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递上来的衣服,冲着四周一昂头,“明天我再来,可不要让我见着畏首畏尾的软蛋!”这话说得甚是粗俗。不过在他身边的众人平日说的言辞更加的狂放,听了之后也没有觉得不妥。
丰升额掸了掸衣服,站直后个头比永璟高上不少,相貌也是英俊。只是眉宇间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猥琐流氓气完全破坏了这份英俊。阿桂则是生的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模样,令人一眼瞧上去,便心生仰慕信任。“贝勒爷要不去未将帐下吃杯酒去?”
“丰升额,你别太放肆!不要以为我不会治你的罪。”阿桂干咳出声,瞪了好几眼某个心不在焉的同僚。军营中岂能随便喝酒?
明令禁止,行军作战之中不能喝酒,但现在又不是两军对垒之际,小饮几杯只是疫情而已。 “嘿嘿被你一说,我这腹中馋虫也给勾出来了。”视线一转,就瞥见阿桂未来得及掩藏的渴求之色。“阿桂将军,一起吧?”
男子间的友情,在酒桌上是最能体现的。甭管他们之间的交情是真是假,至少如今营里头都晓得,阿桂将军和丰升额副将与新来的十三贝勒交好。而十三贝勒爷更是与想象的中天皇贵胄不一样,武艺出众又平易近人,更是在较量时,常常指点上对方一二。有些招式看着不起眼,但那些个从战场中活下来,不乏眼光毒辣之辈,自是知晓,分明是保命的东西。
这世上,孰能无视自己的命?总而言之,短短的几日子里,永璟获得了不少人的喜欢与爱戴。毕竟,命贱如蝼蚁般的小兵,又有什么可以让皇帝儿子惦记着的?
见着这几人勾结的火热,明亮心下焦急,他亦是富察一族出生,与明瑞的关系还说不上太远。大家子出身,怎得会糊涂?只要七阿哥在,他们富察一族就不可能独善其身。现任的富察族长却是七阿哥铁杆的支持者。而明瑞堂哥亦是。
“将军,你怎得半点不急呢?”到底是未经宦海沉浮,心智来的比明瑞浅了不知多少。
给了堂弟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些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明瑞一直在想,十二贝勒那番坦然的托付到底是什么目的?饶是他想了这么久,也还是觉得有些迷茫。不是他想得多,而是不能不想。但凡不将十二贝勒所言想的通透的,几乎都会离开朝堂。“你呀,就是沉不住气了些!”想了这么久,无非就是觉得十二贝勒要让亲弟弟在军中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这日,明瑞召集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沙盘,开始商讨作战计划。诸多将领纷纷献策,最终胶着在了是收复资哩山和阿喀木雅,还是沿着原来撤退时的路线再次攻打。两方辩得脸红脖子粗,各有各得理,明瑞被他们嚷嚷的头疼。细细推量之后,决定兵分两路。
由阿桂、明亮与十三贝勒一路绕自资哩山攻打阿喀木雅, 明瑞、福康安、丰升额另成一路,沿原路攻打。军令一出,倒也没有惹来多少非议。毕竟那索诺狡诈成性,又吃过清军的大亏,想必达河一线至美诺定是重兵把守。明瑞将军自己接下这么难啃的骨头,足见其胸襟。
接下军令时,阿桂的脸色绝对说不上好,但仍旧克制住了。永璟百般无聊的四处观望,无意间瞥见阿桂握得死紧的拳头。
十月时,弘历在接到小金川的战报时,周身散发的气息骇人无比。养心殿所有的宫人,皆是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明瑞攻打木耳甲山时,不幸中了埋伏,当场中箭而亡。福康安与丰升额二人杀敌数百,带着原本三千余人,如今只剩五百的兵力退至达河。损失了足足二千余名的将士,健锐、火器营的精英悉数被灭,连着火器也被藏人给剿了。不仅狠狠的打了朝廷一个耳光,更是生生的剜了弘历的心头的一块肉。而更让他焦虑的是他的儿子,自从出发后,便无任何消息传来。
三十八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格外的冷。已是到十一月,还未有阿桂等人的消息。不少人心中悄悄认定,十三贝勒恐怕是没了。前朝皇上愈发诡异难测,后宫皇后亦是更家冷冽。就在所有的人夹着尾巴做人时,小金川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阿桂已然攻下美诺,收复小金川。所折人员不超百,但副将明亮为救领队大臣,不慎被藏人的火器给射死。与小金川大捷相比,明亮的死不过是沧海一粟,连丝浪花也未泛起,便过去了。
无论先前温福的折子,还是阿桂的,都曾经提过,藏人凶悍异常,若不能乘势拿下大金川,恐怕此次朝廷耗费巨资收复小金川,不出五年还是会反。而弘历自己案上也有粘杆处的密报,与他们的折子不谋而合。弘历痛定思虑一番之后,便下令继续征讨大金川。另从甘肃云南各征调绿营兵一千以补兵力。福康安与丰升额并入阿桂军中,听从调遣,以争取待罪立功。
后宫风云 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九十章
收到明瑞战死的消息,傅恒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整整一个晚上。从他进入朝堂时,便一直是个只忠心于皇上一人的臣子。他的跟前,展着一副家书,纸张并不是太好,残留着一些褐色的痕迹。凑至鼻尖,可以闻见些许腥味。
武将出身的傅恒怎会不明白,这是血干涸后留下来的。家书上亦不过寥寥几句,正是明瑞未死前写下来。明瑞虽不比傅恒小多少,但在辈份上,要唤他一声叔父。年轻时,也在一起住过,感情尚可,但绝对到达不了,生死最后一刻还值得挂念的。而能让明瑞兵败被困之际,写下这份家书的理由,傅恒明白的很。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在书房里头,来回踱着。终于,微微一叹,丛密格中抽出副画来,伸手便欲打开,最中还是放下手,缓缓的走至火盆边。眉头皱起,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手一松,那副画滚落火盆。火苗贪婪的窜出,眨眼间只余灰烬。
“高无庸,你说,天下间会有这般巧合么?”弘历忽然冒出句无头无尾的话。换作旁人,恐怕就要问蒙了。但高无用庸是谁啊?说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皇上,奴才倒是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出现巧合之事,也是最正常不过了。”高无庸心下暗叹,奴才不好当,皇上的奴才更加的不好当。
“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弘历瞥了眼高无庸,又将目光移了回去。倘若不是巧合,而是人为,那份狠辣与心机,即便是他亦是深觉佩服。略略思量一番,道,“你且去永琮府邸,倘若身子大好,明个便上朝吧!”让高无庸去无非是让旁人觉得,永琮并未失去皇宠。
第二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永琮,很是让人吃了一惊。整个人瘦了一圈,颧骨凸得高高,使得整个面容看上去格外的消瘦。面色苍白,就连嘴巴也是淡淡的。往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子与眼前的这个,判若两人。毕竟是自个的儿子,见状,弘历也是有几分心疼。又想起这个儿子自幼失母,但打小就是个懂事守礼的,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蒙蔽与挑唆。那份湮没理智的愤怒退了之后,弘历便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寻了理由。
下朝之后,便将他唤入三希堂,父子儿子谈了好一会。出来时,永琮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大哭了一场。自此,七阿哥荣宠更甚往昔。
这下又有人开始急了。先前七阿哥被勒令调养身子,实则软禁,只要是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墙头草。当然明面上的失礼可不会有的,但至于其言语的态度腔调,可是多少会有些变化。眼看着七阿哥风头比往日更甚,一个个恨不得趴在地上,求得他的青睐。
听着皇阿玛交待永琮的差事,永璋不动声色的与弟弟交换了个眼色。到了该回府的时辰,永璂骑着马慢腾腾的的走着。他很喜欢在夕阳西下之际,游走在京城。看着满城的热闹景象,心中亦会觉得满足。“回去告诉福晋一声,爷今个不回去吃了。”悦客来就在眼前。
进了包厢,便见三哥已经在里头等着他了。快四十的永璋,一眼看上去也就觉得三十出头的模样。更别提他那继承母亲的容貌,清朗俊美,身长玉立。“三哥,可是等了有一会子了?”
“坐吧!”待弟弟坐下后,伸手替他倒了一杯酒,“这是悦客来新研制的酒,入口甘甜,但劲道挺足的。尝尝!”
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挺甜腻的。”永璂放下杯子,夹起眼前的一小碟秘制的花生米,慢条斯理的送入口中,“我不大爱喝。”
“为兄知道你为人自制,但偶尔享受一次也是可以的。”将桌上的一盘甜点推至弟弟,他可是记得,这个弟弟小的时候,最是喜欢吃甜食的。谁想到,入了上书房之后,除了在皇额娘那里,几乎再也没有碰过任何甜食。
拈起一块,细细咀嚼起来。“劳哥哥还记得弟弟的喜好,感激不尽。”这话不是客套,而是事实。三阿哥永璋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兄长。对着几个嫡亲的弟妹,都是爱护非凡。
不言不语吃了会子,肚子填了有个六分饱,“你可有什么打算?”永璋开口问道,同时不满的看了眼自己弟弟。这小子越大越不可爱。小时候那会,多好玩啊,不爱哭,谁一摸,马上就笑。有好几次,他都瞧见皇阿玛也忍不住偷偷摸摸的逗了好几回。谁能想到,大了之后,宛若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也总是笑着,但这笑容总没来由的让人心里渗得慌。
“等。”放下手里的筷子,抿了口香茶过了嘴里的异味,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你小子甭在我面前装蒜。为兄不爱看。”阴阳怪气的,瞧着人浑身都不舒坦。永璂永璟未长大那会,一个温和善良,一个嚣张跋扈,每每见着两个弟弟,永璋皆是担忧得很。以后,可咋办?那时候,他何尝没有动过坐上那把椅子的念头。
无论哪个兄弟上台,这十二十三弟总归都不会太好。打压那是必然的。尤其是七弟,也是纯属偶然才发现,七弟原来是恨着自个的两个亲弟弟。
“三哥我得谢谢你,真的。”永璂认真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三哥。”刚开始接手刑部的差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