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越来越慢。
可是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本来还想试试水木以前上大卖场买衣服讨价还价时百试百灵的伎俩,所谓红尘滚滚走一遭,潇潇洒洒不后悔的姿态,五步之内肯定会被对方叫回来,然后交易成功。
可是我都走出了那可以叫回去范围,身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摸了摸腰间的水囊,舔/舔干涸的龟裂的唇,有一丝丝刺/痛和腥甜,水也没剩多少,在找到下一个水源之前,它将是我的全部了。
谁说人生如戏?还真尼玛是一场玩人不交税的游戏。
前一刻我抱着希望,再亲自把希望一丝丝掐灭了之后,这时候有人上来再玩笑一样地把它全点亮了。
我的后槽牙慢慢磨合了一阵,那个半路冒出来把希望点燃的人疑惑地张着只脏兮兮的爪子在我眼前晃了一晃,被我恶狠狠一瞪。
爪子立刻安分地收了回去,“……我,我不过是替我们当家的给你送腿来,你瞪我作甚?”
我嘴角一抽,看着他另一只手提着的一大块血淋淋的马腿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按照一贯陈岚嬗一贯的禀性,此时应该挥手把这施舍一样的东西打到地上再补上两脚啐上几口,最后连这跑腿的也人身攻击一番让他脱去人形,这才能消消那股大火。
可是,这样是解气了,有个性了,然后就很可能在别人眼中傲骨铮铮地饿死。磨难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人因为拘于名节甘愿赴死,有人因为荣华富贵而苟且偷生,都是死,人不同,看法自然也会不一样。
那个有个性的陈岚嬗,我是回不去的。
因为我得活着,我要活着!
我扛着一只马腿肉往回走,不远处就已经望见炊烟袅袅和三五一群的饥民围坐在一起,还有兹兹作响的烤肉和阵阵焦香。
那青年坐在其中一堆,用一把匕首穿着一块马肉在火上转悠,若有若无地抬眼,正撞上我瞪他的目光,交接一瞬,把目光落在我肩上扛着的马腿肉,嘴角一抽,似是轻笑一声,低下头去专心烤肉。
我站住巡视一番,不等目光所及,清脆带着微弱的新生儿啼哭从最边上传来。我扛着一只新鲜马腿走过去,正是那个刚刚喜得千金又痛失爱妻的男子。
这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家少爷,虽为逃难,衣物倒也收掇整齐且讲究,只是刚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人,明明是张年轻的面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皱巴巴的娃娃在他无力的双臂里微弱地挣扎啼哭,他的视线始终在妻子惨白的脸上,好像正陷在一场梦魇里,意识听不见身体的挣扎,只因为灵魂随那人一起去了。
刚出生的孩子,最幸福的莫过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喝上一口母乳,可是这孩子一样都没沾到,任她将稚嫩的嗓子哭哑也于事无补。
我不记得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可我记得我是不哭的。我不知道原来一个孩子的眼泪也可以这么多,人本就是带着哭啼来到这世上,只是她不一样,她的啼哭,没有喜悦,唯有悲恸。
我四处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合适的东西可以用来割肉,除了临走前曹孟德让我带着防身用的一把漂亮匕首。我原见它鞘上镶着七颗七色宝石,花里花哨的定是中看不中用之辈,便不愿带着以免增加被抢劫的风险。曹孟德为了验证那刀不仅好看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屈指绕了把头发迎着刀刃上轻轻一吹,青丝瞬间齐断而人未觉。
如果曹孟德知道了他给我防身用的七星宝刀被我用来切鲜肉炖汤喝,不知会作何表情……肯定,先教训一顿再说吧。
我将声音越哭越小的孩子从那失魂一般初为人父的男子手里抱过来。
曹昂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虽然是小韦带的多,我也偶尔发挥一下女性本能带过一阵子,所以抱孩子的熟练程度好像与生俱来一样,周围明显安静了许多。
我睨一眼周围,见那些个本在热火朝天烤着马肉的‘老虎’们突然莫名地安静,随之就增加了气氛的诡异程度。
再偷眼瞄瞄那带头的‘虎王’,这回倒是一声不吭地啃着手里烤好的肉了。
于是我也将其他目光视若无物,继续哄那娃娃停止了哭啼。
好了,终于不哭了。哭起来就是一张小皱脸。不哭了,认真看看,长得……还是很皱的一张小脸,真搞不懂她爹怎么会说是个漂亮女儿……难道这就是父性的光辉在作祟?
小孩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刚出生还没有睁开还是因为刚刚给哭肿的,皱巴巴的小脸就只剩两条细细的缝,小身体还在襁褓里不安分地挣着,好在已经不哭了。
这时,那个年轻失神的男子才如梦初醒,看到自己还保持着抱孩子的臂弯里空空的,顿时惊得一跳,这才看到我,还没等我张嘴说句话,这位兄台就一把抢过我怀里本来安静下来的小娃娃,往自己怀里挤按着,瞪着血红的眼睛盯死我的脸,喑哑的喉咙里滚出一个字,“滚!”
我愣怔一下,确定他是在说我,跟所有护崽的父母一样护着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底气却依旧勇气可嘉地与敌人对峙……唔,不错,不错,这孩子没了妈,还有个不错的爸。
我略感欣慰,再一细想,不对啊,尼玛叫谁滚哪!老娘可不是什么敌人,虽也算不上盟友,可也能评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吧。
☆、【054折】生死,两相茫
【054折】生死,两相茫
好在我还没饿昏到对一个护崽的父亲讲道理,干干地甩甩又酸又麻的两条手臂,一起身就撞上几道油亮亮的视线,好嘛,得了人家的好处还用这么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人家的好戏,小心别被噎到。
我这边刚站稳脚跟,有人就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咳了起来,一看,报应不爽,果真有人中签,还是那定力不小的‘虎王’先生。
我背过身去还是忍不住提了提嘴角,往别处寻了个干净的地儿蹲下来另起炉灶。
不过一刻,这炉灶起得已是挥汗如雨。
古人钻木取火这一项智慧委实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敲石头擦火化吧,吭哧吭哧敲了半天,火花没见着,倒是石头开了不少缝。钻木头还没等木头发热,手心里就已经快磨出一团火星子来。
我蹲在原地还在回想电视剧里面在野外动不动就哗地升起一堆野火,取暖烤肉加照明那是一样不落,怎地到了我这里就那么坎坷。
还有,刚刚那一堆人是怎么升起一堆野火的?
这么一思考,人家那边已经将五脏庙填了个结实,那火苗不知怎地越看越艳丽,加上空气里还有烤肉的余香,简直就是妖娆动人了。
于是等我意识和身体归为一体时,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看那一双双恢复生气的眼睛,我实在狠不下心退缩了。
吞口唾沫润润嗓,态度友好问道:“兄弟,可否借个火?”
几缕视线从我身上齐齐兜转,都往一处看去,我也顺了个便,只见‘虎王’无声地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我心里不由地沉了沉,觉得我都贡献出一匹马来给你那弟兄们祭了五脏庙,我就借个火你至于摆出这么一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来么。
显然,我不够了解这些人,就在这人一副看似高深莫测的撇嘴之后,原本围坐成一圈的人无声地散开,看似随意地腾挪地方一边消食去了。
我原地默默呆了一瞬,方意识过来这是意见一致的无声胜有声之境界啊。
末了废话不多说,赶紧蹲下来蹭火烤肉是正道。
我没在室外生火烤过东西,不过这也倒也不影响本能驱使下的超常发挥,就着火苗翻了几下,手里那块本鲜血淋淋的肉已烤的喷香,当然,这时候就不要想着再撒把盐,刷点蜂蜜,抹些五香粉了。
大家散去消食,就剩‘虎王’有事没事地咬着根细细的竹签剔牙坐在我对面。我本着做事不可三心二意原则认认真真对付手里的肉,等我烤好一串肉往回走,那初生的小婴儿竟已经不哭了。
我寻了个比较显眼的位子蹲下来,这位初出茅庐年轻父亲显然比刚才要淡定,只是见我递了肉过去掩不住眼中的讶然之色。近看来才知道那小娃娃之所以不哭闹,原来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孩子允血而食。
面对一张灰白的脸和一张稚嫩小脸的鲜明对比,万千感慨油然而生。乱世之中以命换命多不胜数,若是太平盛世,这该是件值得欢喜的事,而如今却是家破人亡。
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我把剩下的马肉割成小块,给自己留了两天的口粮。
那位面色灰白的父亲瞪着我递给他的大部分口粮,眼神有点像看一个脑筋不大周正的人。
好嘛,我大脑里的回沟本来就比别人多……
我怕待会儿这回沟突然就拐过来了,赶忙将包裹往他怀里一推,“拿着。”不再看一眼,以免肉痛。默了默,又添了句,“时逢乱世,怨不得天更由不得人,还是节哀顺变,莫要辜负尊夫人的一片情意才好。”
一个人拼了命也要给另一个人生命,我自身自然是体会不到,只是同为女性这一点,宁愿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给另外一个人留下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孩子,除了母性,还有就是爱情。
我这才想加快脚程赶路,谁知道没走几步就又碰到之前那位‘虎王’青年。
不过这次倒不见那些个跟班,只有他自己一人坐在一条小岔路路口,貌似闲情逸致在等人。
我紧了紧手里的包裹,不会是回来抢我吃的吧……做人应该……大概……不会有这样缺德的……吧……我之前可是贡献了整整一匹马啊一匹啊!
……不过也许人家真是在等人,看那张闲情逸致一览无余的脸,是该刻上‘我在等人’四个字。
我默念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最大限度地踏着小路边往小岔道挪去。
眼看就要过渡成功,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虎王’微微侧身,就将我去路堵成了死路。
我条件性反射地将包裹往怀里一抱,后退两步,叫道:“我就剩这些,不能再给了!再给我就该饿死了,虽然我饿死没关系,可是我现在绝对不能饿死!”
气氛僵了一瞬,从他眼睛里的惊愕转为了然不过两秒钟的事,直到那人了然之后肩膀抽/了一下开始吭哧吭哧笑起来,我高度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