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意义比议事功能的成分要重,很多国家大事都是各部门官员平日里找主政者商量、请示就决定了,除非是特别重大的事情,否则没必要等到朝会上解决。
但是即便如此,早朝是不能缺席的,左瑛不能让群臣认为她是个好吃懒做、不理朝政的二世祖,而贺兰楚则是个夙兴夜寐、忧国忧民、焦裕禄式的人民好公仆。
左瑛于是爬起身来,用不着招呼,绯羽已经将在内堂候命的宫女们叫进来,一起伺候左瑛更换朝服。
任由宫女们伺候着将各种花纹繁复华丽的衣裳裙摆往她身上套,左瑛已经没有心思去新鲜好奇。
如今想起来,贺兰楚当初在永宁宫对她混淆视听、甜言蜜语的时候,倒是有一件事说对了,“君臣每日百战”。今天,等着左瑛的又会是一场怎么样的战争呢?
第卅九章 烟雾弹
天边刚开始发白,早朝便开始了。
左瑛身穿天子朝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龙椅之上,百官位列大殿两旁可谓衣冠济济、文武齐齐。
为公殿内虽然不是雕金砌玉的极尽奢华,但是古朴厚重、宏伟庄严。八十一根金丝楠木做成的柱子,分成两排,支撑着高达十二米的穹顶。穹顶上的藻井雕琢的都是或威武或祥和的瑞兽,造型栩栩如生。除了藻井上垂挂下来的灯台外,每根柱子下都设有数盏铜质圣树灯台,每个灯台又承托着九盏油灯,将宽敞的大殿照射得辉煌明亮。再加上不滑不涩油润生光的乌黑地砖、象征江山永固福泽延绵的祥瑞摆件和豪气壮阔的屏风画壁,整个大殿给人大气庄重之感,让人一旦置身于其中便不觉肃然。
但是对于左瑛来说,这为公殿内,此刻最宏伟的“构件”,当数太师贺兰楚。他穿着他那套位极人臣的朝服,以一米八几的巍峨身高稳若泰山地矗立在御阶之下,威风凛凛、英气不凡;因为左瑛现在只能“观政”,充其量只能提建议,不能做决定,所有上前启奏的臣子,表面上是向她跪拜,跟她说话,事实上都只是在跟贺兰楚交流,听他的决议。这个贺兰楚无论从功能上还是视觉上,都跟一堵高耸的屏风一样,让娇小得连龙椅都坐不满一角的左瑛几乎成为透明。
“臣独孤明德有事启奏!”尚书令独孤明德从跪垫上起身,手捧玉圭来到御阶前跪下,一板一眼道:“臣独孤明德启奏陛下,按照祖宗法典,新皇登基,应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之徒外,刑罚都应得到减免,普施恩惠,使万民百姓得知我皇仁德爱民、体恤疾苦。”
贺兰楚微微点头,没看左瑛一眼,便沉稳道:“准。”
独孤明德领旨而去。
司天监元不疑紧接着手捧玉圭上前,跪地道:“臣元不疑有事启奏!臣闻帝王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育黔黎。臣请陛下择期郊祭,表率万民感戴天恩。”
贺兰楚轻轻一挥袖,“准。命你克日筹办择期。”
“臣苏博有事启奏!”群臣中又走出来一人,身穿从二品朝服,年纪约莫五六十岁,身材瘦小,声音尖细,但是一双小眼睛灵动有神,好像再小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双眼。这人正是中书监苏博。
他来到御阶前跪下禀告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臣闻开国功臣李开宗之幼子李云深,聪颖仁爱、才识过人、品行淑均、博古通今,如今正当弱冠之年,生得仪貌堂堂、风度翩翩,正是入主后宫之绝佳人选。”
左瑛一听就知道,不用想,这个苏博铁定是李开宗的人,敢情是要将后宫之主的位置世代垄断下去。可那李云深小狐狸当初提的价码是当妃子,如今却变成了当皇夫,说不定李氏的胃口本来就不是那么小的,当时这么说,只是因为左瑛在危险的境地,如果张口就要皇夫之位,会让左瑛认为他要挟强迫而招致反感;他这么做为了显得自己很通情达理、不强人所难而已。
左瑛气定神闲,且要看看李大狐狸的爪牙和贺兰楚怎么互掐。
“苏大人所言合情合理。诚如所言,后宫不可无主,本座亦有此考虑。”贺兰楚用他那一如既往不缓不急的语调朗声道,“不知诸公有何看法?”
群臣刚开始窃窃私语,尚书仆射云纳德起身上前,禀告道:“臣以为,陛下年幼,尚未纳婚,当今确实需要贤德之人充实后宫。然而册立皇夫大事非同小可,不可急在一时,大可慎选合适之人,先册封为妃嫔,假以时日再从中挑选最佳人选册立为皇夫。如此更为妥当。”
“臣亦以为,合适充实后宫之贤才眼下并不止李云深一人,更非皇夫之不二人选。”另一位大臣碎步上前,众人一看,原来是太仆卿黄堂,他也跪倒在御阶前禀告道:“金紫光禄大夫奚斗卢师之长孙奚斗过、建节将军徐寿之弟徐弘,皆是才德兼备、人中龙凤,臣也请保举他们二人入宫为妃。”
“黄大人此言不妥。”三品官员宗正卿李泊大步上前,还没跪稳就开始道,“臣闻李氏家门,家教甚严、家风清正,骠骑将军李权镇守边陲、战绩彪炳,李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这都有赖李氏一门鞠躬尽瘁、忠心为国。以李云深入宫为皇夫,不但能以彼之才德统领后宫、表率天下,还能以其高尚门第,迎合众望、遂顺民心。”
“侍中李信意图作乱,至今尚在狱中,李大人为何闭口不提?”长史刘毓插口道。
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虽然表面上各占道理,但是裁决权在贺兰楚手中,结果未必乐观。左瑛虽然对李氏也充满戒心,深知他们接近自己另有所图,但是无可否认她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势力就只有他们了。如果李云深入宫不成,她跟李氏之间的这种准同盟关系恐怕就要面临危机了。
她刚想开口说话,却晚了一步。
“几位大人皆言之有理。”贺兰楚声音不大,但是没有人敢再插嘴或者窃窃私语,“册立皇夫之事不可操之过急,选贤入宫也须逐一甄选。本座将请陛下降旨,先将李云深册立为妃纳入后宫,其他适合人选再逐一遴选、循序渐进。”
贺兰楚发话,争辩的双方都领命退下。
这下左瑛“看戏”的心情就顿时荡然无存了。原以为刚刚失去皇位的贺兰楚会有更凌厉的手段进一步排除异己、削弱已经转入敌对阵营的李氏集团的力量,没想到他竟然那么轻易就答应让李云深入宫为妃,尽管没有让他登上皇夫之位,但是也相差无几了。
左瑛当然知道,贺兰楚的镇定和表面上的退让,恰恰证明了他手中还握有皇牌,他所受到的挫败丝毫没有扰乱他的思虑和阵脚。而且他的这一着,就像放了一颗烟雾弹,让他整个人仿佛被烟幕掩盖,动机和意图更加隐蔽了。
放烟雾弹?如果不是为了掩护逃跑,那就一定是为了掩护进攻。
左瑛此刻脸上流露着笑容,就像盛夏的罂粟花,美,但有毒。
第四十章 绯羽的病
(感谢各位亲每天给兔子投票,票票就是亲们的态度,也是兔子的信心保障,谢谢各位亲哦~~啰嗦一下下,喜欢文文的,请记得收藏哦!后面的内容绝对是各位亲预想不到的o(≧v≦)o~~ps:刚刚发了读者调查,欢迎各位亲参与!如果没有自己想要的选项,欢迎留言哦!)*
回到怡神殿的时候,天色才完全大亮,宫女内侍早已齐列殿门两旁恭候左瑛回宫。
左瑛一路走入殿中,宫女们自觉围上前为她更换常服,询问她一会儿想在哪里享用早膳。左瑛左看右看却发现不见了一人。
“绯羽呢?”左瑛问左右道。
一个宫女欠身回答:“回陛下,绯羽姐姐方才得了急病,正在房中休息。”
上早朝前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就病倒了?难道绯羽又遭到毒手?左瑛本来已经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但是想到这点,心里还是不由一紧。
“摆驾。”刚换上常服的左瑛道:“去看看绯羽。”
左右听闻都不由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吃惊神情。一个皇帝亲自摆驾去看望生病的宫女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是对于左瑛来说,这一看,也许能跟上次那样救绯羽一命。她顾不得那么多诧异疑惑的目光,在宫女的带领下,往殿外走去。
荡漾的海水湛蓝得将人融化,在海水的冲刷下不停变换着边缘形状的沙滩金黄得让人着迷。
蔚蓝的天边飞来几只漂亮的海鸟,在近海的几艘小木船的顶上绕了几个圈后,越飞越近,落在了支在成排的木桩上晾晒着的渔网上,互相理着羽毛。
几个头戴草帽、挽起长袖的少妇围坐在沙滩上,边用灵巧的双手修补着手中的渔网,边说笑着,不时跟经过他们身边准备下海捕捞的渔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她们身边不远处是成群嬉戏的村童。
绯羽站在远离人群的沙滩上,眼前的一切让她出神,让她连眨一下眼也舍不得,好像生怕眼前的一切会在她闭眼的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阵阵海水特有的腥味夹杂在空气中,被她依恋地吸入鼻腔中,灌满胸口,慢慢呼出时,鼻腔里却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陌生的妙龄女子。她穿一身朴素的浅黄葛布衣裳,乌黑的长发随意扎在身后,乍看上去跟这里普通的村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端庄而高贵,浑身上下让人感到散发出一种并非肉眼所能看见的光彩。
她看着绯羽,好看的脸庞祥和宁静,没有露出笑容却能让人从心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绯羽也静静地看着她,沐浴在久违的温馨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不想说话,就连问问对方是什么人的冲动都没有,自然得就好像站在自己至亲的面前。
“你的时机到了。”女子轻声道。声音温和、动人。
“时机?”绯羽不能理解。
“正是,你抉择的时机。给自己作出一个一生一世都不后悔的抉择吧。”
绯羽还想问什么,但是那女子已经转身,回看她一眼便消失在明亮的阳光中。
“绯羽!”一个尖细清亮的声音钻进了绯羽的耳朵。
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