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梢,晚风寂寂。带来阵阵凉意,那些树木随着风的吹拂发出簌簌声响,古人有个词叫做竹喧。想来那碧竹寂静挺拔,如果会喧嚣?树木也是一般,都是无法行走,若论喧字未免显得奇特。可此时认真倾听,到当真觉得衣袖被夜风拂过,远处皓月雪峰,那簌簌喧嚣错落枝叶就在耳畔极近的地方响起来。
簌簌的声响……
范遥低下头来,果然草丛中一线银白蜿蜒而来。倒像是一缕山巅袅袅升起的烟气逸散。从草丛缝隙穿行,来到那滩血近前游走,却并不急于探头去饮食。反而颇有灵性的画着圈子,仿佛在探查四周安全。
范遥本拟等它饮血时在周围洒落雄黄,可冰线生性谨慎,如此又等了片刻。这才见到那冰线缓缓向血液凑近,凑过去吞吐蛇信。饮得几口,放松下来,范遥见此时机便抬手将雄黄洒落而下,恰恰在冰线外形成一个圆圈。冰线本想要逃脱,可被那雄黄所逼迫,只好再次返回到圈内。尾端不断拍打地面,忽然借力腾身跃起来,向雄黄围拢的圈子外跃去。
这冰线动作迅猛,若是落到圈子外,怕是不一会便逃的无影无踪。范遥哪里会让它逃脱,只挥袖以内力逼它回到圈子中央。那冰线收到内力激荡,果然重新跌下。可冰线蛇性坚韧,更不停留换个角度重新跃出。
范遥有意消磨它体力,只再次以内力逼冰线回去。冰线两度受阻,第三次跃起时眼见范遥再次拂袖,它与旁得蛇有所不同,尾部几处关节是交叠在一处,平日里蜿蜒前行并无碍,可是一旦遇敌便可挣脱那交叠的关节,平白长出一截躯体。
范遥从来没有抓捕过冰线,自然也不知道它有这个能力。刚看见那冰线被袖风逼迫的向下一沉,转眼间又暴涨窜上来。也亏得范遥反应快速,只让那冰线咬住衣袖下边。范遥反手隔着衣袖精确捏住那冰线七寸。
七寸乃是蛇的要害,冰线也不例外。张大了口只咬不下去,离得近了这才看清,原来这冰线通体银白,可眼珠通红,似是两颗红宝石镶嵌。头做倒三角之形,显然是有剧毒。此时蛇身缠绕到范遥小臂上,并不十分沉,可凉意却直直侵入到骨髓。
范遥抓住冰线,本想着回到客栈。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将冰线送回到光明顶自己居住的地方。又念及柳淡想要看昆仑竹制成的竹箫,恰巧自己顺便取回来便是。一念至此便带着冰线飘身向前行去,他轻功高超,往来于光明顶和小镇之间也不过半日时光。总是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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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顶立于昆仑山北侧高山,阳顶天初到此地,取名换做昆吾蜂,同右侧婵岩蜂相对而立,两峰相隔十丈左右,中间则是深壑峡谷,山石嶙峋陡峭,表面皆被冰雪覆盖。其势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正中用木板搭一座桥作为连接,那四条主要的铁索环环相扣,大概有小儿手臂粗细。风吹时桥体晃动,端得是惊险无比。
范遥在光明顶时,最喜欢便是来此处看日出。因为山谷相隔,空出一条缝隙。那红日升起时冉冉上升,并非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而是简简单单的一抹酡红浮现。没什么其他多余装饰,照耀在冰雪上,泛着浅浅的淡金。
他想到冉冉二字,念及柳淡小字便是冉儿,忽而就在唇边绽开一抹笑来。自己却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何而笑,只觉得念着这两个字,便可称得上平安喜乐。他收敛心神,从桥上一掠而过,那桥对面有两个明教教众把守,见到范遥便躬身施礼,道:“参见右使。”
范遥略略颔首,举步向前行去。他性子淡漠,素来是不愿同旁人深交的性格,可为人处事又是谁也不得罪。由此大多数人点头而过,交情是有,但很少能深到他同杨逍那般了。
范遥自去庭院中将冰线交给侍童,令他好生看管。又去书房内取了一管竹箫,那竹箫下结着玉坠,玉质温润上乘。待要转身离开回到客栈中,眼前忽然见一道黑影闪过。范遥侧身躲到一边,眼见那黑衣人影更不停留,对明教地形甚为熟悉。
范遥心系明教安慰,心中也隐隐有所好奇。不动声色的脚尖一点,跟了上去。他跟着那人影左转右转,居然来到光明顶平常议事的大殿中,那大殿平时每七日众人参见阳教主一次,若有其他事宜,则鸣鼓另行通知。平常很少有人来到里面,此刻正值两队巡逻人众交接时刻,对方轻而易举的从侧窗中跃了进去。
范遥眼见那人身材窈窕,看起来竟是女子。明教中身手出众的女子并不多见,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可那个人又为何趁夜来到这议事的大殿中?范遥心中疑虑层生,他素来沉得住气,便干脆使了个倒挂金钟,悬在屋檐下方,点开窗纸向内观瞧。
只见那人影信手在各个地方敲击起来,连桌案下方还有大殿柱子都不放过,她动作又轻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范遥旁观她的动作,只觉得越看越像那人,而她仿佛在找什么机关,可却不得其法。
又过了许久,她大体将大殿内都探寻过一遍,却毫无所获。其间三次巡逻队伍经过,她都顺利藏匿躲开。显然对明教攻防了如指掌。范遥越看越觉得心惊,最后见那人重新从侧窗外跃出,他有意想要知道这人真实面目。
干脆跟随其后,待到那人走到一处梅林后,探手在地面随便抓了一把碎冰,陡然以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打出去。那人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声音娇嫩。连忙腾空跃起,范遥并没有下杀手,只见那人一一跃起躲闪避过。只有一块碎冰击中她小腿穴道,令她一时酸麻动弹不得。
可这一下动静闹的委实有些大,有人喝问一声:“什么人?!”
顿时只听见脚步声响,原来竟是明教巡夜的教徒听到声音赶了过来。那人听得脚步声渐渐离近,却不慌不忙,只是摘下面罩同黑色外衫。里面却是一袭范遥见惯的紫衣明艳,风采迫人。
月光照耀到她的容颜上,顿时只觉得天地为之失色,她容色绝艳,常人难以企及,五官略显深邃,又不似中原血统。
这个人正是紫衫龙王,黛绮丝。
作者有话要说:
冰线和昆吾峰都是阿瓷编的名字什么的,回家有点晚所以错别字什么的没有找,也没有来得及修改前文。。。。。。抱歉抱歉【认错脸】
好吧那个敲更声,一快一慢连敲三次是二更,貌似是九点左右的样子。捉冰线那个梗来自于《碧血剑》齐云璈捉金蛇。借鉴了其中用雄黄围拢圈子阻止蛇逃出的方法,特别注明一下。
话说章节名称让我联想到鹿鼎记中的《四十二章经》,瞬间想到建宁公主烧韦小宝辫子,话说这个头发被烧焦会不会发出一种烤肉味道。。。。。。建宁公主她难道不会饿吗?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关于黛绮丝,昔年她随着波斯总教的来使踏足光明顶时,正值天降骤雪,浩浩荡荡从苍穹飘落而下。带着说不出的冷意。那少女跟随在四个波斯来使身后,一袭紫衣猎猎飞扬在风中。因她修习的功法偏寒,是以雪落到她眉骨上,并不立即融化。越发衬托的肌肤同雪一样白皙晶莹。而发色乌黑,似是一弯搁置在端砚中的浓墨。
而当她立在光明顶之上,对着阳顶天教主飘身下拜时,偶一抬头,顿时容光照人。她容颜艳色迫人,不肯给人留下半分喘息退缩余地。可面上半分表情都没有,清清冷冷,仿佛是琉璃雕就。
这是个足可以让人一见倾心的女子。
范遥的确对黛绮丝一见倾心,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初时是为她容色绝佳,气质冰寒。恰似冰雪中探出一支盛放红梅,暗香浮动间艳烈似火。当时杨逍立在范遥身侧,见范遥对黛绮丝注目,笑道:“这女子倒是生得不错。”杨逍素来欣赏女子之美,可并不沉迷,顿了顿叹道:“只不过这女子却是个惹不起的。”
范遥只笑了笑,并未回答。后来才发现,这女子果真是个惹不起的。像是三月暮春时节翩飞的柳絮,明明在身周翩跹,可当真伸手去抓,却总是轻而易举从指缝间离开。
爱情最可怕的事情,是追逐一个人的身影,每每在你绝望想要停留驻足时,那个人却又对你巧笑嫣然,神态亲昵。可当你继续追逐,却发现她又冷淡异常的拒绝你的示好。仿佛之前那些场景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幻梦。
因为喜欢,所以范遥会下意识忽略很多事情。感情这种东西当真纠缠到其中,往往会深陷的人忽略很多平时容易发现的细节。
比如说,中土明教虽然名为波斯明教的分支,可多少年过去,早已经不是当初模样。那位净善使者既然是中土人士,那为什么不在活着的时候带女儿回故乡?让一个习惯波斯生活的女孩认祖归宗,这并不符合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思。
而就算是那位净善使者死前惦念故国家园,那直接让自己女儿去扫坟拜祖便是,在这光明顶上常住算是什么?敢情这位净善使者为明教事物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死了之后放着祖坟不让女儿祭拜,反而在光明顶上缅怀追思。两三年都不离开一步。
当时范遥爱慕黛绮丝,他虽然喜欢她,可当真没有把自己的私事到处宣扬的嗜好。范遥这个人前文说过,若是君子起来便当真能做到守礼守节。而他性格又算是微微内敛,交好之人甚少。杨逍更不是那种将兄弟心思乱说的人。可不知从何时起,范遥喜欢黛绮丝的事情就那么传了出来。
范遥对此微微一晒,却没有仔细深究。这事情一拖就是两三年,其间阳教主夫人闻听此事,想要撮合范遥与黛绮丝。便为二人做媒,范遥自认为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同黛绮丝几次谈话试探过几次,旁观黛绮丝态度也并非拒绝。由此阳夫人提议,范遥也就这么默认下来,可黛绮丝却当众横剑立誓,绝不嫁人。其眉目凄婉决绝,那种哀艳的美丽让人屏息凝神,不忍亵渎。
范遥这次黑锅算是背的离谱,本来教中为黛绮丝倾心者便有半数之多。阳夫人做媒本是好意,可黛绮丝这番作为反而让人误会范遥以身份压人,强行要娶黛绮丝。这才逼迫得紫衫龙王当众横剑于颈,立下如此誓言。
由此大多对范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