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被梁中书官威一冲,吓得满头是汗,硬着胆叩头道:“留守相公虽法眼无差,但常言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人只看到了我家主人白天的行状,可识得他夜里的本来面目否?”
“这个……”听李固说得有理,梁中书一时也不由得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却听门外有人冷笑:“说甚么卢俊义?此人早被我拿下了!”
门帘一甩,进来了蔡氏。梁中书和蔡氏这几天施行着孔雀东南飞的斗争策略,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只是今日听到梁中书问起卢俊义,蔡氏唯恐奴才们一个胆怯时,却不误了自己谋夺卢家财产的大计?所以上赶着来了。
梁中书一听蔡氏之言,火冒三丈,戟指着蔡氏大气道:“你……你……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卢员外犯了何罪,你竟然要拿他?”
蔡氏瞪眼道:“你还敢问我?就因为你离了府里,才助长了闲杂人等的凶心恶胆,不日前那卢俊义深夜提刀,入府中行刺于我,若不是我命大,十个脑袋也被人砍下来了!我这般出生入死,你却不闻不问,还在这里装你的青天大老爷!真是负心薄幸之徒,枉费我蔡家抬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
梁中书忍怒道:“你说卢员外行刺?既如此,将人交与我,我来审问!”
蔡氏冷笑道:“我却信不过你!都说人生三快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现在青云直上,肯定早就盼着我蹬腿了!说不定卢俊义就是你用盐引收买了,让他来刺我,我好不容易拿住了他,若把他交回到你手里,岂不是放虎归山,纵龙入海?说不得,我要往京城去告御状,卢俊义就是我的人证!倒要请当今官家作主,好生审一审你这个当代的陈世美!”
梁中书气得手脚冰冷,胸口气血翻涌。为了避免在这里酿出命案,他只能一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跌跌撞撞地去了。
蔡氏冷哼一声,斜眼钩住了李固,李固顿时心胆俱寒,比面对梁中书时多添了十倍的压力。
“李固!我让你去找燕青,这些天过去了,人呢?”蔡氏一声喝,吓得李固跪爬当场,六体投地。
“夫人开恩,夫人开恩!小的正在出尽全力搜索,只消燕青还在大名府城中,小人非把他找回来不可!”
蔡氏恨道:“李固!你给我听好了!燕青为了救卢俊义脱身,悄入我府中,人没救出,却把夫人我的一件宝贝给偷走了!婶可忍叔不可忍!你给我大名府中四下张贴榜文,就说卢俊义那厮快病死了,口口声声要见燕青最后一面,我就不信那燕青看到后不负荆请罪,到夫人我府上来归案!——咄!你这没用的奴才,还不下去给我办事?”
看着李固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梁伟锁心中大起兔死狐悲之意。躬身送走了蔡氏,梁中书那边又有人来找。
梁伟锁见了梁中书后,梁中书兜头骂道:“我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夫人捉了卢员外,这般大事如何不早来报知于我?”
到了此时,梁伟锁如何肯认?当场跪下,赌了无数血淋淋的大咒,这才将梁中书买哄住了。
梁中书皱眉道:“卢员外行刺之事,其中必然有诈。想他号称河北玉麒麟,是我大名府中头一个英雄好汉,若是行刺,安有失手之理?夫人身边,又有谁能擒得住他?此事越想越疑,绝不能就此轻放了!”
一听这话,梁伟锁魂飞天外,急忙替蔡氏拾遗补阙道:“爷,方才我听夫人说了,卢俊义行刺不成,实属天幸。那厮心疼五十万贯,因此得了个失心疯,拿了把刀就跳进了内宅。结果行路不知颠倒,被花园里草根拌了一个跟头,就此晕死在那里,后来叫丫环婆子们发现了——爷也知道,夫人调理出的丫环婆子都是有些力量的,这才一绳将卢员外捆了,送进了咱家水牢里去。夫人念着他捐了五十万贯救老爷的功劳,倒也没难为他,还请大夫治好了他的疯病。谁知有浪子燕青恩将仇报,又跳进内宅想威胁夫人,惹得夫人恼了,才把卢俊义关着不放。”
梁中书听了,冷笑道:“妇人家的一面之辞,果真如此?”
心中有鬼的人,最怕神目如电。正当梁伟锁胆寒肝儿颤的时候,却听得大名府外号炮声连天,然后有府中人跟头把势的跌进来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梁山贼寇杀到城前了!”
梁中书一听,顾不得再盘问梁伟锁,拔脚就往南城楼而去。梁伟锁揩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合掌虔诚地祝祷道:“无量天尊啊阿弥陀佛!小人猪头三牲,花红表里,明日就去上供!”
满城走狗恶奴均是人心惶惶,梁伟锁是唯一一个因梁山大军杀来而心存感激的。这就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万物生长之道。
梁中书来到南城楼时,闻达李成已经在此多时,守城诸事早已安排妥当。众将士见留守相公来了,纷纷行礼。梁中书这时再顾不得文人风度,大步上城,手扶着城垛口向下观定,果然是西门庆发来了大兵。
看着梁山营盘,却不见西门庆的旗号,只高高挑起一个“栾”字。梁中书问道:“梁山贼寇中,栾姓者为谁?”
闻达听多识广,回答道:“禀恩相,这个姓栾的必然是祝家庄出身的铁棒栾廷玉。传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后来降了梁山,成了三奇公子西门庆的左膀右臂。也是此辈合当受死,今日竟敢犯我坚城,定要叫他有来无回!小将不才,愿引一哨人马出城,擒拿栾廷玉献于恩相!”
梁中书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西门庆那厮,善能用兵,安知城下栾廷玉这两千人马,不是诱敌之计?若贸然出城,中了奸计,不是耍处!尔等只消守稳城池,休要被西门庆挑衅了,等朝廷救兵到时,里应外合,可操必胜!”
李成也道:“我军新败,军心士气未曾得稳,出城野战,胜负难以逆料。恩相所言,正是上计,大名府天下坚城,我等牢牢把守住了,钝敌兵锋,挫敌锐气,好生叫这些流民草寇见识一下什么叫金城汤池之固!”
梁中书点了点头,又问道:“城中之兵现有多少?”
闻达道:“禀恩相!这几日重新盘点,计有将校兵卒两万五千人!”
梁中书吁了口气,喜道:“一百倍的二百五!守城足矣!”
闻达李成闻言,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正是:
兵家胜败非关数,国事兴亡不由财。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68章 宣赞荐贤
西门庆兵临大名府城下十日,梁中书皆闭门不战,西门庆拿他没有办法。
本来还以为城中的存粮都已经被“赎金”刮空了,谁知道小觑了贪官的能力,他们刮起来比强盗还狠,拆了的西墙只几天的工夫就从东墙上补回来了,还富余呢!
西门庆皱着眉头绕城巡行,寻找可能破城的破绽。从南到西再往北绕了个半圆,东边就是滔滔的河水,欲进无路。原来大名府依漳河天险而建,易守难攻。
这座号称北京的大名府,设置于宋仁宗庆历二年(即一零四二年),京城四周边长共四十八里零二百四十六步,有一十七座城门。府志称其地“沟畿辅之南藩,跨河朔而雄峙,至其地为天朝重镇,赐号天雄,北国锁钥”。
西门庆看得眉头又皱紧了三分。这么一座铜帮铁底的坚城,要让他的士兵去蚁附攻城,弄得肝脑涂地,血肉横飞,这等赔本买卖他可不干!
梁中书在城头上陪着西门庆绕圈子,心中暗乐:“西门庆,纵然你有千般妙计,我只是一个不应!倒要看看你有何等本事,能奈何得了我这座兵多粮广的大名府城!”
眼望南边,梁中书又心驰道:“此时岳父大人也该得了大名府告急的消息了吧?放着他心爱的女儿在此,他老人家必有对策!”
东京开封府,梁中书的信使早已把梁山围攻大名府的羽书送到了枢密院,当然,梁中书的一封家书也送上了蔡京的案头。
蔡京得报后,费起了思量。他绞尽脑汁,才给进剿呼家将的女婿安排了八路援军。哪八路?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
这八个兵马都监,都是蔡京的门生,为求升迁,这些人派在都城的各地驻东京办事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殊途同归地走通了蔡府大管家翟谦翟云峰的门路,趁着梁中书进剿呼家将的机会,翟谦在蔡京耳边递了小话儿,保举八大兵马都监去立军功。
蔡京知道呼家将骁勇,唯恐女婿吃亏,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八个兵马都监虽然不是自家的文官嫡系,但终究是蔡氏爪牙,念在他们一向孝心虔的份儿上,就胡乱点头应承了。
八路军马调动,岂是小事?因此前些日子,枢密院着实为了此事闹了个天翻地覆。好不容易一波方平,大名府那边却又风云再起,这怎么能不叫蔡京大皱眉头——自己虽然圣眷正隆,但总不能无休止地调动人马,否则被小人暗中进个谗言,说自己把朝廷军队当家奴来使,虽然君臣相得,官家未必放在心上,但潜意识里终究会种下疑心的籽子,这可不是好事。自家今年只不过六十七岁,这宰相的位子,和美人一样,少说还能再干三十年,离退休致仕还早得很呢!怎能就这样落人话柄呢?
可是女儿女婿被围,又不能不救!这下该当如何是好呢?蔡京闭上眼睛,捻起胡须,只是呼吸间的工夫,就已经计上心来,脸上露出笑容。
当下吩咐道:“来人呐!侍候老爷我去节堂,再让小的们给我去请枢密院众位大人,都来府中商议紧急军情。事急矣!叫各府衙官,诸般将校也都来预闻此事,集思广益也是好的!”
翟谦在旁边侍候着,心中暗暗称奇。自家老爷平日里飞扬跋扈,独断专行,甚么时候也学会集思广益了?难道说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蔡京真命不久矣,自己可得早早寻条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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