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那堆“死人”突然开口说了句话:“给我们留两支火把,黑灯瞎火的没法下山啊。”
朱棣回头就是一顿吼:“死人还那么多废话,自己想办法下山,不然就在这儿睡一夜,等天亮了再下去。”
可怜那个开口的“死人”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吼了一通,居然忘记了再开口。待到他反映过来时,朱棣已经带着四路军走了很远。
夜晚的龙驹山,路出奇的难走。到处都是横亘出来的树枝和不知名的灌木,粗糙的枝桠在手臂上脸上凛冽划过,防不胜防。地面凹凸不平,一不小心就会被突出来的树根和石头给绊倒。林子深处不时传出飞禽奇怪的鸣叫,让人毛骨悚然。
朱高炽握着指南针,跟朱棣一起走在最前面。
朱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刀,替朱高炽砍掉拦路的枝桠,口中还不停的提醒着“炽儿,小心”。
一行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红方的警戒线,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开始闪烁。
朱棣仰头看了看那颗明亮的星子,挥挥手让所有人把火把熄灭,掩藏在灌木丛中原地待命。
红方大营之外,就地取材用木头搭建的城墙虽然没有石墙那么坚固,但一时半会儿要攻下来,那也绝不是容易的事。
城墙东西方向,分别有两个高高的眺望台,站岗的哨兵不时的向四周来回张望。眺望台的四角,栓了八只铃铛,而与铃铛连接的,是一条条向四方延伸的细小金丝,正好连到通往大营的几条必经之路上。
那金丝极其细微,在黑暗中,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到。而蓝方军队不管从哪个方向上来,只要一有人碰到那金丝,两边眺望台的八只铃铛就会疯狂的响起来,到时候红方阵营肯定会全副武装,据营反击,将他们阻挡在营地之外,进不得半步。
朱高炽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发出一阵感叹:“这法子好啊,以后说不定能用上,连巡逻的兵士都可以省了,简直就是现代的红外线啊。”
朱棣疑惑的看他一眼,朱高炽立刻意识他又要提问,可现在他实在是没时间给他解释,于是赶紧继续出声岔开话题:“还好我们没从原定的山路上来,不然就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朱棣回过头,看着五百米外那座戒备森严的大营,皱起眉头:“现在也着了他们的道儿。”
“嗯?”朱高炽看向他。
朱棣抬手朝大营的方向指了指:“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朱高炽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片刻之后便看出了问题——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红方大营,所有的树木都被砍得光光,形成了一片残留着无数树桩的空地,连一点遮蔽物都没有。如果他们这个时候贸然进攻,他敢保证,还没跑到营外,就会被红方的乱箭射得一个不剩。而那些砍下来的树木,估计都被用到了建造临时城墙上。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一来利用树木加固了大营,二来在大营外留出这么一块空地,能更好的阻拦和监视蓝军的行动。
朱高炽抬头看着朱棣:“现在怎么办?”
朱棣沉默了半晌,吐出一个字:“等。”
朱高炽无言,但他知道,就目前的形势看,除了“等”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二路军已经全军覆没了,他们这四路军只有一千人,而从另外两个方向上山的一路和三路军队,似乎还没赶到,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伏击。
两父子蹲进草丛里,后面跟着的兵士没有听到进攻的命令,也只能原地继续待着。
朱高炽碰了碰朱棣的手臂:“天快亮了,咱们时间不多。如果强攻,胜算有多少?”
朱棣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比出三根手指。
朱高炽惊讶道:“才三成?”
朱棣点点头:“咱们没有火器,没有盾牌,就算能够以一敌百,那也要能够接近大营才行。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全部安全到达大营。”
朱高炽沉默下来,算计着只有三成把握到底要不要放手一搏。
朱棣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笑笑说道:“别着急,现在刚过寅时中,如果在寅时末他们还没到,我们再决定是否要进攻。”
朱高炽点点头,正要说话,小腿肚上突然一疼,眉头直接就皱成了个川字。
朱棣看到他表情不对,赶紧问他怎么了。
“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朱高炽边回答边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腿,却抹到了一手黏湿的液体。凭着自己这些年作战的经验,他知道那是血。
可是,刚才那一下似乎咬得并不重,他也根本没感觉到有多疼,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刚才咬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事吧?让我看看。”朱棣说完便要弯腰去查看他的腿。
朱高炽赶紧把那只沾满血的手不留痕迹的藏到身后:“没事。”
朱棣狐疑的看着他:“你确定没事?”
朱高炽点头:“我确定。”
朱棣还要坚持,可这个时候南边的天空突然窜起一颗黄色信号烟。
“一路军有消息了!”朱高炽指着天空,朱棣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颗红色信号烟紧接着冲入天际。
朱棣兴奋道:“一黄两红,他们是要其他人马等候进攻的消息。看来那边是想出突袭的办法了。”
“嗯。”朱高炽应了一声,没有力气再说话。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起来,无法流通,多说一句话都能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是黎民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林子里几乎是面对面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加上最后的进攻即将爆发,朱棣根本没有注意到朱高炽的变化。
所以,当两刻钟后,天空出现三枚连续的红色进攻信号烟,朱棣大吼着“冲”的时候,朱高炽甩甩头准备打起精神一鼓作气冲出去,却没想到刚才那条流血的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连半步都无法迈出,就这么直直的栽进黑暗之中。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朱高炽只听到朱棣急切的叫喊,以及将士们混乱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我说我不会那么无聊吧,绝对不会再用炮弹把炽儿给送回去的……(要送回去我也用其他办法啊)咳咳咳……你们当我啥也没说……总之离离不会那么无聊的,来都来了,还回去干嘛。他回去了我家老四怎么办啊?离离让他受伤是有用意的,我这个亲妈可是要为他解决一个大麻烦的。所以现在让他受一点点的苦,也是无伤大雅的吧,是吧是吧是吧?(离离被锅碗瓢盆砸晕……)
第九十八章、毒发身亡
急促的马蹄在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埃,从龙驹山出发,朝应天疾驰而去。
朱能坐在马车前面,手中的鞭子不停的抽在马臀之上,恨不得让马儿长出翅膀来,在下一刻就飞回皇宫。
朱棣坐在车内,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朱高炽,心急如焚,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炽儿,你坚持一下,马上到了,马上到了……”
张玉坐在一旁照应,不小心碰到朱高炽的手,竟发现已经冰凉彻骨。赶紧起身撩了帘子朝朱能吼道:“快,再快点!”
“驾!”朱能知道情况情况紧急,也不多话,狠狠朝马臀上抽了两下,希望它能够看在老天的份儿上跑得再快些。
马车后面,沐晟带着百名侍卫策马紧跟其后,以保证朱棣和太子的安全。
而沐昂,已经在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城,召齐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在武英殿等候救治。
马车在一个时辰后停在武英殿门口,朱棣将朱高炽从马车上抱下来,疯了一般冲进殿内,将他放到床榻之上,转身拎了个太医就拖到床前,喘着粗气道:“救他!”
可怜的太医战战兢兢道了声“遵旨”,转身打开随身的医药箱,替朱高炽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此时的朱高炽面色苍白,脉象虚无,浑身上下冰冷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那毒物所咬的伤口处,紫黑色的血迹已经凝结,白色絷裤被染得触目惊心。可令人奇怪的是,被咬的小腿除了那细微的伤口,竟然不红不肿。嘴唇和指甲都已经变得污黑,显然已经是毒入肺腑,无力回天。
太医吓得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转身跪倒在朱棣面前,语不成句:“皇……皇上……微臣无能……”
“滚!”朱棣不等他说完,便一脚将人踹开,拉过另一个太医甩到床前:“你来!”
那名太医抖得比前面那位还厉害,取了枚银针对准朱高炽手腕儿的穴位扎下去,不消片刻,那根银针就变得通体污黑,吓得他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皇上……殿下……殿下已经……已经……”
“你敢胡说八道,朕就诛你九族!”朱棣将手指捏得咔咔响,转身将站在身后的太医一个个全拉到床前,指着朱高炽咬牙切齿吼道,“如果救不活太子,你们通通给他陪葬!”
太医们明知无能为力,却不得不极力救治。
太子殿下生命垂危,皇帝陛下龙颜震怒,朝廷内外一片凄风惨雨。一天之中,竟然有三位太医院的官员被下狱,五名伺候不周的宫人被杖责。皇宫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了朱棣的逆鳞,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朱高炽的伤口实在蹊跷,数十位太医集体会诊,查阅了太医院、藏书阁里所有关于医学的古籍,竟无法得知是何毒物所伤。伤口处有两个细微的小孔,乍一看像是被毒蛇的牙齿所伤,但他的症状又完全不像。因为没有一种蛇毒,会有这么奇怪的症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高炽的气息越来越弱,有好几次,朱棣将唇贴到他的唇上,都感觉不到半点的呼吸和温度。
他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不会笑,不会闹,也不会突然睁开眼,叫他“父皇”。
所有的太医都说太子殿下毒入骨血,回天乏力。
于是,所有的太医都被朱棣打入了天牢。
朱棣说,如果太子活了,你们就能活,如果太子没了,你们就等着死。
徐仪华到武英殿的时候,朱棣正握着朱高炽冰凉的手坐在床边,用手中温热的棉布一下下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企图让他的脸恢复出一点血色来。
他的动作轻微而认真,仿佛稍微加重了点力道,就会惊醒熟睡的朱高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