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一声不哼,任他施为。屋内寂然无声,过了良久,方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受伤?”
那太医道:“这种事情下官不便多问。”
荀攸叹了口气,道:“这伤不碍事吧?”
那太医道:“不碍事,不碍事。不是我吹牛。这药可是老祖宗穷其一生的心血方研制而成,内含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专治跌打损伤,刀伤棒创。不论那人伤的如何严重,只要他服了我这药,保证行走如飞,和没事人一样。”这套词原是他兜售狗皮膏药时的广告,不说已久,此时听荀攸问起伤势,情不自禁的又冒了出来。
荀攸微微一笑,道:“只要不耽误明日早朝就好。”
那太医道:“误不了,保证误不了。丞相伤得如此之重,仍忧心国事,念念不忘来日早朝,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啊,老百姓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荀攸摇了摇头,喃喃道:“老百姓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那太医在他的各处伤口上都敷上伤药,道:“好了。丞相今晚早些休息,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来这伤便好的差不多了。”
荀攸道:“嗯,多谢你了,下去领赏吧。”那太医喜滋滋地退了下去。荀攸来到案前坐好,取过一张白帛铺在案上,提起笔来,略一凝神,奋笔疾书。
次日卯时,荀攸到了皇宫,只见正殿内大小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窍窍私语。荀攸走到刘晔跟前。刘晔道:“看来今日又不早朝了。”
荀攸摇了摇头,辛毗道:“原先只是偶一为之,倒也无伤大雅。可最近皇上连日不朝,眼见着敌军大举压境,江山危如累卵,似此该如何是好?”
荀攸与刘晔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辛毗道:“今日皇上若再不朝,我等进宫死谏,如何?”昨日辛毗有事外出,直至傍晚方回,没有跟着众官一起去御花园,得以幸免于难,因此对此事也就一无所知。
蒋济走了过来,道:“没用的,昨日我们几个到御花园禀告敌兵犯境之事,结果皇上没见到,却撞见丁仪。那厮不由分说,喝令文侍卫对我们大打出手,将我们给赶了出来。”
辛毗怒不可遏,连声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进宫找皇上评理去!”
荀攸道:“佐治不可莽撞,这事当从长计议。”
刘晔道:“如今皇上受丁仪、丁廙二人蒙敝,以为天下太平无事,便耽于嬉戏,荒废政事。佐治既便进宫也见不到皇上,若是撞到丁仪兴许还要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正说话间,一名近侍从内殿转了出来,道:“皇上身体不适,今日便不早朝了,各位都回去吧,别在这等着了。”
辛毗问道:“皇上到底是身体不适,还是宿酒未醒?”
那近侍道:“大人既然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辛毗怒道:“如今敌军压境,江山转眼不保。皇上居然还在醉生梦死,吟诗作赋!你去和皇上说,微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启禀皇上。”
那近侍道:“皇上昨日与丁大人饮酒作诗,很晚才睡,如今兀自未醒,谁敢打扰?大人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皇上醒来再说。”
辛毗气得胡子根根上竖,叫道:“哼,我今天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进宫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醒!”说着捋起袖子,便要闯宫。
荀攸等人大吃一惊,忙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拽住。那近侍眼见众人乱作一团,便乘机脚底抹油,不再和他们朝向了。群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在朝上傻等一阵,方怏怏而回。此后一连十余日,曹植都传旨免朝,躲在宫中和丁仪、丁廙二人饮酒作乐。这时各地的告急文书好似雪片一般堆到丞相荀攸案前,荀攸眼见江河日下,自是忧心如焚,可是见不到曹植,调不来兵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原来那日许褚重伤昏迷,被众将抬入大帐不久便即醒来。跟着便挣扎着站起,不顾众将劝阻,带伤上阵,连夜引军追赶臧霸。追到南宫左近正遇臧霸大军。两下里列成阵势,混战一场。臧霸军人数虽多,但输了一阵,士气低落。而许褚军胜了一阵,气势如宏,高呼酣斗,以一当十。臧霸军抵敌不住,大败亏输。臧霸引着败军逃往信都。信都守将陈矮也见过曹丕派去招安他的人,正自犹豫不决,却见臧霸大败而回。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形势这么明显,陈矫又不是傻子,自然一眼便看了个明白,当即做出决定,将臧霸诱进城来,打算把他灌醉后绑了,解到邺城献功。这样曹丕一高兴,兴许他的官号又能长上十几个字。亏得陈矫手下有一个小卒和臧霸同乡,探得消息之后,冒着生命危险报知臧霸,臧霸吃了一惊,忙引着心腹家将连夜溜出城去。陈矫追赶不上,开城降了许褚。这边孙观见许褚军屡战屡胜,终于下定决心投降曹丕,跟着引军北上,同许褚军合兵一处,奋力痛打臧霸这只落水狗。臧霸方到南皮,还来不及收拢败兵,孙观便引军赶上,两军相交,臧霸又败,引着数十骑逃往平原,打算回到青州重整兵马再决胜负。孙观知他心意,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引军衔尾直追,追到鬲县,终于追上。臧霸见敌军势大,便凭城坚守,孙观一面筑起长围,将城池团团围住,一面分遣众将略定青州辖下各处郡县。这些郡守县令都是属墙头草的,见哪边风大就往哪边靠,眼见着孙观一路高歌猛进,节节胜利,风头正盛,不靠他靠谁?大军一到,便即投降,旬日间青州所属各郡县重新归属曹丕。世事如浮云,变幻莫测,有时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可转瞬之间便江河日下,一发而不可收拾。这一点在当今的股市上体现的犹为明显,有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有的人一夜之间输光老本,激动的从数十屋高楼上涌身跳下,摔成肉泥一堆。“是非成败转头空”罗贯中笔下的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臧霸屡战屡败,青州得而复失,这一切的一切曹植躲在深宫中不闻外事,竟是毫不知情。当然他偶而也向丁仪、丁廙二人问起外间的情况。二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编起瞎话来自然是一套一套的。随便胡说八道一番,曹植信以为真,还以为形势一片大好,曹丕转眼便要灭亡,便不以为意。他从邺城逃出时惊魂几绝,再加上前些日子终日苦思如何扭转乾坤,头昏脑涨,这诗自是许多没作了。一日不作诗对他来说就和韦公小宝一日不赌钱,一日不骗人一般,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此时悬在他心头的大石陡然间被放下了,便又开始故态复萌,整日价和丁仪兄弟二人饮酒作诗,终日烂醉如泥,不上朝的记录也被他一再刷新。这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便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阔别以久朝堂,坐在龙椅上向下望去,只见朝堂上只有荀攸、蒋济、刘晔等廖廖数人,其他人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不禁大为纳闷,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荀攸原本打算大骂曹植一顿,可到了如今,他也没这个心情了,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刘晔怒气勃勃的道:“皇上还有脸问。微臣想请问皇上,皇上有几天没上早朝了?”
曹植脸上一红,道:“这个……这个……朕最近有些不舒服……这个……”
蒋济道:“大魏江山已岌岌可危了,皇上若是今天仍不上朝,明日微臣也不来了。”
曹植一脸惊愕,道:“大魏江山岌岌可危?子通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荀攸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不争的事实。没来的这些人有的心灰意冷,已另投明主,有的见皇上老不上朝,便不再朝堂上空等了。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了,皇上。”
曹植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嘀咕道:“朕就知道,一上朝你们就要和朕说这些陈词滥调。朕不就喜欢饮酒赋诗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今天这一出八成是你们为劝我别再饮酒,故意作给我看的。”向站在身旁的近侍使了个眼色,那近侍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
正说到此,忽见一名近侍匆匆进殿,道:“南魏使臣满宠前来同皇上议和,现在宫门外等候皇上召见。”
曹植挥了挥手,道:“我军已兵临城下,邺城转眼便破。子恒这时才想着来觏和,怕是有些晚了吧。不见!”
荀攸心中一凛,寻思:“子恒这手大是高明,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蒋济道:“启禀皇上,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局面了。臧将军屡战屡败,被曹休围于鬲县,河间以南各郡县得而复失,如今都已属了子恒……”
曹植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大变,道:“这怎么可能!朕可是听说臧将军节节胜利,频频告捷,如今已杀到阳平亭,离邺城不过数十里……不,你说的不是真的,你说的一定不是真的。”世人都喜欢听好话,曹植自然也不例外。他明知蒋济不会撒谎,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心里还是不希望这是真的。
刘晔道:“所谓臧将军大胜的消息,皇上可是从丁仪、丁廙那里听来?”
曹植点点头,道:“嗯,他们和朕亲如手足,一定不会骗朕的,一定不会。”
蒋济道:“皇上同子恒乃是骨肉同胞,一言不和,尚且操戈相向。更何况丁仪、丁廙二人,不过是异姓之人,和皇上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皇上却对他们言听计从,何其愚也!”
曹植怔了一怔,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荀攸轻击两掌,站在殿外侍候的近侍走进殿来行礼,荀攸道:“去把前线的战报取来给皇上过目。”
那近侍双手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恭敬呈上。曹植见战报竟如此之多,大失惊色,取过一份来一看,登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愣了好一会,又取过一份看罢,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不死心,接连看了十数份,颓然坐倒,反反复复只是一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荀攸道:“对皇上来说也就十数日不上朝,可外间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人君者为何要日日上朝理政,皇上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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