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南思索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开来,直到两人步入膳房,他将手中竹篮放到厨台上,才果断道:“不可。彤管姑娘,当日既然是陛下吩咐你来找我的,你再去面见陛下也名正言顺。所谓人心隔肚皮,再转托他人,只怕节外生枝。我们还是暂且忍耐,等待合适的时机为妙。”
尉迟南所说并未能完全说服彤管,“如果陛下当时只是随便说说,如今已经不记得当日的吩咐,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况且,这甘露宫中虽然现在已经极少外人到来,但是毕竟是深宫重地,夜长梦多,难免有事发危险……”
彤管的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后的庭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大惊失色,猛然回头,只见膳房外果然有一群侍卫朝他们跑来,就在顷刻间闯入膳房,不由分说,将他们两人制住,反剪双手,分毫挣扎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尉迟南虽然也猜测是自己私自入宫的事被查出,无由申辩,可还是要问个清楚。
为首的一个侍卫横眉怒目喝道:“我等奉太师之命在宫中搜查乱党。你们两人形迹可疑,立刻带你们回去接受盘查!”
尉迟南听闻,用力挣了几下道:“你们就抓我一个人就行,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尉迟南话还没喊玩,旁边两人就已经上前用布塞住他和彤管的嘴,又用黑布蒙住他们双眼,反绑他们双手推搡着押送出甘露宫。
尉迟南被五花大绑,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在侍卫们的推搡呼喝下,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仿佛走了大半天的路才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了一处深院中,再辗转几处堂房,才被人一拎后领,又不留情面地一踹小腿肚,不由自主地重跪在地,疼得他一阵膝盖欲裂的感觉。
紧接着牙关一送,嘴里塞着的布块被扯了出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在身旁道:“这里是太师府,一会儿会有大人审问你。你有什么冤屈,就自己跟大人说吧。”
然后只听见身后房门一关,四周没有了任何声响。
“彤管姑娘、彤管姑娘……”尉迟南首先想到的是被自己连累的彤管的安危,可是连叫几声,周围都没有任何回应。
尉迟南深吸一口气,心中一沉,不由暗叹道:广思已被奸贼所害,没想到我尉迟南到头来也避免不了同样的境地。原以为离面见陛下只有一步之遥,没想到贼人魔爪已经深入禁内;可笑我自以为谨慎小心,却竟然那么轻易就被察知,落入罗网。我尉迟南死不足惜,可叹的是我至死不能完成挚友交付的重托,还连累自己的亲妹妹以及一众仗义相助的好人无辜受罪。贼人既然布下罗网将我擒住,自然知道广思所托之事,今日没有贸然杀我,定然是要从我口中拷问出巨细。一会儿无论贼人手段如何恶毒,我也断然不能吐露半个字,大不了以死相抗,黄泉路上再向广思谢罪!
第五十五章 临终所托
不一会儿,尉迟南听见面前不远处有一些响动,像是有人经过的样子,安静下来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堂下所跪之人可是尉迟南?”
尉迟南做好了以死殉友的打算,反倒心中平静坦然,不光不回答,反而昂然反问道:“堂上之人又是谁?”
“哼,大胆乱党,竟敢不回答本官的问题,难道不怕罪加一等?”堂上那男子怒斥道。
尉迟南理直气壮道:“你是什么官?不敢以真容相见,遮遮掩掩,不配与我说话!”
堂上那男子大声喝道:“可恶乱党,竟敢口出狂言!快招!乔装成内侍潜伏宫中,可是为了意图不轨、刺杀陛下?!”
尉迟南冷笑一声,“我不是乱党,乱党就在你们太师府中,何须舍近求远到宫中去寻?”
“岂有此理!”堂上那男子怒不可遏,“来人,将这出言不逊的乱党推出去,就地正法!”
门后有人答应一声,推门进来,将尉迟南挟起就往外大步走去。
尉迟南心知被挟向刑场,反而心中一笑,原以为要经过一番折磨拷打才能解脱,没想到竟然能死得这么痛快,也算是赚到了。
他被侍卫挟持着一路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又被推到了地上。
原以为下一刻感受到的可能就是刀剑穿心的滋味,没想到这次竟然有人将蒙住他双眼的黑布摘掉,还将他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
他惊疑地四处张望,只见自己跪在一处相当宽敞的大厅当中,两边都是满放着典籍书卷的大柜,当中香炉、铜灯等玩赏装饰的器皿华美精巧,四周还隐隐飘来檀木的熏香。
他再抬头往前放看去,大厅中央的案几后端坐着一人,穿一身黑色锦绣长袍,长袍上乌金色的刺绣复杂华丽,乌黑的长发梳成高耸的发髻,当中金玉钗环极尽华贵庄重。虽然那只是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女,但是即便忽略掉她身上华贵的穿着,光凭她身上隐隐透出的能让旁人低头的霸气和仿佛能抓住人内心的锐利眼神,也让人觉得她的身份不同一般。
尉迟南竟然一时间被眼前少女的气场震住,未敢轻易开口,身后又有侍卫送来一人。他猛然回头,只见那跪倒在他身旁的正是宫女彤管。
彤管看见堂上的那名少女,来不及看尉迟南一眼,就拜倒在地上,少女行礼道:“宫女彤管叩见陛下。”
尉迟南这时候才真正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怎么竟然就是自己想尽办法要见上一面的女皇陛下?刚刚明明还是被太师所捉,关在太师府中接受审问,短短片刻后又变成女皇陛下就在眼前,这让他一时间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直到彤管偷偷揪他衣角低声催道:“尉迟公子,见到陛下,还不行礼?”他才如梦初醒地拜倒在地。
“尉迟南,听说你有事要向朕禀告。如今你已经见到朕,有话可以直说。”
其实刚才搜查和审问的环节,都是左瑛设计来试探这个尉迟南的。即便他说自己有重大的事情要单独禀报,也不能轻率地就让他接近,更不能贸然相信他的话。经过刚才的试探,左瑛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个人身家清白,他的话也可以一听了——如果他是贺兰楚的人,刚才即将被推出去行刑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表露出身份来求免一死;而如果他是别人派来别有用心的人,在跟那审问他的人对话的时候也不应该这么莽撞、无所顾忌。他的表现让左瑛有理由相信,他的确携带着一个如果不能亲自交给左瑛的话,他愿意只求一死来守护的秘密。
“谢陛下恩典!”尉迟南再次磕头行礼,“但是事关重大,草民只能对陛下一个人禀告。”
左瑛朝彤管点了点头,彤管知趣地起身退出门外。
尉迟南看见室内已经没有他人,才收拾好心情,神色有点惨然道:“陛下是否记得林广思这个人?”
“林广思”?这个名字乍听耳熟。不会是“夏雨荷”之流吧?
左瑛回忆片刻,很快想起这个人是已故“皇兄”的御前侍卫统领。印象中他的年纪跟眼前这个尉迟南相仿,从他跟“皇兄”的密切程度上看,依稀应该是“皇兄”的心腹。
“可是先皇的御前侍卫统领林广思?”左瑛问道。
尉迟南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欣喜,“承蒙陛下垂念,正是从前先皇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林广思。他也是草民的莫逆之交、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草民要汇报之事,正是受他临终所托!”
“他已经死了?”左瑛的脑子里的这些情报真是少得可怜,因为这都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公主所关心的。
“不错,在陛下登基前两天,已经在天牢里含恨而终。是贺兰楚以无中生有的罪名将他打入天牢的。”
左瑛终于明白他的神情为什么透着一丝悲伤。
“广思对先皇忠心耿耿,为人公私分明、处事相当严密,即便与草民交情如此,也从来未曾将宫中密要向草民透露半分。”尉迟南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直到他那日受了廷杖重刑,已经奄奄一息,居然还被打入天牢,生命垂危之际,才不得已将大事托付给草民。”
左瑛目光一锐,看来在“皇兄”驾崩之后,贺兰楚已经进行了一系列剪除“保皇党”的行动,受牵连的人肯定远远不止御前侍卫统领林广思一个。只是她那段时间都将全部精力用来确保自己能够活到登基那天,根本无暇顾及外界发生的事情。再说,也许这场剪除行动已经算不上腥风血雨,“皇兄”的势力集团中最核心的那群人不是早就在“贺兰楚大婚行动”的时候,被反扑全歼了吗?剩下的这些下场如何,想必早就淡出大部分人的视线了。
“他托你什么事?”左瑛甚少跟旁人分享自己的内心活动;她惯于严格地遵循原来的话题主线。
第五十六章 临幸清泉宫(求读者印象)
(元旦喽~祝亲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利,天天开心,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幸福~~~)
“陛下,”尉迟南抬头看着左瑛,“广思生前除了是先皇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之外,其实还承担了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而这也是他无辜获罪、被奸臣所杀的原因。他为先皇收集从朝中到坊间的各路情报,乃至物色和培训合适之人,安插于必要之处作为先皇的耳目。”
哦?原来这个林广思表面上是皇帝的保镖头儿,另外一个身份还是国安部部长啊。
“广思临终前,将他在各处各府安排的情报网络,以及获取情报的方法,全都一一告知草民,求草民在陛下登基之后,无论如何要将这些情报禀告给陛下。草民深知,这些情报比草民的身家性命重要百倍,所以斗胆一再逾矩,但求能见陛下一面。只要能够将这些情报告知陛下,草民即便旦夕将死,也死而无憾。”
左瑛微微一笑。情报网络?真是一场及时雨。
这夜的清泉宫,笼罩了一层忙碌而又喜庆的“节日气氛”,宫中上下一众宫女内侍都张灯的张灯、结彩的结彩、忙着伺候主人沐浴的伺候主人沐浴、忙着准备宴席的准备宴席,真正从上到下,从宫中主人到宫中的苍蝇蚊子都没有半个是闲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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