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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杨洪叹了一声之后,不再和练国事废话,他只是对着张樱仙揖了揖,道:“这位……嗯……小姐……夫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带我去见见朱八吧,看在咱们打过一仗的份上,我有几句话私话想和他谈谈。”
张樱仙点了点头,转身领路。杨洪不再理会后面跳着脚骂他的练国事,跟着张樱仙走了一阵,只见山路蜿蜒,两人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转到了山顶,朱元璋负手站在一块山石之上,等着杨洪,原来他早算准了杨洪会来见他。
“杨千户,你果然来见我了,哈!”朱元璋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的味道。
杨洪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见不行了……上次我败在你手里,回去之后冥思苦想,总觉得输得莫名其妙,这次又中你奸计,使得练国事已经和我不再齐心……你赢了!我败得很惨!”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道:“从你们一行人上山开始,我就在想,杨千户跟着招抚使者来了,对咱们的山寨非常不利。因为你和我打过一仗,深知我这山寨的实力,如果被你看到山寨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心生警惕……人这东西啊,心里一旦有了警惕,就很难被骗到,我派人演的那些戏,你肯定都能一一识穿,然后你们回到山洞里,把疑虑对练国事一说,我的计划就难免被尽数破坏!”
朱元璋缓缓说来,就如同杨洪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将他与练国事之间的情况猜了个仈九不离十。杨洪不由得心中吃惊:这家伙,好强的推断能力……
朱元璋继续道:“于是我就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将你和练国事之间的信任关系破坏得一塌糊涂呢?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派我的夫人出面了,她只需要把你收受贿略的事一说,以练国事这种呆板文人的性子,你再也休想让他听你半句谏言。”
“你说得没错!”杨洪苦恼地道:“你演的这出戏我确实看破了,但是练国事不可能再相信我,我说破嘴皮,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的意见,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演的这出戏?若你不愿意接受招抚,直接把练国事赶下山去不就完了?如果你愿意接受招抚,又何需拖延时间,演这场奇怪的戏?”
“这样做当然有原因。”朱元璋沉下了脸:“但我没有说给你听的理由,虽然现在你已经不可能再妨碍到我的计划,但你终究是官,我终究是贼,不在同一条道上,我还没有笨到教敌人的地步。”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杨洪微感意外。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不当官了?来我这里做贼?”朱元璋突然笑了:“巡按御史是做什么的,你我都很清楚,只要让练国事回到城里,他立即会修书一封,密拆送进京城,几天之后,皇上的御书房里就会摆着弹劾你的奏章……然后再过几天,抄你家,杀你头的圣旨就会从京城飞出,到时候普天之下,谁也救不到你,你昔日的同僚、朋友、属下,都会想要你的性命……能救你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落草为寇。”
朱元璋眨了眨眼:“如果你愿意在我这里落草为寇,我演戏的原因就可以告诉你了……”
“这……”杨洪听完朱元璋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得罪了练国事确实是个麻烦事,但是刚才时间太短,他还没往深处想,此时被朱元璋提醒了一句,顺着朱元璋的思路一想,果然……他现在已经是有了杀身之祸。
收受贿赂,这是个小罪,死不了。但若是因为收受了贿赂,破坏皇上的招抚大计,这可就是个大罪了,那是想不死都得死。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视这次的招抚?这可是皇上自掏腰包,拿出了十万两内帑来办的事儿……谁在这事情上做梗,真是嫌命太长。
杨洪的汗水八颗八颗地向下掉,瞬间就浸湿了背后的衣衫。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朱元璋轻笑了起来:“回去仔细想想,反正练国事还会在咱们的寨子里待上一阵子,你还有几天可以考虑,但若是你考虑得太慢,拖到了练国事出山,他的密奏送进了京城……那就什么都晚了。”
杨洪嘎崩一声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他的身子晃了两晃,疲惫不堪地走向了回山洞的路,步步沉重,踩得山路上翻起了几丝烟尘。
直到他走得远了……朱元璋身边的张樱仙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朱八,你真要招杨洪进寨?这个人……我可不太喜欢……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过去的事情,那个已经死去的我的故事!”
“这个山寨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有闲情逸志去缅怀那些无用的往事。”朱元璋淡淡地道。
“可我真的不喜欢他!”张樱仙幽幽地道:“为何一定要招揽他呢?”
“他至少懂得打仗!”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在卫所兵已经彻底**的大环境下,杨洪这人简直可以算是淤泥里的雪莲!你知道么?山寨如果还要壮大,光是招收粗豪汉子绝对不行,现在山寨有三千多兵,我和许人杰两人还可以指挥得过来,将来有五千了呢?有一万了呢?有十万了呢?还靠着一群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人去指挥吗?”
“咱们不再壮大了行吗?”张樱仙怯怯地道:“朱八……我其实一直怕你,但时日隔得久了,我又想要感谢你,这山里的生活虽然简单,却让我感觉到心灵平静……我不想再争……只要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续就好……我……我给你做真正的夫人,我不再叫你朱八,改叫你相公……我们不再分床睡,我……为你相夫教子……你也不要再扩大山寨的规模了,咱们就这样平静地活上一辈子不好么?”
换了几年前的张樱仙,这样的话还真不敢说。当初她被朱元璋怒杀官差的行动吓坏了,那带着鲜血在半空中翻滚的人头,在她的心里翻滚了好几年,使得她在朱元璋的面前一直像兔子一样乖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慢慢地发现,朱八其实是一个好人,他只在必须杀人的时候才杀人,不会无端端地胡乱挥舞屠刀,甚至打仗,他也只打有必要的仗,没有意义的战争,他不屑一顾。
多年的生活下来,她的胆子慢慢在变大,直到如今,她终于敢站出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东西。甚至也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她是女人,女人这种生物和一个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山洞里数年时间,就算本来没有爱,现在也有了!
她满怀着期盼,说这了一番话,希望朱八能点点头,也许幸福就会出现在眼前。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狠心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念叨了几句张樱仙听不懂的话:“平静?平静不了啊……崇祯十七年……吊死煤山……灭亡……清兵入关……”这几个词朱元璋说得非常小声,以至于张樱仙根本就没能听得很清楚。
他喃喃地念完之后,晒然笑了:“樱仙,有些时候,不是你想要平静,老天爷就会赐给你平静的,幸福的生活要自己去打拼才会有,不是躲在山里一辈子就会得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朱元璋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张樱仙一眼。
“你……你别走啊……”张樱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提裙边,追在了后面:“你回答清楚一点……”
“我是不会停止扩大山寨的规模的!”朱元璋头也不回。
“我问的才不是这个!”张樱仙大声叫道:“我后面说的话呢?你别避而不答,我说了,要做你真正的夫人,要为你相夫教子,你还没有答我!”
“……”
朱元璋仍然在向前走着,没有回头,甚至连咳嗽声也没有回她一声,仿佛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懒得耗费一丝的精力来回应。
“可恶!可恶的男人!”张樱仙气急败坏地脱下了鞋子,向着朱元璋离开的方向用力地掷了过去:“给我好好的回答啊!作为一个女人,问出这样的问题需要好大的勇气……我容易吗?呜……可恶的男人……”
二零五、惊变,王嘉胤之死
山寨里的扯皮,还在继续进行着。从早上开始,练国事就来到山寨的议事大厅,然后在众位头领们的争吵声中过完充实而又美好的一天。
头领们争吵的事情一天比一天鸡毛蒜皮,从最初的争吵归籍时的村庄,后来为了受抚之后头领们的官位吵架,再后来居然为了阿猫阿狗吵得不可开交。
练国事几乎每天都要向白水写一封信,派一名脚程快的士兵送回白水城去,信里大至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例如:黄龙山寨的山贼受抚之后重新安置在什么村庄,请钦差大人决定;黄龙山寨的匠户们回归原籍之后能不能脱离匠户改为普通的农户,请钦差决定;黄龙山寨里的山贼每人能得到多少招抚银子,请钦差决定……
总之诸名这样的信件,很快就在白水城的衙门里堆起了厚厚一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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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有趣,这些问题可不光是山寨里的头领们会为之争吵,朝廷的下级官员们面对这些问题,同样也会争持不休,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别说明朝那个时候人们乡土观念极重,就算在后世,村镇干部们也会为了维护本村本镇的利益,与邻村邻镇的干部们吵得热火朝天。
总之,白水城和黄龙山寨,同时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扯皮,东村一颗树,西村一个池塘,全都被列入了扯皮的范围,这个村接纳多少山贼,那个镇接受多少山贼,几乎每一个数字都是在官员们的争吵中决定。
这场扯皮行动轰轰列列,瞬间就席卷了几十个乡村,近百名官吏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事,全在白水城里吵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