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有些沉,也有些感叹和无奈。
“好歹你父皇对你母亲不错,不惜为她虚设后宫。然而她身上流着我凌家的血,你也知道吧,西戎皇族,乃是前朝后裔。大倾天圣地的女儿,永安公主的后代。而你,便是我凌家和萧氏血统唯一的传承人。你娘可以不必背负家国仇恨,然而你姓端木,身上有一半萧家的血液。所以,你逃不掉。更何况——”
她顿了顿,生意微微低沉。
“华家的诅咒,唯有你可以解。即便我不将复国大任加注在你身上,被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处境更加艰难。当然,你也可以说这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借口。”她不在意的笑笑,“当年你母亲生产被后妃所害,而我要费心筹谋笼络大权,你是难产,生下来就体弱不好将养。那时候又有大臣反对我这个非皇族却占着比亲王更尊贵的位置,对我处处逼迫,我无暇顾及你,是以将你托付给你祖姑姑。”
她闭上眼,似乎有些疲惫了。
“你的生辰不是壬申年一月十五,而是辛酉年腊月十五。”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抿唇不语。
“沈氏算是你的表姑,她那年刚好生下了一个死婴。你祖姑姑怕她伤心,便让你代替,也可保你安全,一举两得。”她说到这里,看了眼秋明月,似在仔细的端量她的容貌。
“你长得像你父皇。端木皇族的子女,都传承了先祖永安公主的绝世姿容,男子风华绝代女子倾国倾城。”
秋明月下意识想要讥嘲,然而下一刻脑海中忽然涌现起那日在金凤宫里,太后和荣太妃的对话。
“大昭皇族封存的仕女图是什么?”
燕居怔了怔,而后问:“你怎么知道的?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是我大倾国开国皇后的画像,其实不止她一个,还有睿贤皇后。这两位皇后,乃我大倾巾帼女英雄,于大倾的建国和后世发展都影响深远。是以后世历代帝君都尊崇而敬畏,请宫廷最好的画师临摹其容色,以表示尊敬和效仿。”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睿贤皇后的画像为人所盗,便只留下了开国神英皇后的画像。”
“为人所盗?”
秋明月扬眉,“皇宫守卫重重,再加上既然前朝皇室后人如此仰慕尊敬两位皇后,她的肖像,自然会派重兵把守,怎会为人所盗?而且为何只盗睿贤皇后——”
她突然一顿,眼神里有光亮显现,似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燕居讥嘲一声,“你知道了吧?是忘尘。”
她默了默,声音忽然有几分萧索,又并几分讽刺。
“他痴恋睿贤皇后而不得,最后出家为僧,活了六百多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她语气似同情忘尘的爱而不得最终只守得一副肖像的悲凉,又似佩服他的执着与痴情。叹息声丝丝缕缕,飘飘渺渺,如烟如雾,如云如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自从出现盗画事件后,皇宫看守神英皇后画像的侍卫就更多了,宫殿四方更是机关重重,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本来后世也有人想要再临摹睿贤皇后的画像,但是无论如何发现无论如何画技高超,都无法描绘其一分风姿,又不得见其真容,怕污浊了睿贤皇后凤颜,故而放弃。”她又看了眼秋明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据说永安公主的容貌与神英皇后极为相似。尤其是一双凤目,妖娆而绝色。”
秋明月心思一动。
“端木皇族世代供奉着祖先永安公主的画像,你的容貌…便与她有六分相似,然而却又更胜几分。”
秋明月回头看着她。
燕居忽然轻笑,像融了积雪的暖阳。这一笑淡漠了她平时的冰冷如霜,微微染上几分如杨柳的柔和,竟然分外的美丽夺目。
“也就是说,你的容貌与大倾开国皇后的容貌相似。而大倾灭亡后,凤翼怕天下人说他谋朝篡位于史书上落下永世骂名,于是大力对神英皇后歌功颂德,又叹我大倾后代子孙如何如何不济,他承上天请愿,不得不为百姓做主,做这千古罪人。”
燕居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眉眼尽是煞气。
“凤家的人,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凤飞澜也是?”
秋明月承认,她就是想要故意刺激燕居,或许这一举动很幼稚,但是她仍旧无法释怀被这个女人利用的恨。
“你—”
燕居眼里有愤怒,见她唇边笑意讽刺,又生生的压住了即将爆发的怒气。
“别试图激怒我。”
她淡淡警告,秋明月不置可否。
“既然你知道我长得像神英皇后,为什么不干脆把神英皇后的画像也盗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燕居眼神有些冷,又有些伤。“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去接近凤飞澜?”
秋明月一怔,她接近先帝竟然是为此么?
她看向燕居,见她眉眼笼罩在昏暗里,有些朦胧看不清,然而身上散发出的忧伤却又那般清晰而深刻。
“我亲眼看着他毁了那幅画的,没想到——”她又冷哼一声,声音有些恨恨的。“没想到他临死都摆了我一道。”
秋明月更是诧异,“你一直想要得到凤飞澜临死前手里握着的那幅画卷,是因为那画上的女子,是神英皇后?”
燕居眉眼俱是煞气,“如若不然,我何苦给他下毒又何苦冒险进宫?他察觉了我的意图,想要用那幅画来逼我现身好杀我灭口。若非我多了个心眼儿时刻防备,早就落入他的圈套中被万箭穿心而死。”
“你既然你知道那画像还没有毁,为何让我暴露?不怕被人发现?”秋明月眯了眯眼,疑问的看着她。
燕居淡淡道:“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去接近凤倾璃?只要那小子爱上你了,还怕不会护着你吗?”
秋明月眼神一暗,冷嘲道:“也对,这不是你早就安排的陷阱么?”
燕居不语。
过了会儿,秋明月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第一次见凤鸣的时候他看着我目光那么惊奇,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又冷哼一声,“不过大抵是调查了我的身家背景,毫无错漏。而且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那么多,也不足为奇。不过他那个人天生疑心病重,只怕早就对我存了杀心吧。”
燕居不置可否。
“我在宫中有暗线,甚至连凤飞澜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有我的暗线。他要引我现身,就必须取出封存多年的神英皇后的画像。而只要他取出来,就算我无法得到那画像也可以毁掉。而我的人,也的确毁了那画像。只是——”
她又长叹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描摹了一副不辨真伪的肖像来引我上钩。”
她苦笑一声,“早该想到的,他画工卓著,精于此道,要临摹一副画简直轻而易举。也怪我大意了…”她垂眸低叹,“后来那幅画伴随他长埋皇陵——”
“你不是说你挖了他的坟墓么?”
燕居瞥她一眼,“你当皇陵那么好挖?再说了,我便是真的挖了他的坟墓,也不可能在那种场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我不过是想刺激肖素鸢,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而已。”
秋明月冷笑不语。
“不过我确实去过皇陵,却什么也没找到。”她皱眉,“那个时候我自顾不暇,也来不及去考虑这些事。如今想来,定然凤倾玥那小子先一步把那画给盗走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怀疑你继而千辛万苦去调查你的身份。害得我准备不充分,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损失了那么多人。哼,他胆子倒是大。那个时候他才几岁就敢去皇陵?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掩藏身份这么多年,实在是可恨。”
又想到什么,微微挑了挑眉,斜看了秋明月一眼。
“不过那小子的确有几分本事,难怪你当初对他动心。”
秋明月一眼看过来,眼神如刀。
燕居知道那件事算是秋明月青春年少时的一道伤疤,遂也不再继续。
“你还想知道什么?”
秋明月靠在车窗上,嘴角讥讽蔓延。
“肖素鸢死了?”
那个老太婆她也不喜欢,跟燕居半斤八两,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她们两个的斗争,祸害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当时昭阳殿倾塌的时候,那老太婆死没死。
“她命大。我让人在昭阳殿底下挖了地道,埋了数十斤炸药,原本是想炸死所有人的。”燕居眼眸暗沉,又可惜又有无奈。
“大殿倾覆的时候,她那个养子救了她。凤鸣也没死——”她忽然冷哼一声,“宇文懿那个老狐狸,若非他,凤鸣早该死了。”
“挖地道?”秋明月蹙了蹙眉,“你在昭阳殿挖地道,居然没人怀疑?”
燕居自然看得懂她的怀疑,不冷不热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用尽心机接近凤飞澜就因为那幅画?”她嗤笑一声,神色颇有几分得意,“宫里每年新近那么多宫女太监,哦,还有那些妃子。一人一天挖一寸,二十几年也足够挖通了。”
秋明月如今是真佩服眼前这个女人了。花了二十几年就为挖一个地道,等着某一时某一刻宫宴之时将皇室所有人和文武百官极其家眷全部炸死或者被宫殿倾塌后压死。
一个国家没了皇帝没了继承人没了百官,什么都没有了,自然国将不国。届时必定内乱起,别国入侵,王朝顷刻倾覆如山倒。
想到那个结局,纵然是自以为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秋明月,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惊骇。继而眼底又浮现讥嘲。
“只是可惜了,你费心布置那么久,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倒是死了一群自己的人,这是不是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燕居也不在意她的讽刺,淡淡道:“我当初挖地道原本是想未来某一天大约可以用得上。也没想过就把所有人都炸死,不过死一些我看不顺眼的人倒是可以。大昭起了内乱,还有邻国轩辕惦记着,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秋明月只是冷笑不语。
“不过那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燕居又扬唇而笑,“今日不久让我成功的把你带出来了?我那些死士可都是从那地道里进宫的呢。可惜啊,本来我是打算让那些江湖人士也从那条地道进宫的。没想到容烨那小子这么狠,居然不惜牺牲药王谷的血影,生生阻挠了我的计划。如若不然,便是连轩辕逸也——”
“血影?”秋明月打断她的话,“那是什么?”
“守护药王谷的铁血暗卫,据说是这一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