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居霍然抬头盯着她,眼神冰冷。
秋明月视若无睹,“怎么说她的孙儿还是朕的夫君嘛。”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司徒睿手指动了动,面色仍旧淡然如水。下方卫王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轻叹一声。百官沉默,不置一词。
“她老人家驾崩,朕这个做为孙媳妇的,好像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
“陛下。”
燕居冷冷的开口,“您今日登基为我西戎女帝,大昭的一切,迟早都是历史。”
这是在警告她,别忘了复国大业。
秋明月不怒反笑,“国师何必动怒?”她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深情温柔。
“她可是朕腹中胎儿的曾祖母呢,大昭距离西戎万里之遥,肖太后薨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传到西戎,也不容易。”
这话倒是提醒了燕居。那日她们离开大昭,肖素鸢伤重就算天天用好药吊着,也绝对活不过这么久。而且大昭和西戎万里之遥,各国发生什么大事,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传遍天下的道理。唯有一个解释,肖素鸢早就死了,之前不过秘而不宣,到现在才传出的消息而已。
却偏偏又在秋明月登基的当口,这是阴谋还是巧合?
她一生风雨一生筹谋,整日想的自然都是那些政权诡谲算计阴谋,而且对方还是和她不死不休的仇人,她自然心绪不安。
“陛下说得有理。”她思索着,淡淡的开口。“人不能忘本,好歹陛下曾经在大昭和皇家纠葛不浅。虽然您如今是我西戎女帝,好歹也是晚辈。如今肖太后薨逝,天下皆知。作为礼节之邦,我西戎断然不能无动于衷。”
“是极。”
秋明月深以为然的点头,“国师之言,正合朕意。”
“那就…”
燕居正想说让自己的人出使大昭,就近调查究竟凤倾璃有什么阴谋。她可不放心秋明月,这丫头至今不肯选皇夫,还怀着凤倾璃的孩子,明显对那小子难以忘情。如此,只有自己的人才信得过。
话未说完,秋明月却已经打断了她。
“本来按照理解,朕身为肖太后的孙媳,她出殡之日,朕自然是要去送别的。奈何朕如今身肩大任,不能亲自远赴。”她叹了一声,似无限惆怅和歉疚。
端木弘立即就开口了,“陛下,微臣听说国师曾与大昭的肖太后颇有些交情。如今故人辞世,又与陛下关系斐然,然则陛下身负万民之责不可动身送行。国师是我西戎重臣,受万民敬仰身兼重则,却也是陛下尊师。若由国师出使大昭,代替陛下问候,想必肖太后泉下有知,也会感念陛下一番孝心的。”
燕居霍然转头看着他,目光如电。她身份暴露,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她曾与大昭先帝的纠葛,肖素鸢是她情敌也是死敌。什么交情?也就不死不休的交情。代替秋明月去敬孝?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胸中升腾起怒火,下方已经有人正色道:“万万不可,国师身份贵重。陛下初登大宝,我西戎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国师要留在朝中辅佐陛下,如何能远赴大昭?”
秋明月看着他,正是当日随燕居和端木清出使大昭的礼部尚书,也是燕居的人。
“再则大昭乃我西戎敌国,敌国太后之薨,于我西戎何干?”他目光凌然而犀利,直直看向秋明月,沉声道:“陛下,您当初是迫不得已才流落大昭,如今您已然回归本国继承大统。从前的一切,当而忘之。”
“陛下,请三思。”
话音落下,走出来一大群文官,“陛下三思。”
燕居很满意这个效果,回头盯着秋明月,眼神里有警告。她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秋明月却根本就没看她,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半晌才一拍头,有些懊恼道:“哎呀,朕差点忘记一件事。”
众人疑惑。
秋明月又十分抱歉的叹息,“刚才被肖太后过世的消息给搅合了,累得众卿还跪在地上,实是朕大意了。”
众人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貌似,他们跪的时间是不短了。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有些人就下意识动了动。这一动,立即就觉得腰部酸麻膝盖有些麻木了,想来是跪久了的缘故。
然而有些人却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女王陛下似乎在登基的这一天,给了所有朝臣一个下马威。
“众卿平身。”
秋明月计算得很准,让他们发愣到回神到开始思索刚有了结果后才开口。这一开口,众人自然三呼万岁,再慢吞吞站了起来。
“宋大人说得也有理。”
礼部尚书宋大人脸色沉静,不语。
“只是…”
秋明月又话音一转,“卫王的话,也不无道理。”
燕居又眯了眯眼,忽然道:“陛下若是缅怀故人之情,臣倒是有一个提议。”
“哦?”
秋明月很感兴趣的看过去,“不知国师有何高见?”
“陛下仁厚孝义,不忘昔日旧人之恩,是我西戎之福。当初陛下在大昭下嫁荣亲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昭太子,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好歹夫妻情分一场。如今肖太后辞世,无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陛下也不可以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不然这让天下人如何传?说陛下见利忘义,不孝不敬?”
燕居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清晰的传到这大殿所有人耳朵里。
“可是老臣前段时间受了伤,至今未愈,只怕不能堪此大任。再则,大昭太子只怕对老臣有些误会。老臣若是代陛下前去吊唁,只怕倒会污了陛下圣明。”
秋明月静静听着,面上很是赞同的样子。
“国师说的对。只是…”她又犯难了,“不过除了国师,朕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到最合适的人选。”
燕居笑了一声,隔着面具,无人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距离她最近的秋明月却看见了她眼底精光冷意闪烁。
“陛下要尽孙媳孝道,但是却又不能躬身前往。那么陛下这份心意,必定是至亲之人才能代表陛下传达。老臣以为,此人非卫王莫属。”
朝臣惊异,眼神各有所思。
端木弘抬起头来,拱手微笑:“国师重托,本王…”
燕居淡淡打断他的话,“一来,于国,卫王是我皇室亲王,是我西戎肱骨之臣,代表皇家体面。二来,卫王是陛下最亲最敬慕的兄长。陛下款德仁厚,一向又看重卫王,且于肖太后而言,同是晚辈。所以——”
她目光定定的落在端木弘身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决断。
“赶赴大昭之任,非卫王莫属。”
秋明月猝然抬头盯着燕居,目光清冷而无情。司徒睿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燕居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道义和人情都面面俱到。仔细想想还真是,比起师父,兄长代替小妹出使大昭吊唁肖太后,更加合适。
他知道这个道理,百官更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端木弘想要反驳的时候,那位礼部尚书宋大人再次拱手道:“国师英明,正是这个道理。”
“卫王乃陛下兄长,代替陛下吊唁肖太后,最合适不过。”
后面立即就有官员附和。
秋明月我了握手,须臾笑道:“国师此言有理,只不过…”
她温凉的目光扫过众人,像是有凌冽的风吹进来,冰凌凌刺骨。
“卫王掌管着兵部一职,不可轻易出任他由。国师也知道,前不久皇叔和皇姐才合谋叛乱,此时正是整顿兵…”
“我西戎泱泱大国,人才济济。陛下大可在卫王出使大昭这段时间内再选贤能暂代此职,依老臣看,少将…”
“这是个好主意。”她还未说完,秋明月就抚掌打断了她,神色很是欢悦。
“那就让章王世子司徒睿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吧。”
燕居悠然抬头,百官诧异。只有端木弘,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司徒睿不动,依旧以一个保护着的姿态站在秋明月身边。眼神却微微颤了颤,嘴角几分苦涩。他是章王世子,原本就是朝中重臣,却甘愿以侍卫的身份近身呆在女王身边。他爱慕女王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许多大臣都在私下里猜测。或许,章王世子,会成为皇夫。要知道,女王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凭的可不单单只是皇室血脉和国师的徒弟。章王府,也出了不少的力。
而司徒睿本身也是西戎少有的美男子,品格优良才貌双全。他做皇夫,倒也能服众。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代表着他至此与仕途无缘。外戚坐大,历来是皇权最大的禁忌。所以,最初章王才有些反对自己儿子接近秋明月。但是随后又一想,章王府已经富贵百年,如果继续这样昌荣下去,安知是福是祸?所以章王才默认了司徒睿的所作所为。
此刻,站在下方的章王司徒嘉抬头看着阶上一站一坐的一男一女,心中百转千回。
陛下此刻放权给睿儿,也就证明她对睿儿无意。
今日这番唇相舌战迂回百转,目的竟是如此么?
“陛下…”
燕居想要说什么,秋明月却一摆手。
“司徒世子少年英才,乃我西戎少有的栋梁之才,先帝在世时也多有夸耀,如今怎能一直屈身做朕的侍卫?岂非大材小用?”
司徒睿低头看着她,却见她宝光华盖冠冕垂下,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嘴角淡淡笑意。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分不清是释然还是新一轮的算计。
看不清。
从初始起,就看不清这个女子。看不清她温软笑容下是无尽的杀机还是森凉的回眸,看不清她绝艳容颜下是居心叵测还是野心勃勃。更看不清,她每次唤他阿睿的时候,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然而他知道,无论她是真是假是无奈反抗还是韬光养晦反戈一击,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帮她。
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很多心情,是没有对错的。
就如她离开大昭那天说的那句话,爱,是没有错的。
他只是顺心而为,所以,他…没有错。
他看着底下父亲叹息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只是淡淡微笑着摇头。
“可是司徒世子若不在,谁保护陛下安全?”燕居又开始刁难,“毕竟,陛下的安危重于一切。”
“宫里有无数侍卫,再加上国师的暗龙,朕对国师很放心。”秋明月充分表示了对国师的信任,笑容可掬道:“哦对了,国师伤重不宜操劳。这样,国师这段时间就安心养伤吧,”
燕居眼神悠然凌厉如刀锋,“不用——”
“国师是我西戎的栋梁之才,一己之身可肩负重任,又是朕的师尊,对朕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