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觉察出八福晋跟九弟妹的不对付。但究竟是个什么缘由她却闹不明白了,按说还有复选时住在一个寝殿里的缘分,不该到如此地步才对。
此刻四福晋决定暗地里留心观察一番八福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好猜测一下八贝勒对自家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往常一直觉得八弟妹是个不让人的,没想到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我们这些正妻的苦也只有正妻能够了解。”
“那也是好过侧室的,”五福晋是众多阿哥正妻里很不受宠的一个,但她却不见得活得不快乐,曾经伤到刻骨铭心,凭借自己的骄傲还能重新站起来获得皇玛母的喜爱和额娘的拉拢,五福晋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她也不再自苦也不做悲声,反而说道:“若是我们这些人还说苦,其他的女人让她们怎么熬?皇阿哥里再如何宠妾也会有个分寸,我如今是想明白了,只觉得正妻的日子是最好过的。”
“那是你想得开,”八福晋撇撇嘴,正妻做到五嫂这个地步也真是憋屈,要那些事儿放在她身上,她早就跟家里的爷们大吵大嚷起来,拼个两败俱伤、不要脸面了,也总得把事情掰扯个明白。八福晋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不屑,“五哥的庶子庶女都有好几个了,你却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了。要我看,你早该跟宜妃娘娘说道说道,同是一个额娘生的阿哥,两兄弟的差距也太大了些。我要是你就跟爷们真刀真枪地干,看他敢不敢不爱重嫡妻。”
一直不做声的十福晋若有所思地开口:“八嫂今日这么说,那是因为八嫂底气足,我是不敢这样对我家爷的。爷们想要做什么哪里会在意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说。”
“女人怎么了?自己的腰杆不硬,爷们才会更加作威作福在你身上作践。”八福晋的语气立时就变得不大柔和了。这个十弟妹真是不堪造就,她暗地里教了十弟妹几招,十弟妹暗地操持了一番却依然没能把十弟笼络过来,真是蠢。
十福晋却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回去:“女人若是离了爷们的爱重,怎么能自己挺起腰杆子?八嫂说话这么硬气,仗着的也不过是八哥的爱重罢了。”
“我又凭什么不能仗着我家爷的爱重?八爷就是爱重我!”八福晋脖子略微上扬着,止不住的骄傲劲儿就这么倾泻到整个屋子里,她的姿态神情将屋子里一种女眷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八福晋轻蔑地看着十福晋说道:“自己拉拢不过来自家爷们的心,就别愁眉苦脸的,怕别人不知道你过得不如意呢?”
十福晋脸涨得通红,可她到底压住了嘴边儿的声响,她日后需要仰仗八嫂的地方还很多,她只能忍,只能忍。
四福晋看出八福晋和十福晋之间有了些许嫌隙,也看得出十福晋的隐忍,却不愿意她们当着九弟妹的面儿纠缠这个问题,况且八福晋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张狂、不敬,于是四福晋跟黛檬说想要看看孩子,“对了,弘晸呢,快把他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青梅,让嬷嬷把弘晸抱来。”黛檬也不乐意两个女人在她面前吵起来,这都是什么人啊,到别人家作客还嚷嚷起来了。她连忙顺着四嫂的话吩咐了贴身丫鬟一句。
很快,弘晸就被青梅牵着,歪歪扭扭地奔着他额娘跑过来,两个奶嬷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额娘,”弘晸小短腿倒腾得极快,一下子就扑到黛檬的膝盖上,抬头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下面,漆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额娘,他糯糯地开口,“我要斑斑。”
“是不是想要吃饽饽?”五福晋看到雪团一般的弘晸就没办法不爱,九弟本来就是自家爷的同母兄弟,长相有些相似,这弘晸像九弟,自然就有些像自家爷们,五福晋自己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对弘晸格外喜爱,每次在宜妃处请安都会眼巴巴地看着弘晸。
“斑斑!”弘晸略微大声地反驳,但是旁人听起来跟饽饽的确很像。
五福晋用帕子捏了一块软软的糕点俯身递到了弘晸的嘴边,弘晸却扭头,更大声地说:“斑斑!斑斑!斑斑!”弘晸一边叫一边拿他肉肉的小手拍着黛檬的膝头。
“五嫂别急,小孩子都是不太有规矩的。”八福晋貌似好心地劝道,其实心内火烧火燎的,她嫁人更早,可如今肚子里都没个声响,看着弘晸自然不会真心喜爱。哼,别以为生下来就有多了不起,这么个没规矩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讨喜。
“五嫂是意会错了,”黛檬瞥了八福晋一眼,没错过她眼底的妒忌、厌恶。黛檬将弘晸抱进怀里,对着五福晋说道,“弘晸是说,他想要跟斑斑一起玩儿,而不是想吃饽饽。斑斑是我们府里养的一只豹子,这时候满府满院都是人,我哪敢把豹子放出来。”
“啊,”五福晋闻言将饽饽重新放回盘子里,诧异地问道,“我也听说了,你们府上养着两头豹子,如今可不小了吧,那是吃肉的猛兽,你也敢放任弘晸跟它们玩儿?”
“放心吧五嫂,”黛檬微微笑了起来,她轻拍着紧紧贴在她胸口的弘晸,心里软成了一团儿,语气也温温和和的,“那豹子有灵性着呢,我说什么它们都听得懂,从来不曾在弘晸跟前张大嘴巴,更有一次弘晸在床上玩儿,嬷嬷一时没看住,弘晸就这么摔了下去,斑斑立刻就跑到弘晸的身子下面给他当了毯子,如此弘晸才没有摔疼了。”当然,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床脚桌边也早用锦缎包裹了一圈海绵进去不再有一丁点儿的棱角,即便弘晸掉到地上也摔不坏的。
“竟这么护主?”四福晋也惊奇了,她是见过两头活泼好动的豹子的,这个事儿听着跟她阿玛说过的战马舍命救将士的事例说不出的神似,“我只听说狗护主、马护主,还是第一次听说豹子护主的。那可不得了,也难怪弘晸一出来就喊着斑斑了。弘晸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谁对他好,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能记在心里。”
“哪儿就那么神了?”八福晋拿出帕子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别是九弟妹故意说给咱们听的吧?想让咱们乐呵乐呵,是不是啊,九弟妹?”
“就是就是,”十福晋知道刚刚没能忍住,话就没有说好,已经惹得八嫂不痛快了,此时更是极尽巴结,“九嫂,你可不能随意编出段儿瞎话来就为了逗我们玩儿啊。动物即便是报恩,也要先报给八哥和八嫂,这两年永定河那块儿,八哥八嫂出了大力气。”
“哪就有什么恩啊、怨的,”黛檬截断了这明晃晃的恭维话,“就是个小动物,不过是跟弘晸投了眼缘,这才有了护主这码事儿,十弟妹别说些动物报恩什么的,我这辈子吃了不知道多少头牛羊,若是它们懂得报恩,是不是就懂得报仇?那我有多少仇家啊?”
四福晋听了九弟妹这话,轻点着她的脑门,摇了摇头笑道:“也就你这样的人能想到这么有趣的论调。动物报恩听说过,报仇却少见,你啊,赶紧去菩萨跟前添几十斤香油,再亲自诵几部地藏经,赶紧消消业障去吧。九弟妹你若是真这么害怕,四嫂告诉你个妙招,从今以后就吃斋念佛,必不用再担心动物来报仇了。”
众女眷都跟着轻笑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和乐了。
前院的男人们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了。他们自来到了九阿哥府上,就只看到九阿哥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疏忽懒散地招待来客。大家也都明白九阿哥的爱妻之名,可是多个侧福晋也对他也没妨碍啊,五贝勒就出面劝说起来:“九弟,你是怎么回事儿?一大堆人热热闹闹地过来跟你敬酒,你倒是好,说什么正打算生嫡次子不能喝酒。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我怎么了我?”九爷拿眼角夹了他五哥一眼,“弘晸如今一岁了,我打算再要个孩子哪儿错了?我可不像五哥,光知道宠着庶子侧室,我可是只盼着儿子从福晋的肚子里爬出来。”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五贝勒一听这话瞬间就冷了脸,“你就没个老爷儿们的样儿!宠个女人闹得满北京城都知道!福晋只要贤惠就成,用得着你这么捧在手心里?我看你根本就不成事儿,额娘却让我有空帮衬你一些,哼,你有什么值得我帮衬的?”
“我可劳动不起您。”九爷抻着调子说道,白皙润泽的手里拿着的白瓷酒盅就晃来晃去的,里面的酒顺着他纤长的手指淌了出去滴落在桌布上,染湿了一小块儿。九爷如同发现了新奇事物,连忙把酒盅里的酒水又续了些,也不喝,就看着水顺着他的手流淌到桌布上逐渐晕染出更大更扭曲的图案。
九爷玩了几次之后仿佛玩儿够了,这才把酒盅往后一扔,听到瓷盅掉到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碎裂的声音,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轻蔑地挑唇一笑,说道:“我就是个商人,除了福晋和银子什么都不爱。您可真说对了,我有什么地方能让您帮衬着我啊?五哥,您忙,我洞房去了我!”
九爷压根不理会一众来客,也不赶走他们,任由几个不着调的、几个幸灾乐祸的、几个不放心的和几个小的跟在他身后。一众人跟在九爷屁股后面进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九爷当先一脚踢开了房门,也不管侧福晋的脸长得是丑还是俊,他看都不看,刚刚合卺酒的时候他只用一只手随意地掀开了新娘盖头一句话都没说就出去应酬兄弟了,轻视的姿态自打一开始就摆得十足十。
九爷此刻进了屋子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侧福晋的对面开口说道:
“知道爷刚刚为什么没跟你行全礼吗?爷不乐意!想跟爷吃子孙饽饽,也得看爷给不给你这个脸!爷跟福晋过的好好,你插、进来算怎么个回事儿?也别以为你是皇阿玛赏赐给爷的,爷就不能拿你怎么着,哪个府里一年不暴毙个把人的,你可给爷仔细着了。”
“慎言!”因为不放心九弟所以跟过来的四爷闻言立刻皱着眉扬声道,“九弟,无论你内心如何做想。这侧福晋都是皇阿玛赐给你上了玉牒的,你刚刚那话赶紧收回去。”
“收不回来了,”九爷翘起了二郎腿,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