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听着封德彝的自嘲,沉思片刻,问道:“封仆射,你怎么处置淋你一身汤水的人?酒肆如何?”
魏征了解封德彝这人,身属隋朝旧臣,娶的是杨素的侄女,和李世民身边的杨妃还沾点亲戚。降唐后忠于李渊,玄武门事变前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间左右摇摆,阴持两端,帮李世民的同时也帮过李建成。迫于当时的情况,李世民理解他的苦衷,登基后也没和他计较,还是依为心腹的。
出身关陇贵族封家,关陇贵族中几乎都是崇信武力,认为严刑苛法才是治国的根本。当然封德彝也不例外,同样是认为拳头大就是道理。
封德彝听到魏征的问话,本能的就想遮盖一下,随即一想,若是有心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前因后果,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想掩盖,也掩盖不了,怀着怒气答道:“打架的泼皮被卫士打断双腿扔到大街上,酒肆也被卫士砸了。”
魏征听言眉头直皱,摇头道:“封仆射,责罚太重了。仅仅是泼洒你一身菜汤就断了双腿,太过了。酒肆主人何辜,因为小事你砸了酒肆,被你断了生计,是何等无辜啊。”
转身对李世民道:“陛下,封仆射此举有失宽厚。长此以往,百姓对官员会生出怨恨之心,还望陛下下旨,以后避免此类事件发生。”
魏征身为谏议大夫,主要就是为皇帝提建议,将封德彝的事件上纲上线,以小窥大,也是本职所辖,并无大错。
封德彝一听不干了,这是当面告状啊,怒声嚷嚷道:“打砸几个刁民能有什么?士农工商,商人为最末,砸了他的店能怎么样?身为店主,在他的店里发生殴斗他就没有责任?再说那几个泼皮,连商都不如,今天我不教训他,以后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端。我怎么就错了?
封德彝连喘几口大气,继续说道:“想我从二品的大唐右仆射,走在大街上竟被几个泼皮无赖戏弄,难道不该打吗?要我说杀了他们都不多!”
“封仆射此言差矣。”魏征也不客气,直接反驳道:“是否是刁民不应该是你我评价的,是要看他们的行为是否符合圣人的教导,即便是不符合,也可以慢慢教化,而不是一顿打杀。圣人言‘不教而诛,谓之虐’。既然您自重身份就更不该和他们计较。”
“你的意思是说我暴虐无度了?”封德彝火气越来越大,说道:“不教训他们,他们就不知道还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这就是在教育他们,让他们记住什么是本分。我这就是在‘教’,怎么就成‘虐’了?今天他们欺辱我而没得到惩罚,将来就可以欺辱别人,或者是百官,或者是百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专研四书五经,以发扬儒学为宏愿的孔颖达听封德彝曲解圣人教诲,便坐不住了,说道:“你的责打是刑罚,而不是教诲,你这就是‘虐’。滋事者双腿俱折,其妻儿老小该如何生活,若是一病不起,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酒肆店家若是无钱重建,一家上下岂不是因你而衣食无着?你这还不是‘虐’吗?”
李世民看着三位朝廷重臣争吵不停,心中很是恼火。喝道:“够了,有理不在声高。孰对孰错坐下慢慢说。”
李泰心中恍惚,仔细思索三人话中背后的含义,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历史上很著名的“贞观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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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章贞观讨论
历史上的贞观大讨论是李世民在位期间,为寻求国富民强,寻找治国之策的讨论,参与的人数很多,几乎贞观年间的名臣都参与其中了。从李世民登基开始,到李治即位,贯穿整个贞观年间。在贞观初期讨论的次数很是频繁,到后来次数渐减,但仍然不时的君臣坐在一起讨论施政治国的得失。
特别是在贞观初年,频繁的讨论为贞观之治定下坚实的理论基础。这次三人的辩论以封德彝作为引子,算是解开贞观讨论的帷幕吧。
三人的争吵在李世民呵斥下被打断,跪坐在毡子上的封德彝心中任然满是委屈,依照他的观念他对酒肆的处理已经是宽大了,没想到魏征会揪住不放。满心委屈的向李世民诉冤
“陛下,臣真的不认为错了,国之大臣因为几个泼皮当街失仪,惹来耻笑,我对他们的责罚不重吧?而魏大夫却将小事上升到关乎江山社稷上了,好似我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一样!”
魏征还真的不是冲着封德彝去的,他只是就事论事,不单单是封德彝,还有一部分官宦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才直言不讳的。魏征一辈子谏言很多,除了李世民能让他单独针对的还不多!
魏征此时也明白封德彝是误会自己了,也怪刚刚说话都是咬着封德彝的过失来说,无怪乎封德彝发怒。
魏征斟酌下用词,缓缓说道:“封仆射,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说你,而是说这一类事情。我不是御史,是谏议大夫,我的职责就是向陛下提建议,所以……,多有得罪了。”
听了魏征的解释,封德彝心中的火气依然没消,碎碎念:“一心为国也不能抓住我不放,事实就是民众不守本分,到成我的错了……。”
封德彝的嘀咕把魏征的火气也钩上来了,魏征毫不客气的说到:“封仆射,莫非你还真认为自己是对的?且不说你是不是虐民,但说你作为大唐仆射连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酒肆二楼的泼皮是故意找你泼汤汁的吗?不过是小小摩擦,你却将大唐朝臣的脸面都丢光了。坊间百姓若是认为大唐官宦都是你的样子,你让众位官宦如何为官?如何教导百姓?百信对官府的信任将荡然无存。你还说你没错?”
封德彝面红耳赤的争辩“那又如何?那些愚昧百姓他们会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大唐宰相被当街泼了汤汁,不去责罚才丢了官员的脸面呢!我是维护了大唐官员的官仪。如何教导百姓?百姓还用教导吗?谁能教导他们摆脱与生俱来的愚昧?有那份财物还不如在氏族或者士子里挑优秀的培养,也好为陛下效命。治理百姓?依靠教导去治理百姓?滑天下之大稽!对于百姓只要规定好律法就好了,在律法里告诉他们什么能做就行了。律法严苛一些,那些刁民会动的害怕的。
孔子思想里有很重要一条就是“有教无类”,如今被封德彝全盘推翻,孔颖达老夫子是彻底火冒三丈,指着封德彝的鼻子,气得直哆嗦,半响才说出话来。
“狂妄,就凭你也想推翻先贤的学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到你嘴里到成了愚昧。至圣先师一生的追求到你眼前却一文不值?你狂妄!不去教导百姓,他们如何能脱离愚昧?只知道用严刑苛法治理国家,却不懂得去教化众人,你才是愚昧。严刑苛法若是能治理国家,秦为何二世而亡?若不是前隋用严刑苛法对百姓横征暴敛,我大唐又怎么会揭竿而起?我看愚昧无知的是你!“
封德彝也毫不示弱说道:“秦二世而亡是因为选错了朝臣,我朝若是严格制定一套甄选官员的制度,当可无忧。上有严格的甄选制度选拔官员,下有严厉的律法治理百姓。则百姓不敢反抗,官员不必反抗,我大唐当然大治。
魏征一天气的都乐了,问道:“且不说甄选官员是否可行,我且问你,若是官员犯法,又当如何?”
“严刑处置,杀一儆百,官员也不敢触动律法。”
“若是有人徇私呢?”
“同样按照律法处理,只严不宽。”
“若是……”
魏征和封德彝的连续对答给李泰逗乐了,躲在长孙皇后怀里偷偷笑个不停。心道“封德彝够很的,什么都是律法,甚至把自己也包括里面去了。让他制定的律法估计会将走路先迈那只脚都规定好了,一旦违反,剁脚剁手。”
李泰胡闹般的瞎琢磨,逗得自己肚子疼,在长孙皇后怀中一阵乱动,被长孙皇后责怪的轻拍几下才算消停。
李世民也看见了李泰的动作,不过正为眼前三位的争辩伤脑筋呢,没空搭理他。
不管李泰怎么样偷笑,那边刚刚喘过气来的孔颖达插进魏征和封德彝中间,说道:“若是起居坐食都要按照律法而来,那么要人性又有何用?一味强调严刑律法,而不修德行,人与关在笼子里的禽兽有何分别?”
魏征这个时候也不想与封德彝争论是非了,两人观念不同,都无法说服对方。
魏征走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若是按照封仆射的理论,那么大唐将遍地是监牢,百姓将永远愚昧下去,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贫民百姓,都将整日生活在小心翼翼的恐惧中。陛下得到的是天下万民的惧怕,而不是爱戴。请问陛下,这是你想要的大唐吗?”
封德彝也不和孔颖达争吵了,同样来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若要大唐疆土永固,就要实行严苛的律法,民众都有‘就利避害’的本性,严苛的律法使他们害怕。'。。'民众束缚在律法之下,陛下只要掌握权势,驾驭群臣。下无乱,上无忧。何愁江山不固呢?”
孔颖达走到魏征身边,和魏征并排而立,对李世民躬身施礼后,说道:“陛下,‘苛政猛于虎’,严刑律法就是苛政,就是老虎啊。现今大唐刚刚在战乱中平复,人心思定,若是律法严苛,恐生民变啊。万民心性在于教化,教化万民懂得尊卑,明白事理才是正途啊。若是万民都能够‘克己复礼’,懂得‘三纲五常’。则天下大兴,盛世大治。所以说王朝兴盛在于教化万民,而不在于律法苛刑啊!”
李世民看着各执一词的两方,一时拿不定主意支持谁。
一直沉默不语的房玄龄见状,忙说:“陛下,这种关乎国策的大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明白的,依臣看来,今日就先如此,改日召集大臣,群策群力一同商讨。也好避免有遗漏之处。陛下,意下如何啊?”
李世民听着魏征等三人的互相辩驳,已经很头痛了,也就顺着房玄龄的意思说道:“房卿说的对,军国大事不是一时半刻能决定的,改天召集群臣再议。各位爱卿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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