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挽舟和楚绍云出了石屋,其余机关不过是陷阱飞矢之类,二人携手共进,相互提携,终于出了洞窟。
其时天边现出鱼肚白,一点曙光自山后透出,竟然已是黎明。解挽舟一身伤痛,只感到冷风拂面寒意袭人,就如同刚刚死去又活过来一般,身心俱已疲惫到极点,当啷扔下手中长剑,跌坐于地。
这一番死里逃生,本该庆幸解脱,但一想到困在洞内生死不知的蒋雁落和颜瑾,解挽舟心中殊无欢愉之意,只是怔怔望着山巅日出,一句话也不想说。忽觉身后大椎穴被人按住,紧接着一股暖流徐徐而入,便知是楚绍云为自己疗伤,当即盘膝坐定,全神贯注,待内力运行七十二周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身轻气爽,疲劳之态一扫而空,脑中一片清明,身上有些外伤,却已无大碍。
楚绍云道:“时辰已到,师父还在血筑等着,咱们快些。”
解挽舟这才想起天赐守阳丸的解药还在江雪涯手里,皱皱眉头,道:“江雪涯要我们只能活一个。”楚绍云看他一眼,道:“因此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解挽舟吃了一惊,这时方知楚绍云早已有了抢解药的心思,他虽不怕江雪涯武功高强,但也知道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祸福难料,一咬下唇,道:“大师兄,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楚绍云回头注视着他,道:“什么?”
解挽舟深吸口气,道:“大师兄,这次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答应过单阳,要把他送回老家。如果你能离开金沙岛,求你把单阳的骨灰带回去,送到江南,成不成?”
少年望着楚绍云,一脸求恳的神色。就在这紧急关头,他念念不忘仍是对单阳的承诺,却没想过自己说不定就会死于非命,再也回不去家乡。
楚绍云目光炯炯,凝视着解挽舟,半晌方吐出两个字:“不成。”转身便走。
解挽舟不料他居然拒绝,又讶异又失望,忙问道:“为什么?你的武功最高,一定能出去。”
楚绍云也不回头,淡淡地道:“你死之前我已经死了,离不开金沙岛。”
解挽舟闻言一怔,随即醒悟,楚绍云言下之意是拼得一死也要护自己周全,感动之中夹杂着几分酸楚。抬头见楚绍云站在不远处,这才想起是在等自己,不由一笑,冲上前握住楚绍云的手。
二人十指紧扣,并肩而行,解挽舟心神激荡,豪气充满胸臆,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剑冢刀丛,不过生死而已,又有何惧?!
二人绕过山坳,回到血筑之中。其时旭日初升,朝阳的光辉映在屋顶上,给整个血筑笼罩一层淡淡的金光。昨日还略显嘈杂的血筑,此时寂静无声。不过一夜之间,岛上数十名弟子、侍仆尽皆死去,偌大一座金沙岛,只剩下楚、解二人,还有等在房中的江雪涯。
江雪涯的房门没有关闭,大敞四开。二人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似乎是月麟香,又夹杂檀香,极为古怪,楚绍云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抬头看时,当中桌上放着一个小小古瓷药瓶,定是“天赐守阳丸”的解药。
解药就在眼前,二人却谁也没有妄动一下,走到屋子正中,停下脚步——若让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解药,那江雪涯也就不是江雪涯了。
果然,二人刚刚站定,就听得传来一阵笑声,江雪涯缓步而出,挡在桌前。他身上穿着黑绒缀红金绣线的长袍,腰间勒着黑红二色绣金的丝带,长袖曳地,双眉入鬓,眼梢斜挑,唇边含笑,光彩照人,竟显得异常娴雅风流。
江雪涯双目在楚、解二人脸上转了两转,微微笑道:“绍云,你答允我的事,可没有做到啊。”楚绍云慢慢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他,又何必多说?”
江雪涯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若是真杀了他,那我可真是要大大失望。”楚绍云缓缓抽出长剑,剑尖点地,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请师父指教。”他可真是沉稳到了极点,如此存亡攸关一决生死之际,仍要有板有眼地尽了礼数。举手投足毫无涩滞,气定神凝,俨然已有大家风范。
江雪涯渐渐敛了笑容。解挽舟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双手微微发颤,大声道:“和他罗嗦什么!”举剑便刺,剑尖上撩,招式未老,斜而下划,正是“梦回剑法”第五式——辗转反侧。
江雪涯身形不动,腰不挺膝不弯,整个人却向一旁移开一尺,恰恰将剑锋避开。楚绍云剑身一挺,抢上疾攻。这一剑剑势如雷,剑风到处,“嘶嘶”有声,余韵不尽,绵绵不绝。江雪涯退了一步,眼睛一亮,赞道:“不错不错。”伸出手掌,轻轻一磕,掌缘与剑锋相交,居然丝毫无损。
不待江雪涯回身,解挽舟挺剑刺他背心,三人战在一处。楚、解二人倾尽全力,攻势极为凌厉,招招不离江雪涯身上要害。江雪涯却一直只用一双肉掌,在二人中间穿梭来去,趋退如电。一时间,只见一黑两青三团身影在屋中腾起落下,倏忽快捷,掌风剑风呼呼作响,墙上桌边、长榻窗牖,被剑气刺出无数个空洞。江雪涯好整以暇,竟伤不得半分。
忽听得解挽舟“啊”地一声低呼,紧接着楚绍云一声闷哼,二人身上先后被江雪涯击中,解挽舟手臂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江雪涯忽然紧攻两招,一手抵挡两柄长剑,一手向上疾拍,口中喝道:“给我下来!”
“嘙啦啦”一气乱响,屋顶被打个大洞,屋瓦灰尘纷纷落下,屋中登时乌烟瘴气。灰蒙蒙中两个人影翻身跃下,就地一滚,避开江雪涯掌风,贴墙站起。
江雪涯看清落下二人,微感诧异:“咦?”解挽舟喜出望外,兴奋莫名,忍不住高声叫道:“蒋师兄!”
蒋雁落对解挽舟点点头,将颜瑾轻轻放到角落里,对江雪涯道:“师父。”
这实出乎江雪涯意料之外,看看颜瑾缩成一团,唇焦舌干,面色惨白,明显是失血过多,猛地醒悟过来,哈哈一笑,道:“对了,你身上还有桃花渡的毒未除净,难怪能逃得了赤血毒蝎。”
颜瑾微微一笑,神情甚是恭谨温顺,道:“全仗师父庇佑。”
江雪涯斜睨蒋雁落:“你也要和我做对么?”
蒋雁落躬身施礼道:“恳请师父赐下解药,我等感激不尽。”
江雪涯摇摇头,道:“血玉印只传给一个弟子,规矩可不是我定的,也不能在我这里打破。”蒋雁落道:“那弟子只好违逆师父了。”和楚绍云解挽舟对视一眼,三人齐齐攻上。
解挽舟上岛时日不过两年,功力不足,但楚、蒋二人均是在岛上长大,日日群敌环伺备受威胁,除了专心练武以免被他人杀死,其余事一概不足论。以往尚要防备其他弟子窥伺,因此从不轻易表露功力深浅,无论怎样都有所保留,此次危机迫在眉睫,再不用遮遮掩掩,尽皆全力以赴。二人毕竟是江雪涯最得意的两名弟子,剑法展开内力运足,果然威力强劲,声势惊人。就连江雪涯,也没了小觑的心思,双掌大开大阖,纷飞上下,专心致志对敌。
三人一番混战,过了三十来招,心无旁骛。颜瑾见形势紧急,偷偷起身,他一路滴血至二人穿过长长的甬道,离开洞窟,失血着实不少。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稳了好长时间眼前才清楚过来。趁着三人殊死拼斗之际,蹑手蹑脚走到桌旁,伸手就要去拿那小瓶解药。
江雪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得身后有异动,回头见颜瑾鬼鬼祟祟去偷解药,叱骂一声:“找死!”跃起挥袖击出。颜瑾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大吃一惊,慌忙就地一滚,卸去大半掌力,饶是如此,仍被掌风扫过,登时昏倒在地。
楚绍云和蒋雁落眼见江雪涯回身击打颜瑾,背后空门大开,更不迟疑,双剑齐出。解挽舟长剑横劈,直奔江雪涯后颈。
江雪涯一手还击,双指夹中解挽舟长剑剑锋,略一用劲,长剑“嘣”地一裂为二。与此同时,楚、蒋二人长剑已至后心。江雪涯一身武功登峰造极,肌肉遇险即缩,身体陡然扭转。二人剑锋无法再深入半寸,只在他身上划下两条既浅又长的血口。
江雪涯身受轻伤,不怒反笑,道:“很不错,不愧为我的弟子。”言下颇有自诩之意,望一望楚绍云,再望一望蒋雁落,脸上忽现出极为古怪的笑容,道,“不过,也就如此。”
话音刚落,解挽舟便觉内力居然不受控制,随着经脉直至手臂,再至剑柄剑尖,一股一股消失殆尽。再一运功,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一点内力也不剩。周身骨节酸软,半分力气也没有,“扑通”摔倒。只听得耳边“当啷当啷当啷”三声连响,自己、楚绍云、蒋雁落三柄长剑纷纷落地。
解挽舟心中怦怦直跳,抬头看时,楚绍云和蒋雁落尽皆一脸骇然之色,软身跌坐于地。
屋中五人倒下四人,只剩下江雪涯站在原地,嘿嘿冷笑两声,道:“‘素月焚香’,滋味不错吧。”说着,斜睨楚绍云。
楚绍云恍然而悟,嘶声道:“‘素月焚香’是克制‘天赐守阳丸’的毒药!难怪你在房中点了如此多的香料。”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面容扭曲,声音微微发颤,显然是惊惧交加,不能自已。
原来历代血玉印控制门下弟子,既是凭掌门一己之力,也是全靠“天赐守阳丸”。但他们也怕这许多弟子有一天会群起攻之,或设下什么诡计,另外,也为了防止从洞窟中最后能活着出来的,不只一两名弟子,因此,特地寻找一味“素月焚香”,用以克制“天赐守阳丸”。这种香料,寻常人等用了毫无异样,但若是被身中“天赐守阳丸”之毒的人闻到,不久后便会内力流失,浑身酸软无力。
用此毒时,必是师父身上无碍,而弟子服用“天赐守阳丸”,万无一失。只是素月焚香味道奇浓,江雪涯怕楚绍云知晓这种毒药,是以在房中点燃数种香料,以隐藏素月焚香的味道。
江雪涯微微含笑,慢慢踱到楚绍云的身前,道:“你为了这个解挽舟,不惜与我为敌。其实,只要你杀了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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