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装做没听见。
小九甩甩酸痛的手，扫了眼兄弟阴森森冷哼一声：
“就是娶了个不温柔不贤惠的又怎样？咱们八哥是什么人，区区一个福晋还能辖制不住？别拿永琪那个见了女人就没魂的窝囊样比！”
两个弟弟齐声应和：咱八哥是谁啊？就是娶个金刚也绝对辖制得住！
小九傲然抬头：
“都别眼界这么浅，八哥是要做皇帝的人，到时候三宫六院各色美人应有尽有，要找什么好的不成？”
两个弟弟连称当然当然、九哥英明！
随即三个包子一起回头死死盯着八爷等他表态。然而八爷专心收拾着小九抄好的经文，神情虔诚俨然超脱于物外，只差没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别问我，我啥都没听见”。
小九想磨牙。
被几个弟弟盯得狠了，八爷若无其事的顶着几人火辣辣的目光转身悠然一笑：
“听说弘历很是疼爱明珠格格，专门让和慧公主、新月格格和她一处说笑解闷。十四你也好久没见新月格格了，咱们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
虽然对于八爷的不肯表态很气愤，小九还是被哄着一起去找兰馨她们看热闹。一路上八爷故意引逗着他说了好些店铺的事情才哄得他脸色渐渐好转，几个包子吵吵嚷嚷地好半天才走到地头。
乾隆安排紫薇先跟着皇后住段日子，一半是熟悉规矩，一半也是为了担个皇后养女的名分日后指婚方便。紫薇也是恭谨小心的人，虽然不是很明白乾隆的苦心，仍然事事只想着侍奉皇后，倒意外得和那拉皇后处得不错。皇后冷眼看了些时日，心下满意了，倒也暗示了兰馨多帮她几把。
帝后二人都有了表示，兰馨自然乐得装贤良，没事就带着也被乾隆点名了的新月到坤宁宫里晃一圈。三个人虽然品性相差甚远，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却都是不弱的，往来说不上多投缘，观感却也不差。
于是，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于是，一来二去也就有人看顺眼了。
于是四个包子走进来看到的就是高贵美好的和慧公主笑语盈盈左边拉着紫薇小手、右边抚着新月发髻，两个格格含羞带怯地低头应和着，周围一群如花似玉的宫女围绕着，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惬意悠然。
三个女子俱有热孝在身，此时皆是一身素淡衣裳，身上也无甚修饰，只是不见神情黯淡，反生生被周围富贵陈设衬得愈发风姿出尘。
“你们来了啊。”
兰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轻轻将新月头上的白玉簪正了一正。
“……”
克善木然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脸上露出一抹微红的新月，不知道自己是该和这混账玩命还是先去吐吐血。
八爷看着一脸仰慕地凝视着兰馨的紫薇，很想被雷劈一劈。
或许是八爷谴责的目光太过凌厉，兰馨不得不放弃了左拥右抱的美好午后，夹带着四个包子一起去糟蹋御花园。
新月见到许久未见的弟弟不由得热泪盈眶，不顾克善铁青地脸色拉着他的粉爪子就开是述衷肠，说完对弟弟的思念就说独居深宫的愁苦，说完愁苦就开始唠叨努力学习振兴王府，最后还来个四十五度望天深刻抒情……克善本想暗示下让她对和慧公主保持距离，愣是被新月堵得半个字没来得及说，气得恨不能把这个听不见人话的便宜姐姐直接扔给兰馨收了，还省他一副嫁妆钱。
紫薇倒是被新月的一片爱弟之情深深感动了，自我代入地和新月一起对克善嘘寒问暖起来，顺带着连人见人爱福康安都抓过来“关爱”了一回。两人很有些惺惺相惜，手拉手一会儿长吁短叹生活的艰难，一会儿心旷神怡畅想未来的美好，生生把两个被抓壮丁的倒霉包子折腾得欲仙欲死。
八爷小九陪着“大病初愈”的兰馨在后面慢慢踱着，轻声细语交换情报。
“……令妃这两日是彻底安生了，五阿哥为了给小燕子脱罪，硬是把福家顶在了前头。还算他有点分寸，没把紫薇和福尔康那点事明着说出来……只可怜了紫薇丫头，吓得哭了好几夜。”
兰馨怜香惜玉地叹了口气：
“皇阿玛倒是相当疼爱她，不过女儿家到底名节要紧。”
八爷心领神会：
“放心，硕王府知情的人已经借着皓祯的事清得差不多了，福家那些我会处理，绝对不会牵扯到公主府，只是五阿哥也有人手查找过紫薇……”
“无妨，虽然五阿哥也是好心，但为格格名声着想，自然是要让这些人闭嘴的，”兰馨悲天悯人地点点头，“我会找机会提醒皇阿玛。”
“听说有个宫女被抬进了景仁宫？”
“哪里当得一个抬字？”兰馨微微勾起嘴角，“是被捆着去的，偏偏还哭闹着说什么永琪骗她、正福晋的胡话，太后当晚就赏了三十大板……不过永琪倒是个痴心的，一应物品都捡了最好的给她，就案上那对白玉瓶，还是老四用过的旧物呢。”
老四用过的旧物啊……
八爷有点伤感，东西是好东西，只可惜这样的好东西往往要比别的东西坏的快些——听说过两个月巴勒奔要带女儿来觐见，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四阿哥性子细致做这个正合适，也该给五阿哥找点事忙忙了。
看了眼神清气爽的兰馨，八爷决定投桃报李：
“皇阿玛向来是最疼爱你的，又深恨皓祯，未必会让你为他守满孝期。”
兰馨眼神一动，八爷咳了一下：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富察明仁最近在皇上面前走动频频，前个皇阿玛还问了他为何年纪颇大还无妻妾……”
兰馨目光瞬间阴冷。
看着兰馨杀气腾腾的背影，小九很不满，转头对八爷严厉控诉：
“八哥，你不厚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八爷看都不看他，小九立刻可怜兮兮猫到八爷身边：
“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他们门当户对又看上了眼，咱们撮合他们化干戈为鸳鸯不也是做的好事？”
八爷不理他，小九哼唧了两声终于耷拉下脑袋，蹲在路边忧郁地摧残着小花小草：
“我不就是想帮兄弟一把么，我不就是想大家和和气气么，我容易么我……”
八爷恨不能一脚把他踹湖里去：
“你是怕他们不闹出人命！回头赶快给我把富察家的店契退回去！”
小九哭天喊地也没能保住那点小贿赂，伤心欲绝地把店契往八爷面前一扔就蹬蹬蹬跑回房里数银子滋润心灵去了。
八爷看着皱皱巴巴的店契叹了口气，连着自己那份一起装在食盒里压上点心让人送到富察府去，何止小九舍不得，他又岂是不心疼的？只不过这份礼实在烫手了些——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发了什么疯，竟然特地写信来说对兰馨有意！？
要说他南巡一路走来还没看出兰馨的身份，八爷是决计不信的，字里行间也并没掩饰；但要说富察明仁，也就是康熙爷大阿哥知道了那位的身份还想娶，八爷宁可相信那位是瞎了眼——这眼光也降的太猛了点吧？
缅怀了下上辈子大福晋的端庄贤淑，再想到上辈子那两人的水火不容，八爷不由隐隐胃疼。然而犹豫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声提笔写了几个字，重新装了食盒一并给富察明仁带去，只盼着那位脑子赶快清楚些。
——娶妻当娶贤。
第七十三章 祖孙关系
小燕子似乎一直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觉得自己从堂堂一个格格莫名其妙成了五阿哥没名没分的暖床人很委屈很不公，连紫薇都说了不追究她的，为什么乾隆还要这么对她？他不也亲口说过自己是他的开心果的吗？
大大咧咧如小燕子自然体会不到紫薇说出“恩怨两清”是怎样微妙的一句话，她只顾庆幸保住自己的小命，也注意不到紫薇平静表情下的幽怨痛苦，还真的以为只要紫薇一身华服地站在乾隆身边，之前的那些伤害和背叛就能一笔勾销。
她能忘，但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太多的人不能忘，不管他们有多想。
小燕子从来不曾明白自己冒犯格格身份不仅是伤害了紫薇，更给乾隆乃至整个爱新觉罗家带来了怎样的耻辱和流言。她也从没想到在有心人眼里自己竟然和乱党有了关系，而且还扯上了刺杀的头绪。
小燕子只知道自己是格格，紫薇原谅了她，皇阿玛也不杀她，她仍然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还珠格格。
可为什么一切都突然变了？
一路上伺候下人的警惕和粗疏她只当是旅途忙乱，等福尔康来接她后不就都好了吗？小燕子自认是很体贴的，按令妃娘娘的口信，耐着性子不去看事务繁忙的皇阿玛，只一个人安心养病。
回宫后她依旧住在淑芳斋，倒没感觉出多少不同，只是依旧拘谨——不是问题，永琪不是说很严格很凶的太后回来了吗？肯定是那个老太婆在作怪，她小燕子惹不起就躲呗，反正永琪给她找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一点也不无聊，只可惜紫薇不肯和她一起住，否则两个人在一起该多开心啊。
然后……然后一夜之间突然就不一样了。
下人的疏离拘谨陡然变成了嘲讽和蔑视，伺候的人没有了，好饭好菜没有了，连自己房间里的好东西都被人搬走——小燕子拦不住，生气了要动拳脚，那些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也敢挡，有一个还毫不留情把她摔到了树上！而赶来的侍卫竟然也不管那个犯上的奴才，反而把她关到厢房里……
小燕子终于感到不对了，她怕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复和她说“还珠格格染病死了”，而那些人素来就看不起这个野格格，只等着看她笑话哪里有耐心和她说清楚？何况又涉及到了皇家阴私和五阿哥，他们只怕舌头不够牢靠呢。
外面闹得昏天黑地，淑芳斋里得不到半点消息的小燕子只闷头重复着“逃跑——被抓被关——叫骂——被骂——逃跑”，直到被捆入景仁宫时仍然是懵懂的；就是成了个景仁宫不见天日的小宫女，她还是不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永琪怜爱她，说话自然委婉，反倒弄得小燕子更糊涂。
不过有一点她是不糊涂的：皇上宠她，她就是皇宫一霸；永琪宠她，这景仁宫自然就是她的天下。
——永琪这小子口口声声说爱她，竟然把她堂堂一个格格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