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兰扎安格突然折回,跟西谷附耳交谈,梅朵雅就猜出了□分。
她轻叹一声,儿女情长困住多少英雄汉,前一个兰扎安格,身为喀马尔部落摄政王子,因为爱,容忍了嫁人的命运不说,过门之前便被告知未来妻主已有侧夫人选,仍必须强颜欢笑在人前保持大度宽容,太难为他了;眼前这一个,痴心爱了香果多年始终压抑不敢说出口,那份浓情除了香果本人不知,旁人几乎皆知他的心意。
身为香果的母亲,梅朵雅对西谷人品相貌以及地位均很满意,只这人是闷葫芦,若不是一年前她要吉罕去打探他的意思,只怕这男人会将对香果的倾慕之情一辈子埋在心底,那岂不错过了一桩好姻缘?
梅朵雅对西谷颔首微笑道:“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西谷一愣,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从来果敢的伟岸男子此刻居然踌躇迷茫起来,梅朵雅暗自好笑,脑中忽然掠过当年吉罕的模样。
可不是么,当年,吉罕听闻他即将嫁给自己时匆忙跑来见她,也是这般模样。
梅朵雅拍了拍西谷的肩膀:“以后你要好好看着香果这个霸王,我相信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用生命保护她,是不是?”
西谷眼眶一热,用力点点头:“是。”
梅朵雅笑道:“那就好,我信你。”
她转身正准备跟长老们离去,又停下脚步回头笑道:“香果溜出去好些日子了,侍卫队回禀她在檀莲山。部落近日没甚大事,将军可以考虑出门散心几日,权当休假吧。”
西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梅朵雅。
梅朵雅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不由摇头轻叹:“将军如此木讷,如何能让我调皮女儿懂你的心意?可要抓紧啊。”
西谷再迟钝也听出梅朵雅话中意思了,目光一亮,忙施礼道:“是!”随后急匆匆离去。
梅朵雅望着西谷远去的背影,瞥了眼身边的吉罕,叹道:“年轻人好是好,就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不说,怎能让人知晓心意呢……”
“哼,有些话说了又当如何?”耳边传来的冷哼让梅朵雅一愣,转身看到吉罕冷着脸快步离去。
夜幕降临,喀马尔使臣团在草原驻营休憩。
兰扎安格独自在帐篷里看兵书,一名侍卫忽然挑帘进来,头盔压得很低,站在门口默然不语。
兰扎安格放下兵书,站起身注视着那人:“师父特地赶来找我,有何要紧事么?”
桀赢慢慢走近,摘下头盔,露出带着银质兽纹面具的脸,他冷声道:“你出使库雅,就是为了把自己送给库雅部落当女婿吗?”
兰扎安格不置可否,淡然一笑:“我认为我嫁给香果公主与师父对我的期望并不相悖。不管我是娶还是嫁,最终,师父要追寻的东西一定会到手。”
桀赢冷笑道:“你不要天真地以为你成为嫡公主正夫就能左右库雅部落。”
兰扎安格摇摇头:“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控制库雅部落,若说以前还有点看轻她们,但经过这次出使,我完全改变看法了。”
桀赢迟疑了一下:“她们很强吗?”
兰扎安格想了一下:“很有潜力变得强大,若等到嫡公主香果上位,库雅部落一定会威震珠赫草原。”
桀赢沉默了一会,方道:“从前你不是一直认为库雅部落很弱,即便喀马尔与库雅联合,都无法与江秋部落抗衡。所以你想娶了嫡公主后吞并库雅部落,没想到这次行程能你的想法产生如此大的变化,看来库雅部落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控制的。既然库雅正逐步强大,那未来很可能阻碍我们,还是趁早消灭她们为好。”
兰扎安格瞥了眼桀赢,忽然很想剥下那张令他厌恶之极银质面具,他沉声道:“以喀马尔目前实力,要吞并库雅领地,后果只能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最后让江秋部落得益。所以,我绝不会那么做。”
桀赢走到兰扎安格面前,只露出双眼的兽纹面具在幽暗的烛光下异常阴森:“你最好不要有忤逆我的想法!要知道,你母亲和长公主的性命可在我手里捏着!”
兰扎安格剑眉微蹙缄口不语,桀赢面具后那双阴冷的眼睛射出狠厉的凶光:“谁阻挡我谁就得死,你,也一样!”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扔到案几上:“这是你母亲和公主这个月的解药!若想继续得到解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少自作聪明!”
兰扎安格掩在袍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指甲刺入掌心,面无表情地看着桀赢走出帐篷。
柳如星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这期间美昆不让任何人接近柳如星,保持疗伤室的洁净,每隔两个时辰就用草药水给屋子消毒驱味。
他不敢睡,一直守在柳如星的身边观察情况,毕竟开膛取瘤的治疗方法十分危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所幸,一切安好,柳如星安然度过了最危险的前两日。
焦心等候多时的香果终于被美昆允许进屋看望柳如星,而美昆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合眼,累得不行,强撑着嘱咐香果照顾柳如星的事宜后,双眼一闭,居然直接昏厥过去,吓得香果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她和伊格一起慌慌张张地把美昆抬到床上,正准备跑去找护卫队里的军医来瞧,衣角忽然被人扯住,扭头一看,美昆闭着眼睛哼哼:“我睡醒了要吃你做的那仁面,还有蘑菇香肉盖饭……”
香果目光一柔,握住他的手轻笑道:“放心,我会给你做的,好生休息……”
美昆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瞄了香果一眼:“不许放辣椒!”
香果一愣,原来这厮吃不得辣椒,难怪上次他吃了自己做的香辣那仁面之后,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瞪自己。
正出神,美昆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哼哼唧唧翻身睡去。
香果无可奈何地看着已经睡死过去的美昆,算了,这次不跟他计较了。给他盖好薄毯,轻手轻脚关门离去。
柳如星闭目躺在寒玉床上,麻叶草效力逐渐过去,包扎好的伤口渐渐传来连绵钝痛,但可以忍受,睡了多时,也有些饥饿,这是许多天来,他第一次有食欲想吃东西。
香果端着一盅刚炖好的鸡汤推门而入,随之飘来诱人的食物香味。
柳如星睁开眼望向她,微微一笑。
香果见他脸色虽然苍白,双眸却熠熠有神,果然与之前恹恹病容大不一样,欣喜万分。
她放下盘子,盛了一碗清汤,走到床前:“老师,喝点汤补补身子。”
柳如星笑着颔首,依言喝了一碗鸡汤。
香果接过空碗放到一旁,为他拭了拭嘴角。
柳如星沉静地靠在枕上,只专注地瞧着她,温柔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脸上。
香果接触到他的视线,耳根一热,呐呐道:“老师为何这么看着我?我脸脏了吗?”
想到刚才在厨房做饭,兴许弄脏了脸也说不定,不由摸了摸脸颊,正待询问,覆在脸上的小手已被柳如星握在手心。
将军的表白
柳如星将香果的手摊开来,轻蹙烟眉仔细观察,像对待一件珍宝般细细研究,拇指指腹轻轻揉按着她的手心。
这双手一点也不像印象中身份极其高贵的女人手,它不柔软,可以说有点粗糙,也不很纤细,相反颇为修长有力,甚至,并不是很光滑还生有薄茧。
就算是中原小家碧玉的手都远比它晶莹秀美,但在柳如星眼里这双手美得令他炫目心动。
温热的触感一直暖到他心底,温暖了他早已冷寂的血液,融化了筑在心头数年的冰墙。
香果见柳如星痴痴地盯着自个的手也不说话,猜想柳老师莫不是被自己粗糙的手吓呆了吧,脸微微一红。
草原贵族女子也比较注重养颜护肤,香果性子大咧咧的,对这些一向不在意,跟男子称兄道弟惯了,从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她的容貌。
但柳如星在她心目中与众不同,被一个十分崇敬甚至是有点倾慕的男子捧着手,神情专注地仔细研究,颇觉尴尬。
香果面红耳赤地挣了挣手,无奈柳如星握得紧抽不回,瞧着他迷离恍惚的目光,心跳得厉害,结结巴巴道:“老师……你怎么啦?我,我,我的手不……不好看的……”
柳如星一怔,抬眸见香果红着脸局促地望着自己,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虽舍不得,还是放开香果的手,柔声道:“我觉得果儿的手很美,很好看,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美。”
香果羞窘,她何曾听过柳如星如此温柔的嘉许之言,很不适应地咳了几声,张开手仔细瞧了瞧,眨巴着眼睛轻声嘟囔道:“是这样吗?那为啥尼娅姐姐老笑话我的手粗糙呢?”
柳如星哑然失笑,面对感觉如此迟钝的女孩当真无语。
转念一想,或许是一直以来,自己在她面前都是一副严师的模样,很少温语软言跟她说过话,要她察觉自己的情谊,着实不切实际,何况,自己辛苦掩藏感情那么久,就是并不愿香果知道,有些感情是拖累和负担,不让对方知道会更好。
柳如星心中微痛,勉强笑了笑,轻抚香果的头发:“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正说着,响起了敲门声,伊格随后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汤药。
香果试了试温度,觉得烫了些,搁在一边桌上放凉,吩咐伊格端来一盆煮好的草药水,准备给柳如星擦身子换药。
柳如星一愣,白玉般的脸微红,以为香果会亲自为他解衣换药,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掠过一丝惊喜,转念又鄙视这种想法,正准备拒绝,伊格已经端着草药水走进来。
香果见状起身道:“伊格会为老师擦洗换药。过一会儿,我再来服侍老师喝药。”
柳如星怔住,呆呆地看着香果走出门,将门轻轻掩上,他才回过神来,俊脸更红,一时间为方才萌生可笑的想法感到无地自容。
伊格奇怪地看了看他:“先生可是不舒服?缘何脸红得如此厉害?”
柳如星忙掩饰道:“无事,天闷,有点热罢了。”
等在门外的香果闲着无事,不知不觉踱出屋子。
来檀莲山好几天了,一直为柳如星的病情焦心,没有好好欣赏一下山里景色。
眼下正是黄昏,紫红色霞光笼罩着檀香山,晚风送来芬芳花香,正是倦鸟归巢时,林间偶有清脆莺嘀传来,闻着清新湿润的泥土芳香,多日来紧张抑郁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
闭上眼放空冥想着,忽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