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队闻言站定,那车中跳出的妇人先是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回手脚,自言自语道:“这大冷的鬼天气,坐在车里不动,却把人的手脚都憋屈坏了——那马上的小姑娘,你那般骑在马上,却不冷吗?”
扈三娘听了,心中只是叫苦,暗想道:“你们好好地走你们的路,多少是好!却没的来我这里搭话,惹毛了梁山的这班煞星,却不是自找死路?”
却见欧鹏上前声喏道:“年关了,我家小姐去亲戚家闲走,乡下人家,骑马惯了,懒于坐车坐轿,一时失了体统,倒叫官人娘子见笑了。”
扈三娘见欧鹏声色俱佳的样子,心中暗啐道:“这厮倒是演得好戏!”
那妇人听了欧鹏的话,连连摇头,口中啧啧有声,神气中满是艳羡:“骑马惯了的乡下小姑娘,这风吹日晒的,却还能有这般水灵的肌肤,这般窈窕的身段儿,跟一朵花儿似的,真是叫人羡杀!小妹子,你叫甚么名字?”一边套着近乎时,一边已经向扈三娘马前行了过来。
如果过来的是个男人,马前的喽啰们自然有理由将之拒于千里之外,但现在过来的是个女人,还是个官宦家的女人,众人略一迟疑间,那妇人已经越过人墙,站到了扈三娘身前。
欧鹏皱起眉头,婉言道:“这位官人娘子……”
话未说完,异变陡生。就见那妇人闪电般伸手,拦腰抱住了扈三娘,轻轻巧巧便把她从马鞍上摘了下来。还没等梁山众人反应过来,那妇人抱着扈三娘一个纵跃,直跳出人圈之外。虽然扈三娘身材苗条轻盈,但终究也有七、八十斤的份量,这妇人抱了恁大一个活人,竟然还能这般飘忽若无物,身手着实了得。
欧鹏马麟大吃一惊,“刷刷”两声,二人腰刀齐齐出鞘,欧鹏大喝道:“兀那妇人,快放了我家小姐!”
那轻捷妇人哈哈大笑:“好一个‘我家小姐’!世上有哪一个千金小姐,手臂是被反绑着的?”说着,一撩扈三娘背上披风,把她反剪着的手腕亮了出来。
旁边众官军看得分明,齐哄了一声。那领队的黄脸膛络腮胡须军官便大声吩咐道:“小的们,给我围住了!”那队半死不活的官军精神一振,便团团向欧鹏马麟这边裹了上来,口中吆喝道:“天杀的人贩子,快快投降,交出身上钱财,饶了你们被擒时的款打!”
这时从大车里递出一把银柄的小刀来,那抱着扈三娘的妇人便接过来往断里割扈三娘手上的绳子。扈三娘这时又惊又喜,暗自思忖道:“想不到救星却在这里!”
面对气势汹汹的众官兵,马麟冷笑一声,将刀往地下一戳,抢出来两手扠腰,暴喝道:“梁山泊好汉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在此,有哪些个不要命的,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话音未落,众官兵又是齐哄了一声,声如雷震。眨眼之间,这百余人闪电般转身,撒丫子就往来路飞奔。只一忽儿的工夫,便已经超逸绝尘,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那几个带队的军官和身边的十余名亲卫还留在当地,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却是作声不得。
欧鹏马麟,与众喽啰哈哈大笑,好不嚣张。马麟便道:“你们这些外来的厮鸟,有眼无珠,四两棉花也不访(纺)一访(纺),我们梁山好汉,也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拿得的吗?快快把那小妞儿还了回来,若敢延挨,惹得老爷性起,将你们刀刀斩尽,刃刃诛绝,却是管杀不管埋!”
那领队的黄脸络腮胡军官气得连声冷笑,恨道:“那些不中用的狗才们走便走了!没有他们,你当我们便拿不得你们这些贼人吗?”
那壮健妇人早已经割断了扈三娘手上的绳索,又帮她推穴过宫完毕,这时便冷笑道:“也不用男子汉们出手,只我一人,便将你们这些毛贼擒下了!”
欧鹏听了,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
黄脸络腮胡军官身后便抢出一个黑脸汉子来,眉目和那军官倒有八分相似,手里提一杆铁枪,喝道:“废甚么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那壮健妇人便从大车底下“嗖”的掣出两口雪亮的钢刀来,和黑脸汉子一左一右,猱身而上,刀枪并举,向欧鹏马麟攻来。欧鹏马麟叫一声“来得好”,欧鹏便接住了黑脸汉子的铁枪,马麟便架定了壮健妇人的钢刀,四个人在西北风影里,转灯儿一般厮杀起来。
扈三娘冷眼旁观,却见那黑脸汉子和壮健妇人出手间招数精奇,而两人配合之默契,更是别具一功,彼此呼应间,欧鹏马麟渐折便宜。欧鹏见势不妙,将刀一晃,喝道:“弟兄们,给我上!”梁山众喽啰便齐齐拔刀,猛扑上来。
黄脸络腮胡军官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一摆手,喝道:“都与我拿下了!只要活的,便死一个,也不算功!”
他身畔又有四条大汉飞身而出。一个手舞折腰飞虎棒,抡转间“嗖嗖”生风;一个便把头盔往地下一掷,露出脑后好大一个肉瘤来,倒唬了扈三娘一跳;另外两个大汉都持一柄两股钢叉,身手更是了得。也只是瞬间的工夫,梁山小喽啰们便被放倒了一地,一个个再挣挫不起。
欧鹏马麟见势不妙,待要走时,却被那汉子和妇人牢牢纠缠住了,哪里脱得了身?马麟心下一乱间,就听那妇人一声大喝:“给我躺下!”马麟“咕咚”一声,已经是摔倒在地。欧鹏急忙来救,却被那使枪的汉子伸脚一勾,也扑地倒了——这时锋利的刀枪在二人身上一比,欧鹏马麟也只好束手就擒。
黄脸络腮胡军官便喝叫手下,将梁山众人都绑了,这时扈三娘才上前行礼,拜谢道:“小女子多谢官长相救之恩。”
那军官急忙摇手道:“谢甚么?在下孙立,从登州对调来郓州把守,剿灭草寇,正是我等分内之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顿了一顿,孙立却又恨恨地道:“叵耐这些郓州的厢兵,忒不中用!一听到草寇的名头,百十人的队伍居然吓得转身就跑,竟无丝毫斗志!朝廷每年耗多少钱粮,养他们这批废物何用?!”
扈三娘见这位将军对自己颇为客气,便劝道:“官长休要烦恼。现在的官兵,除了镇压百姓得力外,碰上强敌时,是必然要逃走的,却又何足为异?”
这时,那壮健妇人笑嘻嘻地过来道:“托这个小妹子的福,伯伯上任伊始,便捉了梁山两个有名贼头——妹子,我姓顾叫顾大嫂,那个同我并肩擒贼的是我当家的叫孙新,这两个使钢叉的是我兄弟解珍解宝,那个护着大车的是我家伯伯的妻弟乐和,还有两个登州的军官邹渊邹润——却不知妹子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家?”
这一问不打紧,定要教:
撞开金城拔赵帜,填平汤池破萧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74章 兄弟会
面对着顾大嫂的热情,扈三娘全无抵抗之力,当下将自身来历说了。
孙立听了沉吟道:“独龙岗上扈家庄?那里还有一个祝家庄,却不知姑娘熟悉吗?”
扈三娘便道:“祝家庄现在正被梁山攻打,小女子就是在援救祝家庄时被擒的。”
孙立眉峰一竖,追问道:“敢问前敌战况如何?”
听扈三娘将祝家庄如何倚仗地利,捉了梁山五个头领,如今三日休兵的情况说了一遍后,孙立以手加额,叹道:“谢天谢地,栾廷玉师兄果然大才,有他在彼,自然是万无一失了!”
扈三娘听了,又惊又喜,问道:“原来孙提辖还识得咱们栾教师呀?”
顾大嫂笑道:“我家伯伯,与你们栾教师是同门师兄弟,心中一直记挂。正好我们一家从登州对调来郓州,听到梁山与栾教师所在的祝家庄为难,我家伯伯便请了军马,赶来助阵。”
孙立便摇手道:“再休提助阵话!那郓州的厢军,面对着十几个贼寇,便全体溃逃;反倒是栾师兄练出来的民壮,与几千大寇相持不下——说来岂不叫人愧杀!”
小尉迟孙新往来路一张望,冷笑道:“哥哥,方才走了的那些长腿兔子们又回来了!”
众人一看,可不是吗?方才那些跑掉的郓州厢军三三两两又踅摸了回来,在远处遮遮掩掩,探头探脑,等确立孙立等人无恙时,这才羞羞答答地蹭了过来。
孙立冷着脸,喝道:“临阵逃脱,便当处斩!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回来?”
为头的小队长便跪下道:“提辖恕罪!小的们原本是不想跑的,奈何受了原先那个提辖的教诲,说若是碰上梁山好汉,有多远跑多远,免得给本土父老乡亲招祸!因此方才小的们一听梁山的名字,想也不想,马上就跑了。跑出多远后,才想起现在换了提辖,规矩未必是原来的规矩,这才大着胆子,回来接应,还望提辖饶了小的们吧!”
孙立冷哼道:“接应?若不是本提辖还有几分本事,等你们这些饭桶回来,只剩下替本提辖收尸的分儿了!”
小兵们不敢接腔,只是口口声声:“小的们该死!”
孙新便道:“哥哥,现在的官兵十停里有九停都是这样子,你我也只好入乡随俗吧!这厮们肯回来,就是有良心的了,且吩咐他们整队,咱们往祝家庄去吧!”
孙立恨道:“却不带这些废物去,免得到时阵前丢丑!且叫他们押了这几个不相干的小贼,回郓州去,你我一众登州来的旧兄弟,自绑了这两个贼头上祝家庄!兵贵精而不贵多,有栾师兄训练出来的精锐庄丁,还怕破不得梁山吗?”
众人齐声称是。顾大嫂又道:“咱们且先把这小妹子送回她家去才是!她吃梁山擒了去,家里不知急成了甚么天翻地覆的模样,赶紧回去报个平安,方是第一要紧!”扈三娘心中正结计着此事,听了顾大嫂的话,感激到十二万分。
于是孙立便发落长腿兔子们押着梁山小喽啰去郓州,自家一干人与扈三娘绑了欧鹏马麟,先往扈家庄上来。梁山人马已经撤围,一路畅通无阻,到扈家庄上扈三娘一叫门,当真如天上掉下来金凤凰一般,马上就从地下冒出来一窝哭天抹泪的老小,把扈三娘围了起来。
原来扈家太公和老夫人听说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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