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问‘怎么是你’?”夏梦娴微微一笑,似在自嘲一般,“原来如此,臣妾在皇上心里,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皇上连一句好话都不肯给臣妾,臣妾沿着护城河走了好久,三月的春风再暖也吹不散心头的寒冰,就在臣妾回头时,臣妾看见,居然是她,她汤馥娴与皇上在一起。”夏梦娴紧紧攒住双拳,直至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有一片潮红弥散,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想起当初的情景,依然觉得心头在汩汩地滴血,生生不得停息。
“所以你就容不下她,一定要除去她们母子吗!汤馥娴当年小产,整整数年都没调养过来,你可知道么!”
窗扇微微开合,冷风夹杂了细碎的雨滴闯入,绣花厚锦帷幕被缠丝金钩牢牢缚住,放了那阵阵的冷风拂面而过,竟有一丝彻骨的寒意肆虐。
“臣妾知道又如何?她后来不是一样生了皇二子和乐安!而我呢?皇上的恩宠,从来不在臣妾身上多做停留。”夏梦娴双眸低垂,如泣如诉,“后来林若瑄入府,逐渐分去了汤馥娴的宠爱,臣妾才知道,维持正妃的地位一定要牢牢控制住府中的权力,臣妾让林若瑄除去汤馥娴,又迎进朱成璧制衡林若瑄,只有这样,她们才不能对臣妾构成威胁。只是,莺莺燕燕那么多,臣妾以为,皇上迟早会疲倦,那时候一定会回到臣妾身边,但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从来都不把臣妾放在眼里?直到舒贵妃出现,臣妾突然明白,臣妾终生所求,不过南柯一梦。”
“泞儿那么小,你怎的下得去手,还有秦贵人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皇帝一脸厌弃,痛心疾首。
“您是在怪臣妾?您应该去怪舒贵妃,正是因为她夺去了臣妾最后的希望,既然恩宠无望,臣妾便要牢牢控制住所有的人,她们有孩子就会威胁臣妾的后位,臣妾决不允许!臣妾是夏氏一族的女儿,怎能眼睁睁看着君恩东流,连后冠都要为人觊觎!”夏梦娴的语调凉薄如秋霜,曾经,被汤馥娴逼到绝境的她,是如何摒弃了心中的微渺如秋尘的希望,又在阮嫣然入宫之时,是如何面对自己精心编织的梦如蝉翼一般被轻易撕破。
我愿意等,等到你厌倦了妃嫔争宠,等到你忽然发现身后的那抹久久驻足的背影,等到你终究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舍弃自己三十多年的默默无闻、舍弃最后的一份尊严,只愿你回到我身边。
但我等到的,却是你甘愿用余生厮守的阮嫣然。
于是,终于是明白,三十多年,终究是自己在自欺欺人。
哪怕没有汤馥娴,没有林若瑄,没有朱成璧,也没有阮嫣然,他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只因为,他根本不爱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猜错了,自己错误地赌上了一辈子,不愿像其他妃嫔一样放低姿态来博取他的欢心,到头来,却连早死的汤馥娴都远远比不上。
第四十八章昭阳殿里恩爱绝(3)
昭阳殿里恩爱绝(3)
清晨,废后的诏书告示天下。
朱成璧斜斜倚靠在蹙绣桃花椅枕上,由着竹息捣碎了凤仙花拌了白矾一根一根染了指甲,又用细绢细细裹着,悠悠吁了一口气,问道:“废后如今人呢?”
竹息笑意吟吟,如同染了春意深深的玉兰:“诏书是今日上朝之前就宣布的,皇上没有给朝臣们任何反对的时机,下了朝后,废后就被迁出了紫奥城,去了钱粮胡同。”
朱成璧点一点头道:“太后呢?”
“太后在仪元殿晕过去之后还没能醒过来,梁太医来禀报了,怕是撑不了一个月了。”竹息微微一顿,在一旁的散花云盆里浣了手,低声道,“梁太医最是谨慎,娘娘大可放心,既然撑不了一个月,哪怕太医局那帮子夏氏的人再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也终究是无用,况且,看皇上的意思,也不会让太后康复的。”
见朱成璧微微垂眸,竹息问道:“郑姑姑手中那份血书可还要奉给皇上?”
“当然要,不趁机将夏氏党羽清理干净如何给淩儿铺路?”朱成璧沉默片刻,忖度着道,“但我答应过郑姑姑,不会告诉别人她的真实身份,这份血书,不能由我们呈现给皇上,必须让皇上自己发现才行。”
竹息微一思索,已然明白过来:“奴婢明白了,不过此事怕还是要由朱祈祯朱大人来做。”
朱成璧轻轻颔首,又道:“朱祈祯素来聪明,上一回既然能找到郑姑姑就说明他不是一味地照着吩咐做事,只要肯动脑子,自己的才华自然不会被埋没,当然,话说回来,脑子用的太过,也是不好。”朱成璧微微一笑,“过犹不及,便是这个道理。”
畅安宫,昀昭殿,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凤鸾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皇帝的御书“仪昭淑慎”匾额,和妃捧着一盏庐山云雾沉思,庐山云雾最是色泽翠绿、香如幽兰,味浓醇鲜爽、芽肥嫩白亮,是贡茶名品之一,然而和妃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慧语悄悄上前,柔声劝慰道:“娘娘,昨儿您在通明殿跪了好久,又是一宿没睡,您还是歇一歇吧。”
和妃似是没有听到,直到慧语又劝了一遍,才轻轻道:“我不累。”
慧语有些无奈,将和妃手中的茶换了一杯:“娘娘,这茶水都凉了,您怎么还捧着呀?”
和妃的双手由着新续的滚热的茶水一烫,不免感觉指尖有些微微发麻:“当初,泞儿在我怀里停了呼吸,我的心比这茶水还要凉,我抱着他,抱了好久,只期盼我身上的暖能让他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幻觉也好,能让我感觉泞儿还陪在我身边……”
慧语微有不忍,眼角微微湿润,低低叹道:“娘娘,如今,您有了九殿下,九殿下长大一定会非常孝顺您的,五殿下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是了,我还有汾儿。”和妃慢慢直起身子,握着绢子点一点眼角的泪珠,“汾儿跟泞儿真的好像,每天临到睡时非得我抱过一会儿才不闹,真真是上天垂怜。有时候,我下意识也觉得是泞儿回到了身边。”和妃的语气极温馨,仿佛是带上了春日里最明媚的一处光景,她沉首细细思索,忽的一笑,“昀昭殿的日光最暖,昀昭流霞的景致,怕是钱粮胡同那位再也看不到了吧。”
慧语按一按发鬓的宝石珠花,轻蔑地一笑:“娘娘也真是,她如今是庶人,皇上肯留她一条性命已算她几辈子的福分,她何德何能,如何敢与娘娘相较。”
和妃徐徐吹一吹茶水,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居然还能留上一命,她倒是命大,不过,此番能扳倒她也算是这么多年的功夫没有白费。”
慧语微微笑道:“如今没了皇后,太后又形同幽禁,琳妃娘娘是真正的手握六宫大权,娘娘放心罢,必定没人敢小觑了我们昀昭殿去。”
和妃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前番废后给舒贵妃的红枣蜜下毒且先不谈,怎的想出了弄松假山的石头这道拙计呢?虽然六殿下出事,琳妃与四殿下具是撇不清关系,但到底是兵行险招,实在说不上是明智之举。”
慧语亦是有些疑惑,沉默片刻方道:“琳妃娘娘摄六宫之事,六殿下出了差错,她必定逃不过罪责,且有宫人们关于立太子一事的流言碎语在先,这不是凌薇招供的么?”
和妃摇一摇头:“凌薇被赐了板著之刑,她的话也未必能尽然作数罢了。如果,是琳妃自导自演嫁祸给废后的话……”和妃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没敢说下去。
慧语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不可能吧?琳妃娘娘并非神机妙算,四殿下自己也会摔伤,琳妃娘娘如何忍心?”
和妃微微思索着道:“只要太后还未山陵崩,皇上就不会轻易废后,也算是顾全了夏氏一族的颜面。但是,倘若废后自己又做了蠢事,而且是再一次威胁到舒贵妃母子,那么,废后就势在必行。”和妃压低了声音,似有几分迟疑,缓缓道,“其实,我总是疑惑,琳妃并不是胸无城府之人,这一年来,睦嫔、玉厄夫人、密贵嫔、妍贵嫔、媃嫔,一个个的都没了,真的只是凑巧而已吗?况且,琳妃的地位如今越发地稳固,她手握六宫大权,到底是否甘心屈居于舒贵妃之下,将太子之位让与六殿下呢?”
慧语低首不言,片刻只道:“如果琳妃娘娘意欲夺取太子之位,必会与舒贵妃娘娘势成水火,娘娘协理六宫,到时候又该如何抉择?”
和妃沉沉叹气:“我既与琳妃同气连枝,便没有坐山观虎斗的道理,况且琳妃自己也说过,她最是容不得背叛之人,倘若我有一丝支持舒贵妃的可能,不,哪怕仅仅是作壁上观,自身难保不说,更要连累了汾儿。”
慧语眉心微蹙:“那么娘娘得做好准备才是,琳妃娘娘要对付的可是宠冠六宫的舒贵妃。”
“琳妃与舒贵妃情同姐妹,即便要夺取太子之位也不会堂而皇之的下手罢了,她做过什么、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咱们都不要管。”和妃啜饮一口庐山云雾,“我们要做的,就是看顾好六宫,提供给她一切需要的情报与支持,即便舒贵妃母子再得宠,废后的例子放在那里,谁挡了琳妃的路,只有死。”
神机营,朱祈祯皱着眉头看完一份文书,清清嗓子道:“你都处理得不错,其实不必来问过我。”
孙传宗懒懒地坐着,只是把玩案头的空谷石头埙:“你是知道的,如今皇后被废,紫奥城里可不太平,前几日冷宫里有个不知好歹的疯女人差点把冷宫给烧了,说是要给皇后送行。”孙传宗说着便是扑哧一乐,“结果呢,愣是把自己给烧死了,你可知道是谁?”
“谁?”
“就是从前的媃嫔,现在的罗氏罗更衣。”
朱祈祯咳了一声道:“好歹她也曾是皇上的宠姬,你别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提防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孙传宗不以为意,只道:“你那位姑母现在甚得皇上的信任,前不久舒贵妃宫中撤换了一批侍卫跟宫女,便是琳妃娘娘亲自挑的人。”
朱祈祯眉心一跳,忙转了话题道:“且先不说这个了,前几日送给你的紫薯糕味道如何?”
孙传宗手势一滞,似笑非笑道:“木棉的手艺的确不错,不过我倒好奇,她给你做紫薯糕,难道是因为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