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可日本不一样。维新二十多年,日本每年除了要支付大量的军费,那么点儿可怜的财政收入的大部分,都用在了教育上。可以这么说,起码在东亚,日本国民的教育程度确实是最高的,日本也无愧于最先觉醒的亚洲国家这一称号。
可这会儿,日本的开化程度却自累其身。噩耗一再被确认之后,感觉上当受骗的日本民众,纷纷走上街头要求严惩腐败官僚,解散现今政府。工场码头,工人们停了工作,开始罢工抗议;各型学校里,学生们在罢课;甚至就连日本的一些政府官员,在野党派人士,也开始公然抨击时政。
短短的两天时间之内,这股风潮犹如滔天巨浪一般,席卷日本列岛。到处都是罢工抗议,到处都是混乱。大本营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得不屡次出面辟谣,企图‘澄清事实’。可这些话语,在真实的图片报道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眼看着局势逐渐有失控的可能,在宇品港等着船渡发起对台湾攻击的北海道屯田兵,不得不奔赴各地,维持秩序。各级的预备役,也被紧急征兆了起来。
可就那么两万来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风潮,根本就没法儿有效阻挡。与此同时,辽南再传噩耗。苦苦支撑的第二军,终于溃败!在熊岳只休整了不到一天,状若疯虎的关东军便尾随而至,随即便是决然的发起了进攻。
缺医少药,粮草、弹药严重匮乏的第二军,完全靠着一股子信念在支撑着。可大山岩不管威望再怎么高,他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反复鼓动之下,整个第二军的日本兵对一些话语已经疲劳到了极致。而对面的关东军不但兵精粮足,火力更是恐怖到了夸张的地步。在饥饿与绝望面前,第二军士气一落再落,终于在战事进行到今天的时候,溃败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第二军再熊岳只短短抵抗了六个小时,便不得不宣告放弃。而后在关东军一路追击之下,退向复州大道。退到了这儿,已经是退无可退,再往后就是旅大,如果再没有妥善的处置方案,第二军就得被赶下海!
日本马关,梅坊。
已是深夜,帝国首相伊藤博文就榻的房间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借着烛光,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
伊藤卸去了西装,一身和服跪坐在一侧。在他对面,是浑身风尘的陆奥宗光。此刻,二人都是眉宇间挂着忧虑。能不愁么?李鸿章遇刺只是小事一桩,以日本远胜清国的外交手段,稍稍在谈判之时做出点儿让步,此事也就过去了。可席卷日本列岛的混乱,却是伊藤等人所一直担心的。一旦发生此事,就意味着现在的日本政府就得垮台。大日本帝国就得破产!随着局势的恶化,经济的倒退,甚至,苦心二十余年的维新,很有可能化作泡影!
此事,已经危乎帝国的生死存亡!
沉寂良久,陆奥宗光终于开口了:“……天皇陛下对于中国使臣之优渥待遇,及一般国民之亲切好意,虽皆无可非议,但在目前情况下,如果仅在礼遇上或社交的情谊上作表示,不另采取具有现实意义之措施,恐终不能使对方衷心感到满意。故此时由我无条件允许清国之休战方案,较为得计。如此,不仅对中国,即对其他各国亦在事实上表现我国之诚意,同时由于我国警察之疏虞,以致使其负伤,结果自当影响媾和之早日完成,此时我军再任意进攻中国,即在道义上亦不能无所缺憾。且国内……”
“陆奥君!只要取得了谈判上的胜利,国内的混乱就会立刻平息……如果民众还不满意,那鄙人就辞职,以谢天皇陛下之赏识,以谢四千万国民之深厚。”伊藤一字一顿,略带着痛苦地说道。
“伊藤阁下!”
“不要再说了,陆奥君!”伊藤神色决然:“作为帝国的首相,作为大本营的首席官员,对于此次战事,鄙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值此大日本帝国命悬一线之际,目前最紧要的是,促成谈判……陆奥军,我不能眼看着帝国这艘轮船刚刚脱离暴风雨,又要陷入漩涡。”连续几日夜不能寐的伊藤,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气甚是决绝,可话语之中谁都听得出来这位日本大贤的深深无奈。
“辛苦您了,伊藤阁下……”陆奥宗光此刻是从心里头往外地敬佩伊藤,不愧为明治老臣,不愧为日本未来,为八百万神明居留之土而奉献一切的贤才!
伊藤长叹一声,脸上有一些怅然,而后变成了苦笑:“陆奥君,你可知我为帝国兢兢业业服务了二十年,最想看到什么么?”也没等陆奥宗光回答,伊藤便说道:“胜利,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我是做梦都想啊,想着带着帝国一步步走向富强,不再受到白种人的欺辱。而后,率众十万,挥师千里,跨海西征。为了帝国未来的气运,将那个已经独享东亚三千年气运,一直压着帝国不能翻身的老大帝国,狠狠地踩在脚下!那时候我还在马关,经常去美智子那里吃河豚鱼……那时候我就在想,将来如果真有击败清国的那一天,一定就要把谈判地点定在船帆楼。而后一边吃着美味的河豚料理,一边欣赏着李鸿章屈辱的脸色……这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啊……”伊藤长长地惋叹了一声。希翼的表情逐渐收敛,变成了些许的落寞。
“伊藤阁下……我们……”陆奥宗光已经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伊藤一挥手,制止了陆奥宗光的说辞,脸色已经变成了阴沉的愤恨:“可是你知道么,陆奥君,我们二十年的苦功,居然就失败了!而且是败在一个人的手里!”
“何绍明?”
“没错,就是何绍明!这个与其他清国官员迥然的关东军将领,仿佛会预知一般,总是抢在帝国每一步重大决策之前,出现在关键点之上。而后用自身的重量,用最少的力量,撬动这天下大势……清日交战,唯一的受益者,只有这个何绍明!此人,实乃帝国之大敌!”说到这儿,伊藤博文的脸色已经严肃的不能再严肃:“陆奥君,此次和谈之后,鄙人必定会远离政界。李鸿章虽然是老狐狸,但并不可怕,他头上有清国太后管着。清国出于对何绍明的忌惮,必然会敦促他尽快谈和。我们拿不到想拿到的,可也不会一点儿没有。有了这笔赔款,国内就会相对稳定一段时期。英国人还需要我们抵抗俄国人,有了他们的扶持,日本断然不会退步。到时候日本励精图治,潜心几年,只要在此期间除掉了何绍明,清国四百洲,早晚是我们的!”
“阁下,您是否对何绍明评价过高了?”
瞧着有些怀疑的陆奥,伊藤仰天长笑,笑到后来已经现出了泪花:“高?一点儿都不高!对于一举破掉帝国二十年布局的家伙来说,这个评价一点儿都不为过!陆奥君,你是不是以为何绍明只是一个好勇斗狠的赳赳武夫啊?认为他除了作战,就没有别的特长了?”伊藤博文脸色一收,伸手从袖口抽出一封密文:“陆奥君,你到了今天还没有觉悟么?请仔细看看这份情报吧……头山满已经查出此次风波的源头,没错,就是还在辽南那个何绍明一手布置的!”
“这……这……”瞧着那封密文,陆奥宗光已经是脸色苍白。
伊藤骤然长身而起,踱步到那张巨幅的东亚地图旁,伸出巴掌,狠狠地按在上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此人一天,帝国将再无崛起引导东亚之期!……真是想见见这个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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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零趁势而起
“圣主、圣母皇太后明鉴:我大清开国至今,垂二百五十年,虽有英法洋夷,进逼京城,而不得不就抚。然,自文宗皇帝之后,国朝革除弊端,振奋图强,洋务练兵垂二十余年。文治武功,颇有康乾盛世之遗风也。往来西使、洋商,莫不尊国朝之威武!
适逢甲午战事,水陆皆败,屏藩失陷,旅顺陷落,水师亦覆灭。国朝所输者,轻敌大意也!臣不信倭不可敌,前,率众越鸭绿江,劳师征朝,一举荡尽倭寇;后,转战千里,挥师归国,鏖兵辽南。倭人闻风而丧胆,见臣之帅旗若鼠遇猫矣。是以,倭人非不可胜矣,实乃败战之将帅轻敌大意、临战先怯所致。
国朝恐战事绵延,累及万民,乃遣使议和。以图东亚睦邻共处,而妨西人趁虚而入者,仁义也!
奈何,日本,蕞尔小邦!擅启边衅之责尚且作罢,竟怂恿凶徒,行刺国朝之使者,卑劣至极!今,李中堂重创在身,卧床不起,实乃国朝奇耻大辱!
此等卑劣之国度,残暴之民族,实非睦邻之选!臣叩请圣主、圣母皇太后,撤使节,罢议和,与倭决一死战!刻下,臣于平壤、辽南业已汇聚十万虎贲,希图以无尽之血勇,一雪国耻!……
臣:东三省总督、关东军练兵使何绍明叩首辽南”
乾清宫里,文官武将满满当当跪了一地,光绪皇帝苍白着脸色端坐在上头,隔着帘子,慈禧太后就坐在后头。在群臣与龙椅当间,世铎哆嗦着双手,仗着胆子放声将何绍明的檄文诵读而出。尽管世铎这会儿已经磕磕巴巴,甚至有些走音,可谁都能听出来何绍明这檄文里的不满与威胁。
没办法,形势逼人啊。甲午一战,朝廷最大的依靠北洋,水陆两军损失殆尽,彻底没了对天下督抚的震慑。从前朝廷诏书一到,各地督抚也就是推诿扯皮,而后打一折扣部分执行朝廷的指令。现如今,恐怕人家连推诿的心思都懒得,完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抗令不尊。
北洋残余,还剩下二十个营头的练军,加上驻防在山海关的各地练军,如今朝廷手里能掌握的,也是最后的军队,不过五万之数!反观何绍明,开战之初人家可就有三师近五万的兵力,而今又在朝鲜扩充了两个师。说是十万虎贲有些夸张,可少说也得有七、八万人马!更别说人家超强的战斗力了。各地练军,就算最精锐的北洋淮军都打不过小日本,而人家关东军一打就是胜仗,还是大胜,没法儿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