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看下去,来到船舱中花绣却愕然发现,柳淡竟然不在。
花绣素来知道柳淡作息时间很有规律,她生怕柳淡出什么意外,问了丫鬟仆妇,却听得丫鬟回禀:“柳小姐还未曾起身。”
花绣微微愕然,只道柳淡身体不适,急忙前去柳淡的房间外轻轻敲门:“柳淡?柳淡?”
隔了半晌,才听得柳淡低低应了一声:“我在。”顿了顿语声带着几分苦恼:“殷然,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便不用早饭了吧。”
花绣关心则乱,未免着急:“你哪里不舒服?可是晕船?”她同柳淡熟识,正因为熟识,反而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此时抬手便推门而入。转过屏风只见柳淡已经穿着整齐,正端坐在铜镜前苦恼的蹙眉。
花绣急忙来到柳淡身边:“既然不舒服,那便去床上躺着歇息,你……”她刚说了一半,看清楚柳淡的脸登时微怔:“你,你的眼睛……”
只见柳淡眼底淤青浅浅,还略略肿起,显然是哭过又不曾睡好的模样。花绣忍不住笑出声来:“柳淡你这是怎么了?”话虽说的随意,但却主动坐下替柳淡取过脂粉,浅浅掩盖住。许是很少见到柳淡这幅懊恼中又带着三分怒意的模样,花绣忍不住继续笑道:“难不成昨夜又梦到郦道元不成?”
顿了顿恍然大悟,指着那本《太平广记》笑道:“莫非这次是柳毅神君入梦?想来那柳毅神君温文有礼,又与柳淡同姓,娶得龙女为妻。不知柳淡可问那柳毅神君一句,前路安否?”
柳淡浅笑,她自然不可能将昨夜的事情告诉花绣。此刻只促狭道:“柳毅神君昨夜托梦与我,言说前路自然太平无事,我们殷然定然能顺顺利利嫁得如意郎君。”
花绣陡然羞红了面颊,眼睫眨动的时候投下纤长阴影,落在脸颊上,是淡淡的阴影。她手指一颤,本来沾染在指尖的一抹胭脂登时涂抹重了些许,在柳淡侧脸划出很怪异的一道痕迹。
花绣索性笑道:“居然还来打趣我。”口中说着,指尖却挑着胭脂在柳淡脸上乱画。柳淡哪里肯任由花绣乱涂乱抹,也不甘示弱的取过胭脂向花绣脸上涂去。一时间船舱中两个少女闹成一团,笑声夹杂着惊呼传出来,灵动清脆。
等到这两个人闹够了罢手,各自衣衫面颊上都是红红白白的,倒似那戏台上卸妆卸了一半的戏子。花绣扶着桌案指着柳淡乐不可支,柳淡本来装作嗔怒,取过铜镜一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那点郁结倒是彻底消失不见。
她两人自行重新换过衣衫,又命丫鬟仆妇打水来洗去脸上乱七八糟的胭脂铅粉,这才来到船舱中用早饭。早饭用罢,花绣见今日天气晴朗,素来在书籍上看到夔门景色别致,兴致上来便去甲板上观赏。而柳淡本不欲再碰见阿箴,但不忍拂却花绣心意。
花绣若是嫁去昆仑,苏杭距离昆仑路途遥远,怕是要再见面就困难许多。柳淡虽然比花绣年少,但是却比花绣成熟许多。由此很少拒绝花绣的请求,今日也不例外,她笼着那一卷《太平广记》自行坐在一旁细细阅读。
堪堪读过《霍小玉传》这一篇,忽然间听到江面上有人纵声而歌,声音恍如游丝缠绕,梭巡来去,飘渺无定。沿着缥碧江水跌宕而来,倒似是在耳畔极近处唱响。柳淡翻开书页的手微顿,抬眸望去。
只见乌篷船行,船头上竟然有人立在其上,做书生打扮,头戴玉冠。一袭青衣简单整洁,此时正以手拍击纵声长歌,唱的乃是著名才女李清照的一首《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他声音清朗,举止看起来斯文有礼。一曲歌罢,抬眼正好瞧见花绣身着鹅黄色衣衫盈盈立在船边,夔门两侧高山白盐赤甲交错,一眼望去满山燃烧的艳烈,又不失苍翠意味。而舟行处拖曳水线一行,碧波翻白浪浅浅,越发衬托的少女秀美脱俗,乌发如墨而肌肤润白。
想来昔年令曹子建魂牵梦绕的洛神甄宓夜来入梦,大抵也不过如此。花绣见那人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微微侧身向内。那男子自知唐突,随即收回目光。他看起来做普通书生打扮,却比一般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多了几份硬气,看起来英姿勃发。待到两舟临近,却忽然听得舟子惊呼起来:
“呀,那个人,那个人的头发……”
“妖、妖怪啊!莫、莫不是要吃人吧?”
柳淡抬眸看去,触目未免惊异片刻。原来那人发作浅金之色,大概是西域来客,眼瞳湛碧如水。鼻梁比中原人较为高挺,但薄唇微勾,举止有度,又是十足十的儒雅风范。
舟子无知,只当水中妖魅幻化,由此惊喊出声。
两舟相距并不算格外近,但那人却将舟子这句话听得清楚,旁人听得如此无礼的话大抵会气恼,那人却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反而安慰道:“莫怕莫怕。在下茹素,并不喜食荤腥。人肉嘛,也肯定是不吃的。”
柳淡轻轻咦了一声,虽然惊讶,但是她素来没有探讨旁人长相隐私的习惯,看了一眼也就作罢。可花绣少女心性,自幼在闺阁中少见外人,奇文怪志看的多了,未免多思多想。此时偷偷抬眼观瞧那人,闻听此话忍不住好奇,小声道:“那,那你吃海藻吗?”
那人内力高深,虽然花绣声音细小,可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微微惊愕,抬眸向花绣看去。花绣一句话出口,自知失言,同那人湛碧眼瞳相撞,登时低头不语。那人忍不住纵声大笑,却又不似中原男子含蓄内敛了。
他本想要说些什么,可见花绣低眸垂首,红晕直直蔓延上耳垂,一截鹅黄色衣袖在江风中飘摇,极柔嫩的颜色。见此情况,知道花绣羞赧,倒也不在调笑。只是复又击掌而歌,歌声激荡,爽朗豪放,不一会便去的远了。
花绣怔怔立的船头,柳淡看了看花绣的脸色,登时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在顾念着花绣,又生生止住。花绣哪里肯饶过柳淡,口中只道:“柳淡你又来取笑我,这次我可绝不会饶过你了。”说话间向柳淡扑过来,柳淡连忙躲闪:“殷然你这是做什么啊。”
两个人又闹成一团,一个追一个闪,在这不算宽大的甲板上嬉闹。柳淡手中还持着那本书,追逐间来到船舱外侧,那过道比不得甲板宽阔,狭隘只容一人通过。而柳淡又念及昨夜之事,抬眸间恰恰看到范遥向这边走来。
她脚步不免微停,这一下让花绣抓住,她毫无防备,被撞的向前一倾。那本《太平广记》脱手飞出,柳淡忍不住低呼一声:“啊,我的书。”
柳淡闲暇时最喜欢看书,对书籍可算爱如珍宝。眼见那书即将掉入江水中,情急中俯身去拾,可哪里还来得及?却见旁边衣袖微晃,竟是范遥随手替柳淡将书拾回。此时他还是装作阿箴,腼腆羞涩:“柳小姐,你的书。”
柳淡抿唇不答,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范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花绣察觉出柳淡身子僵硬,疑惑的看着柳淡。上前一步,替柳淡将书接过来,道谢:“多谢阿箴了。”转身将书递给柳淡,她不知道柳淡和范遥之间矛盾,笑道:“好了,你的书还完完整整在这里。”
柳淡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花绣见范遥之前同赵老儿在一起谈论,便问道:“阿箴,你可是有事情要对我们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个金发男子是谁估计也不用猜测了。。。。。。肯定是谢逊。。。。。。
谢逊有西域血统这个,没经过证实,不过头发是金色的,这个如果不是血统问题,那估计就是他身体缺乏某种微量元素导致的,比如说缺锌~
关于眼睛的这个问题,书中原文是【那人身材魁梧异常,满头黄发披散肩头,眼睛碧油油的发着光】发光这个。。。。。咳咳,总让我想起萤火虫~所以姑且算是眼瞳湛碧好了。
顺便说一下,谢逊文韬武略其实算是才子,电视剧那个满头稻草的形象还是不要想象了。。。。。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范遥点点头,他刚才本来也在甲板之上,但是他听得那歌声之后,便走向后舱。别人不识得那金发男子是何人,他却认得。更加上方才杨逍飞鸽传书传来消息,上面写着他探明三江帮连同海沙派将在夔门埋伏截船,本来杨逍在陆路沿途调集人手,准备算是万无一失。
可是现在江西袁州抗元义军遭受重创,消息被杨逍得知,两相权衡自然是国家为重。便带领人众前去救援,花绣这边却是顾不得了。只能依仗范遥从中斡旋。
杨逍在信的最后又添上匆匆几句含糊话语:“为兄自认行事坦荡,但这几日却刻意隐瞒范兄弟一事,辗转反侧不知如何同兄弟言说。只盼兄弟看开一些,莫要意气用事。”
末尾处涂涂改改,想来这件事令杨逍极为苦恼,下笔时也带了几分凝滞:“若兄弟一意孤行,就算教主严令,为兄也定当助兄弟一臂之力。”
这一句话远胜过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阳顶天乃是顶天立地的人物,能令明教诸多江湖所谓的牛鬼蛇神臣服,便足矣证明其能力高超。范遥杨逍两个人自视甚高,但对于阳顶天的命令素来不会违抗,杨逍能说出这一句已经言明将兄弟情谊看的比明教更重。
范遥自是明白这份情谊。他心思敏锐灵澈,杨逍同他相交莫逆,他那日救得柳淡回到客栈。便见到烛台中有燃烧过的纸屑,有一角未曾彻底烧毁,隐隐能看到明教火焰标志。而下面绘着一个篆体“右”字,是范遥手下传给范遥的信息。
素来杨逍同范遥并不分彼此,对方暗卫自己随时可以动用,替范遥接下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杨逍并没有告知范遥其中内容,并且闭口不提此事。言谈间几次试探范遥对黛绮丝反应,范遥隐隐猜测一二,也知道事关黛绮丝。
范遥信任杨逍,正是因为信任,所以才并不追问,甚至当做不曾知晓。
“阿箴?你在想什么呢?”花绣见范遥迟迟不答,忍不住开口提醒:“莫不是赵老儿说了什么让你转达?”
范遥回过神来,腼腆的低下头道:“爷爷说风中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