哎哟,我的眼睛——来人,快来人,我瞎了,这小贱丨人把我弄瞎了,救人啊——”长孙氏痛嚎一声,便捂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诶,都怨我躲得太慌忙了些,一个不慎竟然把‘十日痒’给弄洒了。”窦蓝拍拍手将破碎的黄纸丢在地上,抬头冲康幼心笑了笑。
这下,康幼心的惊恐再也不是装的了。她触到窦蓝的眼神,竟然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夫人真是暴脾气。”在长孙氏凄厉的痛叫下,窦蓝的声音诡异地显得更加清晰:“从头到尾,我可有说过半句错话、假话?”
窦蓝看着康幼心,往前走了一步。
“没,没有!”就在窦蓝迈步的同时,康幼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近乎尖叫地答了话。
“嗯,我也觉得没有。”窦蓝抖抖袖子,“我一向喜欢随身带些有意思的药粉,所幸今天只洒了一包。”
说罢,她冲脸上已经起了红斑的长孙氏福了一福,便拖着窦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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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严宁庵,顶天的是庵主制定的规矩——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所以,今天被康幼心他们撞到了直着走的窦柠,窦家姐弟就一定要搬出前院了。
所幸,这么些天下来,那件破屋子也勉强被窦蓝收拾得可以住人了。
吃过中饭,窦蓝将窦柠留在了前院,交待好“要是看见杨氏以外的女眷来,你就狠狠咬之一口然后跑去找狐姑”后,自己动身去小破屋做些扫尾的工作。窦蓝学起东西来很快,就这么十几天,她将之前从没接触过的各种粗活做得有模有样。现在,虽然破屋子还是破屋子,但至少不漏雨了,不透风了,外头扎起了一圈篱笆,里面的床铺被褥也都齐全了。
当然,在这其中杨氏帮了大忙——窦蓝着实很感激她,不仅手把手地教她做事儿,在她走了以后,杨氏还独自一人帮忙完成了不少活计。虽然杨氏从没提起过,但窦蓝有眼睛,会看——就像眼前这完整的漂亮篱笆,昨天她走得时候,篱笆还剩好长一段没封口呢,想必是杨氏的功劳。
今天,窦蓝没沿着小路走。她先绕去了提水的竹林,捡了一些竹节劈碎了,想着一会儿用来加固窗子。
“……什么人!”
窦蓝大喝一声,一手抓着刚削尖的竹片儿投掷过去,一手紧握着胸前的小弯刀,脚下运起了点儿风力便猛地朝那道黑影扑去!
窦蓝从小就有一股子狠劲儿。她长得比一般女娃子瘦弱一些,说话慢声细气的,刚开始被领出去见人的时候,哪家的小霸王都觉得她好欺负,都忍不住给她穿一穿小鞋。
然后呢?
不足三月,窦府前后八条巷子的皮实孩子见到窦蓝,都得乖乖缩起尾巴,会巴结人的小孩儿还能软软地喊一声窦姐。
窦家家主窦叠声为自家独女这性子捏了不知道多少把汗,可阿珠笃叶总护着女儿,并笑嘻嘻地说:“不操心,不操心,了不得我带蓝儿回南乡,南乡的少年郎一定喜欢蓝儿的性子。”
她第一次见着康氏母女就敢给她们难堪,方才在听善阁门口更是相当不客气地对长孙氏出了手。此番,她见着从屋子里头钻出来的诡异黑影,哪里还有手软的道理!
投出的竹片儿没有打到那小贼。对方被这么一吓,不知是怎么的竟然缩到屋子里去了。窦蓝皱皱眉,立刻跟进了屋。
京都地处北边,虽是夏季,夜晚也颇是寒凉。可此时明明正午刚过,窦蓝反手将门合上的一瞬间,只觉得周身一凉,阴风无凭而起,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心跳如雷。
不算小的屋子空荡荡的,除了她新添的家具床被,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明明看到了有一个人形的黑影……
“砰!”
窦蓝猛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窗户晃了晃——刚刚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户,从里头把窗子给关上了。现在,整个屋子都是封闭的,那凭空而来的阴风却刮得更甚,光线也仿佛被埋伏着的怪物一丝丝吞噬了去,窦蓝很快就看不太清了。
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却将匕首握得更紧。
她想起杨氏的几次欲言又止,和狐姑对这处隐约的避讳,莫非,此处真的有,真的有——鬼怪——
这里!!!
窦蓝骤然往左前方扑去!她丝毫不顾重重磕在地上的膝盖,高高挥起右手,将那小匕首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往下扎!
就是这里!那东西,就在这里!
窦蓝如恶犬一般趴在地上。她什么都看不见,事实上,她拧成一团的左手也没抓到什么东西。但那自小臂以下的彻骨寒凉和面前混乱的气流都告诉她了那个鬼影就在她面前,正被她死死按在地上!
她再次高高抬起手臂——
“……唔!”
脑子受了重重一击。不等她反应过来,在不到半息的时间里,她已经浑身僵硬,手脚不再听从她的使唤。她觉得自己犹如置身最底层的寒冰炼狱,那股能将人一切懦弱诱发出来的、如割骨一样的冰冷!
不行,不行,怎么能死在这里!还有弟弟,还有窦家一百一十六条鲜活的人命!!!
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
“砰!!!”
“!”窦蓝闷哼一声,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大窗户被撞开了,阳光重新洒进了屋子。周围不再是那一片阴森诡异的漆黑,窗外的鸟鸣声也重新传了进来。窦蓝全身几乎被汗浸湿了,她就那样囫囵地躺在地上,侧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
……走了?
“啊——真狼狈。”
窦蓝心里又是一紧,她随着轻笑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窗外,一手扶着窗舷,正俯下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妖……妖怪!
白惨惨的头发,蓝莹莹的眼睛。这幅扮相可不就是古往今来长盛不衰的铁铮铮的妖怪蓝本么!
窦蓝还没来得及细辨妖怪的五官,就被妖怪周身的装饰给唬住了。
只,只粗粗扫了一眼过去,她起码认出了五种名贵宝石,不论水色,只看那个头,个个都能耗去她爹爹一整年的俸禄!
妖怪似笑非笑地瞧着窦蓝,将手从窗舷上拿了下来,施施然撑着下巴:“丫头,我瞧你颇具灵性,根骨奇清,你……要跟着我修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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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后,窦蓝有些恍惚地在明红色的流苏垫子上坐下、手里捧着整个暖黄晶雕成的百鸟杯,心里懊恼得想把自己一口吃了。
她就这样跟着妖怪过来了!穿过妖怪在砖墙上画的门,跟着妖怪走了一路,现在坐在了妖怪的窝里!
眼前这只正以极优雅姿态泡着茶的妖怪,和狐姑可完全不一样!若说把狐姑放出去能有个家宅不宁的效果,换成眼前这只,可就是城毁国亡了!
可瞧瞧,瞧瞧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她不仅傻乎乎地跟着他来了此处,还跟着他念了一段神神叨叨的话,把他认作了劳什子血传师父!
“我方才对你用了引魂术。”妖怪师父在茶香中瞟了窦蓝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不必太自责。”
“……”
大概是看到窦蓝的脸色实在不好,妖怪又耐心地补充了一句:“那术法你不懂,对人类伤害极大,一个不小心就能散了人魂。我以前总是拿它来造造杀孽,太久没这么温和地使它了,手上总是有些不知轻重。你现在能回神,已算是极好的了。”
“……”
“怎么,不乐意同我说话?”妖怪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微微敛着眉朝窦蓝看去。也不见他做别的动作,脸上更是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可窦蓝却在瞬间觉得泰山压顶,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窦蓝天性虽横,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她强忍着转身就逃的冲动,清了清嗓子:“你……准备教我什么?”
“你想学什么,我便能教你什么。”他重新靠回九龙戏珠的帝王榻上,手中把玩着喝空了的茶杯:“怎么,你又不想修仙了?”
“……想。”
“想修什么样的仙?长生的仙,亦或是……能杀人的仙?”
窦蓝眼神一凝。
“……能杀人的仙。”掷地有声。
“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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