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梅姐姐伸手过来抱我,轻轻抚着我的背。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感觉到,其实遇事真正坚强的是梅姐姐,要不是有她的安慰,要不是在彷徨中能看到她关切而淡定的脸容,我恐怕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名士兵在外面说:“把那两名犯人押出去,裴将军要问话。”随即,牢门“咣当”被打开了。
我们被押上马,不久便到了一所宅子前。进了前厅,只见裴仁基和秦叔宝正端坐在堂前。
“跪下!”士兵凶狠地命令。我感到膝后被他一踢,整个人便“咚”的跪下,震得膝盖灼热生疼。那边,梅姐姐也被如法炮制,痛得轻轻呻吟了一声。
我怒道:“你们这些狗官,就会鱼肉百姓!”
裴仁基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挥退了士兵,沉声问道:“你是瓦岗寨派来的探子?”
我讥讽地说:“我倒希望是!杀掉你这个纵容属下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的狗官!”
裴仁基一怔,却不生气,皱眉问道:“我何时纵容属下鱼肉百姓、强抢民女?”
我抓紧时机,摆出一副轻蔑的态度,不屑地说:“你手下是否有一名从鄯阳来姓张的军官?他叔父叫张士德,据说也在你手下听差。”
裴仁基寻思了一阵方说:“张士德确是我手下一名老将,去年不幸战死沙场。但没听说他的侄儿也在我军中。你且说说他如何作奸犯科。”
我冷笑着说:“我是鄯阳石碣峪人氏。两个月前,那姓张的经过我们村,看到两个姑娘长得好看,回去后居然算计着,要把两位姑娘当作寿礼,献给前几天做寿的马邑太守王大人。月初的时候,带了人马到村里来硬生生地把人抢走了!我和村里的其他人打听了许久,才得知两位姑娘的下落,正准备去救人,刚好碰上鄯阳兵变。我们趁乱冲进县衙,那姓张的杀了我们两名兄弟之后,劫持了姑娘,往荥阳方向来了,我和大哥便一路追赶了过来。前两天,我们打听到姓张的进了虎牢关,正要回去通知乡亲们,谁知……谁知这秦将军二话不说,把我们当瓦岗寨的人抓起来了。”
我一口气说下来,只觉得喉干舌燥,舔了舔舌头继续说:“可怜两位姑娘,现在也不知道生死。就算还留有一口气在,恐怕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裴仁基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追问:“这姓张的,模样如何?”
我答道:“中等个子,偏瘦,脸长,长着些疙瘩,说话声音沙哑刺耳。”
裴仁基接着问:“你们见到秦将军,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闪?”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解答过了。我们只是山野之人,看到军爷们自然害怕,躲都来不及了。”
裴仁基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方说:“从提堂至今,你又为何未显露半点畏惧之情?”
我淡淡地道:“这人之将死,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踏实了。”
“此话怎讲?”裴仁基追问。
我微微一笑:“不告之实情,必定被当作探子问罪;告之实情,那姓张的是你手下,你若包庇,我必将死于非命……”
我话声未落,秦叔宝在一旁愠怒道:“放肆!裴将军一向秉公执法,岂会徇私?!”
我苦笑着说:“就算不包庇,将军向他追问的时候,必会提及我们二人。我在明敌在暗,也是死期不远哉!”
裴仁基沉吟着道:“在事实查清之前,我定会保你平安。如果所言属实,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不是……”他没说下去,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我长笑一声:“若是我诬陷,你大可把我当瓦岗寨的人宰了。因此得到一顶瓦岗英雄的帽子,就算死了也值得。”
裴仁基高高地扬起两条眉毛,冷笑着说:“瓦岗寨的贼人,顶多是走投无路、铤而走险的山贼而已,也配得上‘英雄’两字?”
我从小就爱看武侠小说,特别崇拜其中渲染的英雄人物。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忿忿不平,遂冷笑着反驳说:“是不是英雄,不是你我说了算。他们开仓济民,天下百姓都说他们是英雄,他们便是了。你们大隋,连自己的子民都留不住,请问你们还有什么?民是国家的根本,像你们如此本末倒置,眼下已经众叛亲离了,居然还不知反省!”
裴仁基恨恨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双眼可以喷出火来,怒喝道:“大胆刁民!”
秦叔宝在一旁,倒是不温不火地劝道:“裴将军,何苦跟这山野草民斗这闲气?”又转身瞪着我呵斥说:“不知轻重的刁民,就凭你这几句话,足可以定谋逆之罪了!”
身边的梅姐姐也急忙拉拉我的衣襟,对我摇了摇头。我也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而且此时的性命全在他人掌握当中,见裴秦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于是立刻住了口。
正在此时,听到门外有人喊一声:“报!罗将军与一名姓张的大人求见。”
姓张!我心里一凛,只见裴仁基眉心一紧,收回盯着我的视线,缓缓坐下说:“叔宝,你且带他们二人到后面暂避。”
秦叔宝领命,领着我和梅姐姐进了后堂,示意我们坐下等候。我们点头谢过,坐了下来。我偷眼看去,只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慌,急忙扭转头去。
不久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前厅响起:“罗士信参见将军!”随即,又听到一个声音说:“张宝山参见裴将军。”
我一听到这个破铜锣似的声音,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是他!忽然感到肩头被按住了,秦叔宝看着我摇着头,轻声道:“不可鲁莽!”
我心中不禁一暖:他还是相信了我的话。我冲他微微一笑,遂又坐回椅中。
只听到裴仁基问:“士信有何事?”
罗士信回答:“将军,宝山的叔父就是跟随将军多年的张士德张校尉。他本在鄯阳知府手下当差。前些日子刘武周兵变,鄯阳失守后,宝山带着属下到此投奔张校尉。不幸的是,张校尉已经为国捐躯。”他顿了一顿,继续说:“因此特来请示将军,该作如何安排。”
裴仁基沉声说道:“张校尉跟随我多年出生入死。他的亲人来投靠我,我自当好好照顾。”
略一沉吟,又说:“暂且把宝山安排在你手下,明日设宴款待。”
张宝山受宠若惊,声音颤抖的说:“谢将军!”
裴仁基悠悠地说:“宝山,你叔父在我军中时,恪守军纪,整军严明,是个优秀的将领。希望你亦能如此,跟随本将军保家卫国。”
“是!属下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罗士信便与张宝山一起告辞退出。秦叔宝带着我们回到前厅,我咬牙道:“就是那个张宝山。”
裴仁基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说:“叔宝,〃奇〃书〃网…Q'i's'u'u'。'C'o'm〃你先带他们到偏房看守起来。等调查清楚了,再做打算。”
我淡淡地低声说道:“希望将军不会让我们失望。”
安置我们的房间,虽说非常简陋,门外又有两个绷着脸的士兵守卫着。但对比起那个龌龊的牢房,简直就象到了天堂了。
我问:“梅姐姐,你说这张宝山的叔父是裴将军老将,他会不会顾念旧情?”
梅姐姐幽幽地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笑道:“姐姐倒看得比我开了。”
梅姐姐轻轻一笑:“这一直以来,都有妹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哪有不安心的道理?况且从裴将军和秦将军的态度看来,似乎不会有意陷害我们。但毕竟是旧部的侄儿,故念旧情也是情有可原。”
翌日,我和梅姐姐猜测着裴仁基宴请张宝山众人的情境,心理焦急万分,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我不时把耳朵贴到门上,听房外的动静,结果每次都被守卫怒喝回来。
结果,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便在这猜测中倍感煎熬。又过了三天,这天傍晚,我与梅姐姐坐在床沿,思量着近来如浮萍般飘泊的生活,沉默无语。忽然,秦叔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开门。”
我蓦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房门,感觉到寒毛都竖起来了,浑身起着鸡皮疙瘩。盼的就是这一天,它终于来了!但——是福?是祸?我的心提了起来。
一阵开锁声过后,房门打开了。秦叔宝立在门口,脸色淡然。我咽了一口唾沫,想润润喉咙,声音却依然沙哑:“不知道裴将军查得如何?”
秦叔宝淡淡地说:“抓起来了。”
这正是我三天以来一直想要的结果,但此时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他都招供了?难到没有抵赖?”我又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他这种奸狡小人,怎么可能承认?”
秦叔宝微微一笑:“你太小看裴将军了。他在宴中趁着酒意投其所好,没想到张宝山狗胆包天,居然自己全盘托出,还自鸣得意。”
我舒了口气,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便笑着说:“佩服佩服!不知道裴将军如何‘投其所好’?”
秦叔宝忍着笑意,故意严肃地说道:“你不必要知道得太多!”
我讪讪地笑着又问:“那两位姑娘怎样了?”
秦叔宝脸容一肃,黯然地说:“张宝山说,在途中走散了,下落不明。”又说:“你放心,裴将军已经派出人手四处寻找了。”
我故意装出一副怒容,握起拳头在桌上狠狠一砸,颤声道:“两个姑娘在荒野中如何能活下去?况且眼下流寇猖獗……”说着居然真的就哽咽了。我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演技。
梅姐姐走过来,安慰道:“弟弟勿须太担心,裴将军一定能找到她们的。”
我心里暗笑,想这梅姐姐实在太厚道了。于是沉声问:“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张宝山那恶贼?”
秦叔宝淡淡地说:“重罚一百军棍,削去军籍,发配到北疆修筑长城。”
我心里稍稍有些失望,居然没有成功除去这个恶贼,在二十一世纪,贩卖妇女、强迫卖淫和强奸未遂三条罪状加起来,也足以枪毙了吧?不过正如梅姐姐所言,裴仁基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