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鸢疑惑的看重她,“什么话?”
“我们或许真的不应该来京城。”
绿鸢红萼一怔。
秋明月目光幽幽的看向远方,一只小鸟从天际飞过,穿梭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翱翔。
“你们看那只小鸟,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我就是那只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来到这里,我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却终究失去了自由。”
她叹了口气,唇边一丝苦笑。
“有得必有失。一直以来,我都计算着用最少的失去换来最大的得到。然而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得与失,无论何时都是相等持平的。”她接住从枝干上飘落的一片树叶,手指摩挲着叶子的纹路,道:“算计,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失去本心。”
绿鸢和红萼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沉默。
秋明月向前走去,暖风融融,花香四溢。
“这诺大府邸,人心难测,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绿鸢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八小姐…怎么样了?”
秋明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想起绿鸢还是秋明韵和秋明容的表姐,她心中担忧也是正常的。
“李大夫已经开了药方,调养一年就无甚大碍了。”
“一年?”绿鸢咬了咬唇,又松了口气。
“总算真相大白了,也好。索性八小姐还小,一年以后也才十三岁而已。到那时也该大好了。”
秋明月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女子若是有恶疾,将来是没有好人家敢娶的。
她突然又想到之前去书房的时候,严义和绿鸢的眼神互动。她眼神微闪,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绿鸢,你和父亲的长随严义,很熟?”
绿鸢一愣,而后突然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小脸一白。慌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日日跟在你身边,除了雪月阁,就只有浣衣房呆的时间最长。严义是老爷的长随,平时很少来后院,奴婢跟他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何来的相熟?”
秋明月蹙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才问了一句,你倒是回我十句。当真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小姐。”绿鸢抬起头,眼神委屈的看着她。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起来吧。你只是想要告诉你,豪门大院忌讳多,可别一时没了分就好。你要知道,如今我们的处境仍旧艰难。有些事我能保得住你们,有些事,如果逼到了死角,我也无能为力。”
这番话端的是无奈又慎重,绿鸢脸色立即就变了。
“小姐?”她紧紧咬着唇瓣,眼眶含着泪水。她自然明白秋明月言外之意。大家族中规矩繁多,便是丫鬟下人也必须恪守礼节。
签了死契的奴仆一生的命运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便是日后嫁人,也得由主子安排。如果私下里偷情,轻则赶出府外,重则直接打死。反正已经签了死契,便是死了,官府也没权利干涉。
这就是这个世界不公平的封建等级制度。对于没身份没地位的底层阶级的人来说,是没有尊严和人权的。况且一般内院里出了这种事,便视为家耻,是不能公开的,也就私底下处理了。而且一旦发生这种事,受牵连的可不少,首先就是当主子的。
秋明月如今在这秋府可谓四面楚歌,如果再出了这事儿,估计就没脸再见人了。绿鸢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磕了个头道:“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定然不会给小姐添乱。”
秋明月点点头,“起来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用午膳了。”
红萼扶着绿鸢站起来,跟着向前走。走了几步,秋明月却突然停了下来。红萼绿鸢也停了下来,“小姐?”
目光望过去,却见秋明轩立在月洞门前,一身月白色锦袍华贵而雅致,眉目清朗,脸色有些白,一双眼睛如飘渺云雾,看似没有焦虑,眼睛里的情绪却又化作风化作云化作空气,一寸寸一丝丝一缕缕,全都聚集在秋明月身上。
深邃得有些复杂,复杂得旁人难以琢磨。
“明月。”
他看着秋明月,她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发丝如墨如绸,未有多少装饰,却让人感觉到那种宁静而致远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美丽清透而华光潋滟,仿若集天下之美,淡然而炫目。
秋明月呼吸滞了滞,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到初见那一日,她立在堂上,看着她低头走进来。便只是一个娇小的身影,柔弱却又刚强。直到她抬起眼来,那双美丽清透的目光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仿若天地精华齐齐汇聚在她眼中,那般明丽而靓丽,让他第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女子。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终于看向他。那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忘记了世界喧嚣繁华,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双眼睛。
而她望过来的一眼却又那般突然,仿佛昆山玉翠,天地崩裂,却也不及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锥心刻骨。
那种眼神,仿佛天山之遥,却又近在咫尺。然而那时,她眼中尚且有几分?
此时此刻,她同样这样望着他,周边绿树繁花,空气熏染如梦。她长裙翩然翻飞,眼神静如湖水。却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下,明艳的脸蛋煞时如花绽放,美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红萼,绿鸢,你们到前面去等我,我有点事要和大哥谈。”
红萼绿鸢有些诧异,想着这条小路几乎没什么人路过,孤男寡女,虽然是兄妹,却也难免让人非议。如今外面流言满天,正是敏感时机,小姐…
秋明月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淡淡道:“去吧,只需一刻钟而已,反正外界谣言已经传成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红萼绿鸢对视一眼,低头道了声是,便默默的离去。便只剩下秋明轩和秋明月站在原地遥遥相望,这一段距离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秋明月却抬起脚步走了过去,慢慢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神未离开过他半分。
秋明轩呼吸再次一滞,这个时候,他甚至生出了几分退却和胆怯之意,脚步也下意识的后退,秋明月却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大哥。”
秋明轩定住,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
“明月,我…”
“大哥可是找我有事?”
秋明轩垂眸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
秋明月忽然又是一笑,“听说二婶子生病了,大哥为何没有在床榻前照顾?”
秋明轩脸色白了白,眼神闪过痛苦之色。
“你都知道了?”
秋明月抿唇,别过头去,淡淡道:“大哥脸色不好,可是生病了吗?”
秋明轩眼中一亮又顷刻覆灭,低哑着声音道:“没有。”
一时无语,空气中流动着寂寞的因子,只余簌簌风声。
秋明月抬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现在还剩下半刻钟。大哥确定要和我就这样站在这儿浪费时间?如果是这样,那么请恕我先行告辞了。”
她说着真的就要走,秋明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明月。”
秋明月皱了皱眉,想到自己那个猜想,退后一步,挣脱了他的手臂。
“大哥有话不妨直言。”
秋明轩看着落空的手,眼神黯然,嘴角一丝苦笑。
“你如今都这般厌恶了我了吗?”
秋明月眼神一闪,却是笑了笑,“大哥误会了。”
秋明轩闭了闭眼,神色似有无尽疲惫。
“外面那些流言…”
秋明月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神讥讽而嘲笑。
“大哥足不出户,竟也知道了么?呵呵呵,我还真得感谢二婶子一番费心安排呢,倒是无意间让我成了整个京都的名人了。我正想着哪日该好好谢谢二婶子呢。既然大哥在此,就有劳大哥转达了。毕竟如今我身在风头上,只怕二婶子也不愿见我呢。”
秋明轩脸色更是一白,“你…你知道了?”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我该庆幸知道得不算晚对吗?不然到时候大锅临头了还不知道被谁给算计了呢。你说对不对?”
秋明轩脸色又白了几分,“娘,她…”
“你还是执迷不悟么?”
秋明月幽幽看着他,“藏宝图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违背本心,重要到让你忘记了自己是谁?”
秋明轩心口颤了颤,看着秋明月,忽然惨笑一声。
“你果然都知道了。”
秋明月看着他,眼神似怜悯似同情。
“这么多年,你不累么?”
秋明轩闭着眼睛摇摇头,“这是我的使命,不了更改亦不可违逆的责任。”
秋明月嗤笑一声,“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得到了什么?藏宝图,你确定真的在秋府?”
秋明轩低着头不说话,秋明月道:“刚刚祖父让我去书房,我差一点就告诉他了。”
秋明轩垂下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秋明月又道:“藏宝图没在秋府,放弃吧,再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反倒是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何必呢?”
秋明轩幽幽抬头,“你知道什么?或者,谁告诉你什么?凤倾璃么?他告诉你的?”他眼神迷雾重重幽光泯灭,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
“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么?那么,流言一事,他也会有能力解决吧。”
他自嘲一笑,身子似摇晃了一下。
“果然…”
秋明月看着他,却没有生气。
“既然非你本心,何必作茧自缚呢?”
秋明轩退后两步,“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和使命,我也一样。从我出身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他闭了闭眼,眉目苍凉而疲惫,“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是吗?”
秋明月陡然冷笑一声,“你的使命,你的责任,全都源于你天生的高贵血液,源于你独一无二的皇族姓氏,对吗?”
秋明轩目光睁大,手指紧握,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你—”
秋明月又笑了,这样的表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果然猜对了。
“我什么?没错,我早就在怀疑了,只不过不敢确定。直到之前我差点把二婶子是轩辕国端阳王府遗姑之事说出来,二叔突然闯了进来,说,你是早产。哈,哪有那么巧?早产儿体格孱弱,本就不利于习武。而你骨骼清奇,年纪轻轻就习得一身高深莫测得武功。当然,这只是一般的医学理论。也有意外的,特殊的人,天生奇才。”
她看着秋明轩越发惨白的脸和近乎死寂的眼神。
“从二叔认识二婶子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