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攻中招后,当即口喷鲜血数尺,摔倒在地抽搐不止——
“吴攻!”
“小蜈蚣!”
从后赶赴的芙蓇与舍沁,却见郁忱鸣怀抱面无活色的吴攻,而地上、二人身上、吴攻口颚,全是鲜血。
见此惨状,舍沁当下呆了——他的金雷已被打散,若以吴攻的道行,散余的力道不足以伤他如此之重,但吴攻若要以己之力,兼护住郁忱鸣这个毫无功底的人类,无疑会遭重创。
“这下你满意了!他妈的你个万年死脑筋!你不敢去面对自己感情,还要逼你徒弟一起当傻瓜啊!颢昱门改名叫和尚门算了!滚开!”
芙蓇冲过去,一掌托起吴攻,运功稳住他的气脉。
“我不带吴攻走了!求求你!求你救他!”郁忱鸣转向舍沁哀求——他怕与吴攻分离,但他更怕永远地失去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懂?
一人一妖怎么可能相爱又怎么能够相守
情这东西情这东西怎么可能说来就来说爱就爱
舍沁茫茫然地看着紧抱吴攻嘶喊着想唤醒他的男人难道,真的只有他不敢面对感情
重伤的吴攻,艰难地睁开眼,蒙胧中望着郁忱鸣
“相爷带我走”
“吴攻,你现在应该待在这里治——”
“快带我走我只想去有你的地方”吴攻沾着血迹的嘴唇,扯出了他一贯的开朗笑容,“我决定以后一定要跟着你了”
目送郁忱鸣抱起吴攻离开颢昱门渐行渐远,芙蓇狠狠地瞪了眼舍沁。
“懦夫!”
芙蓇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人,不断地在数千年前就问过自己的问题中徘徊着思绪
驾马疾行到最近的小镇里,郁忱鸣要了间客栈房间安顿两人,路赶得急,他想尽快回京城请郎中治疗吴攻,且他跟皇帝要的假也没多少时日了。
“吴攻,有没有哪里痛?”郁忱鸣用湿巾擦拭吴攻的额头,用手一摸,冰冷冰冷的。
“没有只是好累我想睡了”吴攻强忍着刀绞斧割般的满腹满身的剧痛,微笑看郁忱鸣。
“那你快休息,明天一早我雇辆马车,免得颠簸着你难受。”
话语间,吴攻已经闭上眼沉睡而去。
郁忱鸣一夜未眠,守护在吴攻身边,吴攻的手也一直在他的手心中被握着。
实则吴攻并不是睡眠,而是将元神敛在体内,死死以人形护住——如果此刻他想疗伤,就必须抛弃人形,集中精力运功通气,可那意味着
所以,即使要耗费他此刻宝贵的点滴功力,他也要以相爷所喜爱的“吴攻”的形象存在着。
郁忱鸣担心车夫不知行车轻重,最后决定买下马车,亲自带车赶路。
抱起吴攻上车,感觉他身体又在发烫,已经整一夜的忽冷忽热了,郁忱鸣将他安置马车上,让吴攻的头枕在软枕上并确认不会在路途中磕到他。
“我们马上就回家,吴攻”
将唇印在吴攻滚烫的额头上,郁忱鸣扬鞭起程。
“小蜈蚣你可得撑住啊”
一直在暗中跟着二人的芙蓇,站在一棵树上,望着疾驶而过的马车。
被虚假的皮囊包里起来的灵魂,挣扎着忍受煎熬。
每一丝毫的本能,就是要冲破任何这个身体的空隙,渴望呼吸与自由。
但是他不能。
用尽全力,不是为了治疗自己,而是抑制每每要失控的真身。
这样会死吧
可是,即使是死,也要这样像“人”一般死去
一个个郎中被请进了相府,有名的没名的、本地的外地的,出来时却都是一样的一张张苦脸,快把这些人熬白了头急煞了心。
“吴攻,看你,又出了好多虚汗,快把汤药喝了。”郁忱鸣端着盛有药汁的精致瓷碗,坐在床沿。
相爷不会明白,无论是什么人采来多么名贵的名药珍果,对自己都毫无用处。
可是,就这样,他却觉得,幸福得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个普通的人。
看见郁忱鸣青黑的眼袋,下巴上放肆地乱冒的胡子茬,吴攻心疼得想伸手去摸他的脸。
“啊!”
一刻不停地沸腾着的苦痛,缠住他抬起的手,重重地将他按回床上。
“相爷我我想先喝点水”吴攻僵硬地把手藏回被下。
“好,我去倒,你可别偷偷把药倒了哦,良药苦口的。”
郁忱鸣转身去,吴攻偷偷望了望自己的手,指甲都发黑了指头尖青得就像死人
攥紧了拳头,耐着每个部位都翻江倒海的疼
“吴攻,我得去上朝了,不然皇上真罢了我的官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郁忱鸣微笑着端起那药,“知道你讨厌苦东西,可还是要喝药哦。”
不能伸出手来吴攻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手指尖悄悄泄漏出来
“吴攻?”
“那个相爷喂喂我吧”会让相爷误会也没办法了
“你啊”以为吴攻在跟他撒娇的郁忱鸣,很是服贴地举起碗来咕嘟咕嘟喝进嘴。
这是哪个混蛋郎中开的简直不是人喝的
“相爷?”
郁忱鸣皱紧了眼,喉咙往下一使力——
“太苦了,你肯定不喜欢,还是别喝了,回头我叫人弄点甘口的药,我先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我叫他们都别来打扰你。”
宰相也来不及处理下巴的胡茬和一脸倦容,匆忙出门了。
终于,房间空静了下来,吴攻再也无法控制地一把撕开身上的薄被,从床上滚落下来,以人所不能达到的骨骼弯曲程度,严重地扭曲着身体。
“呃”他张口想呼痛,却涌出了一股苦水,一口喷溅到地上。
吴攻的视线模糊不清,更不知道该怎么移动失控的“身体”。
生理在哀求自己,不要再硬撑着想要当一个“人”。
“小蜈蚣!”
芙蓇进房,就看见一地的黑水,和身体扭结着痉挛着的吴攻。
他一定忍了很久
“变我要变不要变我不”
吴攻语无伦次地,芙蓇连忙上去扶他,见他紧闭着眼,用力推开他一枚眼皮——“眼白”已经没有了,和吴攻吐血一样呕出的黑水,如泪般淌出来,眼眶中汪汪着乌黑的眸瞳。
“你傻啊!”芙蓇大骂着,吴攻真是那只猞猁最失败的徒弟如果他有他一点点的狠心
“芙芙蓇我我想像人一样死有尸首”吴攻伸出手捏住芙瞢的一缁头发,芙蓇看到他的指甲完全变黑,从指甲的缝隙里,钻出了很细微尖利的深红色物体。
“我我不能变回蜈蚣我是吴攻不是蜈蚣”
“你别多话了,我和颢昱门的帐还没算呢,别给我死不死的假正经!”
芙蓇将他拉起来,抱回床上,撕开他胸口被染黑的白衣。
张口咬开吴攻胸膛,那黑苦的液体立即向他口中冲刺。
尝到那滋味,芙蓇皱起眉头,若是吴攻早些回真身修神疗伤,本不会伤重至此那些苦水可都是他真身的内脏被无处可散的逆法活活烧灼化了的
从舍沁那拿到的火荷,还没被自己为练功而完全分噬掉,芙蓇试着放出了用火荷中和了的功力,匀进吴攻的身体。
从被芙蓇破开的胸口开始,疼痛渐渐止住了没有任何感觉的肢体,开始能受控制
“我只能救你一次,你若再这样胡乱折腾自己,一百个天王老子也回不了你的命。”芙蓇挥挥手,屋子里那些墨汁一般的痕迹便消失了,吴攻胸口被咬开的地方也立即愈合起来。
“能在他的身边死去,不也是很令人期待的经历吗”吴攻的话语吐露他的灰心。
“笨蛋”芙蓇用食指点他的额头,“难道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活下去,和那个人在一起?”
“师傅说的对,我是妖奢望什么”
“老东西的洗脑心经把他自己都洗成了个大木瓜,你还真会听!”芙蓇嗤之以鼻,“你可得给我好起来,不然我的大道理又得输给那只猞猁了哦!”
吴攻笑笑,佩服着芙蓇的乐观。
李殷看着郁忱鸣霜打茄子一样的脸色,摇头叹息:“你们究竟是怎么了吗?莫名其妙地搞得你们俩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真的会拳脚?我认识的江湖中人也不少,颢昱门倒是从没听说过。”
“别提了,不管怎么都不见好”
“你说他是被他师傅打伤的,可我上次去看,没觉出他像被武力所伤,内伤外伤都不像”
李殷挠挠头,百思不得解。
“他师傅使的功夫奇怪,我也没见他有击打,竟遥遥地放出一掌,还有个更奇怪的男人”
“你有没有查过吴攻到底是什么来历?”
“查了,没有”
“吴攻也许不是他的真名”
“他不会骗我的。”肯定地否定好友的疑问。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那不重要。”郁忱鸣站在御书房门前,坚定地望着前方,“只要我相信他就足够了。”
召两人进来的年轻皇帝,高高坐在大得与他有点失去比例的龙椅上,手上正在把奏折的纸撕成一排排纸条,然后沾了上好贡米烧出的米饭粒,糊在兔子灯上
“臣等”
“行了行了天天来烦不烦”皇帝挥手,“我说老郁啊”
“臣在。”
“听说你最近召集天下名医给你府上一个下人看病?”皇帝看着大功告成的兔子灯——嗯也许是耗子灯反正是个玩意儿
“是”
“哦?一个下人就让你兴师动众地嘿嘿嘿嘿”
李殷心想:惨了皇帝又想刁难人了
“郁爱卿啊”
老太监偷偷叹气一口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的还没个一妻半室的,朕替你——”
“回皇上,小臣已有了意中之人,欲与之白头偕老,无关男女。皇恩浩荡,皇上的美意臣心领了,但望皇上能成人之美,赐臣福祈。”
“你——”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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