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相距既近,便是不想对视亦不可得。
安清悠手中虽说下棋,余光却也时不时地扫上了萧洛辰几眼。眼见他一直贼忒兮兮地瞧着自己,嘴角间竟又浮起了那副招牌式的邪邪微笑起来。
安清悠心情复杂之余,却又忍不住有些恼,心里不停的腹诽嘀咕道:
“这混蛋……下棋有那么好玩吗!怎么说今儿也是订聘的日子,你就不会说点什么?刚还缠着说要和我说话,还跟我爹面前做什么嘴甜。怎么这时候倒扮起闷声葫芦来了,装什么大瓣儿蒜!”
一枚白子狠狠地落在了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时候安清悠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这萧洛辰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那心态不稳,这棋势就已经乱了
。萧洛辰盘中妙手频出,不出十几子之间居然围杀了安清悠的一条大龙。眼见着盘上黑棋所剩的地方寥寥无几,不用问都知道是安清悠输了。
“我赢了!你这棋下到后来漏招百出,可是面对着我的时候心绪不定了?”
萧洛辰抬起头来,却是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笑吟吟地望向安清悠,仿佛便是这小小的怡情游戏之物,竟也能给他带来莫大的胜利快感。
“……”
安清悠气鼓鼓地不说话,这时候真觉得这个混蛋当真过分加自恋,和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洛辰却是笑吟吟地捧起一杯茶,悠悠地说道:
“刚刚我已经传了消息出去,沈从元给咱们做媒的事情很快就会街头巷尾尽人皆知。他若是想在九皇子面前撇清定然要颇费些手脚。如此以来自然要耽误些时日,再加上京府交卸礼部履新只怕是更没什么余力。再加上你所做的那物事……嘻嘻,你这疯婆娘心善归心善,疯起来也毫不含糊。这一记虽不至于让那沈从元魂归黄泉,多少也得要了他半条命去!这几项加起来,咱们是又娶媳妇又过年,你拾掇那沈从元固然是为了安家,期间大半的谋算还是不愿有人打扰咱们的婚事,对不对?”
萧洛辰眼光犀利,所言十成里倒是中了九成。
只是安清悠瞧他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就有些来气,那种得意洋洋,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的语气就更是让安清悠皱眉。
更何况这话题中处处所提,尽是什么沈从元如何谋算、朝政如何纷争等等,虽说安清悠也承认萧洛辰所说的事的确重要,但是古代有名的帝王将相尚且明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道理。如今恶客已去,好好一个订聘的日子,就不能谈点别的?
只是萧洛辰却好似浑然不觉,眼见着着安清悠皱眉不答,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不愿说这些?那好,咱们谈点别的。有件一直让人很好奇,当日西苑之中我在屋外听得分明,你本是和‘老爷子’什么都没说,怎么他老人家出门的时候竟是笑容满面,还收了你做义女?这事儿却是奇了……”
萧洛辰犹自在说着他所好奇之事,只是这话没说完,猛听得“啪”的一响,安清悠竟已是霍然而起。手掌拍在桌子上直震得棋盘上的棋子乱颤。
萧洛辰微微一愕之间,却见安清悠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一张书案之前铺开了一张白纸,提笔行字一挥而就之间写下了一行小字,随即便执笔于地直奔门外。
斜阳余辉之下,人早已去得远了。
萧洛辰一个人坐在棋盘之前,却是又一次有些不明所以起来。怔了一阵子走到书案之前,却见那白纸之上一行娟秀的字迹写道:
“言之未必有声,有声未必有心。今日本是订聘之日,你萧洛辰的一颗心,此刻却又放在了哪里?老爷子让我教你规矩!”
“原来那一日在西苑……她是和师父笔谈?”
萧洛辰微一思索,却是俯身把那落在地上的毛笔拾了起来,随手拨弄了一下笔尖,果然是柔软无比落纸无声。只是回头再看看这白纸上的一行小字,却又是摇了摇头苦笑道:
“到底是怎么了?我这是说错什么了不成?这疯婆娘好端端地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安清悠从头到尾一直是一言不发,此刻拂袖而去。
萧洛辰亦是有些大皱眉头,又看了几上字迹几眼,却又有另一桩事激起了他的傲气来。
居然让这疯婆娘教我规矩?她能做得比宫中的管教嬷嬷还板正是不假,可是我萧洛辰早在对年之前便达到了这个水准……老爷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萧洛辰有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却是随手将那白纸揉成了一团。
男人是泥做的,所以理性。很多时候男人也许心里装着一个女人,但平日里所言所行,十分里倒有八分是离不开他们那些所谓的正经大事。
女人却是水做的,一点一滴的感性之间,总是希望男人多表现出一些让自己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好让自己那颗渴望被爱的心多一些满足感才好。
殊不知世间本无所谓什么事情大,什么事情小,哪一头偏得过了分都会失衡。
大半男女便算是感情再好,很多时候也会大小波折不断,原因便再于此。男人会觉得女人不懂事不理解自己,女人则是觉得男人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且不说安清悠和萧洛辰之间感情还没到那种夫妇一体的境界,便是多少爱得死去活来之人,为此分手者有之,反目成仇者亦有之。
若能心中稍稍放宽那么一点儿,世间便多了许多幸福。
不过知易行难,天下女子谁还没有过几次闹小女人情绪的时候?
文章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对弈(下)
安清悠此刻就在遭遇着这类困扰:
“这个混蛋心中只有他那一套,什么朝政时局,什么皇上北胡,什么安家、萧家、李家、沈家!早先一口一个掏心掏肺的,今儿可是订聘的日子,他一句跟订聘有关的事不提,反倒是没完没了的谈这些乱事,他就是个混蛋……”
虽然活了两世,可安清悠之前并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更谈不上什么过来人的经验。
此刻气鼓鼓的一路行来,心中虽然嘟囔不已,却全没留意到自己为什么会对萧洛辰这些举动如此的生气,信马由缰一般地走到哪儿算哪儿,等走到一处院落之前,却是有些诧异地停住了脚步,眼前这方所在,居然是彭嬷嬷所停居之处。
“今儿是大小姐订聘的好日子,怎么有空倒我这里来?”
彭嬷嬷见到安清悠的时候,竟似好像也有些诧异。
自从四方楼众人进驻安家以来,这位老嬷嬷立刻就变得深居简出起来,竟象是躲着什么一样,半步也不曾出这院子。
安清悠知道她身上颇有隐秘之事,却也有意回护,吃穿使用交代了安七叔亲自帮衬,倒是没出什么篓子。
如今遇上了彭嬷嬷,安清悠好似也寻到一个发泄心中愤懑之地,当即与彭嬷嬷进了屋中。
“当日承蒙嬷嬷劝我别留遗憾,我亦是由此而下了决心。只是今日虽然三媒六聘到了门,连皇后都被请出来了做媒人。可这期间种种却远非当初所想的那样,如今尘埃落定,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味道不对呢?嬷嬷您知道,我是最不想把那些什么权谋政争之类的东西扯进自己的婚事里来的,可是这事情压下来又不能不嫁……”
“还有这萧洛辰,这个家伙、这个混蛋实在是过分!动不动地就胡闹调戏于我,半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尊重,还非得说成亲之前的这段日子里要跟我来个夜探私会什么的!您说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又岂能如此……”
“尤其是今日下聘之时,这家伙跟我说了一堆这事怎么办、那事又是怎么回事,就是偏偏没有半分情话。这个混蛋!哪怕是哄哄我也好啊……”
“我要求的多吗?我不过是要求一句称心的话,可他那一张臭嘴什么都能说得痛快,偏偏一副骄傲到脑袋顶上的臭德行!”
“气死我了!”
这几日安清悠忙得昏天黑地,如今到了这里,却不知怎地竟是觉得一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许多窝在心里的话,此刻也有人当倾听者,她竹筒倒豆子之间,竟是少有的絮絮叨叨起来。
就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长辈一样。
彭嬷嬷也不插嘴,任由安清悠自己说了个痛快,却越听越是面色古怪,到了最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嬷嬷因何发笑?”
安清悠正在这里说的起劲儿,眼见得彭嬷嬷这突然一笑,却不由得下意识地问道。
“一时失礼,小姐莫怪!我不过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好像也是这般的又倔又是傲气,明明心里已经喜欢上了一个人,却非得拧巴来拧巴去的。如今老了回头一看,却是既伤了自己,却又害了别人。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小姐你说,这一个念头耽误了一辈子,那不是该笑么?”
安清悠微微一怔,这话虽似追忆,但言语所指自然讲得是她自己与萧洛辰之间的事。
又听得彭嬷嬷第一次讲起她过去的往事,一时之间,安清悠倒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了。
彭嬷嬷却似是再不愿提及过往,眼中感慨之色一闪,便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沉默半晌,彭嬷嬷轻轻拍了拍安清悠的手,又是笑着说道:
“你心中之所以乱,说到根子上倒不是因为其他,就是因为你心里太在乎那萧洛辰,因为在乎反倒害怕了起来。害怕他所言所说,又是在帮着皇帝布什么棋局;害怕他对你这份情意不过又是一场大戏;害怕情根深种,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伤了自己,对不对?可是这害怕归害怕,终究要有个了结,你这么心乱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既是心里有他,那边坦然一些又何妨?”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彭嬷嬷这一番话说得虽然有些刺耳,但对于安清悠来讲却似当头棒喝一般。
“我心里有他?”
“我心里有他……”
“我心里有他!”
这一句话在安清悠的心里扪心自问了许多遍,终于渐渐地成型。不论萧洛辰是真心也好,作戏也罢。那一个白衣白袍的男子终究是走进了自己的心扉之中。
既是心里有他,又何需怕这怕那!直到这一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