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挽舟浑身一震,一张脸涨得通红,再顾不得别的,几步冲到楼梯前,大声叫道:“大哥!我是挽舟啊!”
楚绍云目光一闪,没有做声。祝寒彻动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嘲弄地撇撇嘴。只听得那人惊讶地叫道:“弟,弟弟,是你么?”一人箭步冲上,和解挽舟紧紧抱在一起。
解挽舟阔别两年,终见亲人,心中激潮澎湃悲喜交加,忍不住流下泪来。两人相拥一处,久久不愿分开。楚绍云第一次见这等亲人久别重逢的场面,眉头微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祝寒彻面色一冷,重重地咳了一声。
那人一偏头,看见祝寒彻,诧异地道:“咦,你怎么先,先来了,我还找,找你呢。”祝寒彻一挑眉,道:“兄弟相见是正经事,找不找得到我,又有什么相干。”那人搔搔脑袋,憨憨一笑。解挽舟听他出言讥讽,心中不喜,不愿理睬,拉过哥哥道:“这位是大师兄楚绍云。哥,要没有他,弟弟真回不来啦。”
那人忙拱手道:“在下解挽风,足下大恩,解家上下没齿难忘。”他感激楚绍云对弟弟出手相救,语气极为诚挚。楚绍云眉头皱得更甚,心道:我对挽舟好是我的事,用你谢什么。总算看在解挽舟的面子上,微微点点头。
解挽风秉性淳厚,脾气极好,见状也不以为忤,对解挽舟道:“弟弟,这,这是祝寒彻,你,你们见过啦。”
解挽舟只好一拱手,祝寒彻冷笑道:“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魔教中人?”解挽舟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向解挽风。魔教赫赫闻名,和白道正义人士势不两立,彼此争斗近百年,仇深似海难以尽述,哥哥怎么会和这种人交朋友?正疑虑间,祝寒彻手中横笛一摆,面上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你什么人?”
解挽舟听他话中别有深意,不由自主望向解挽风,却见哥哥陡然间面红耳赤,神色忸怩,呐呐不能成言,似乎极为尴尬,眉目间却隐约有一丝甜蜜。解挽舟啊呦一声暗道不好,这种神情似成相识,绝非寻常,急忙将兄长拉到一旁,低声道:“哥,你和他……”
解挽风有些难为情,但又不愿违心否认,便道:“我俩好,好,好得很。”解挽舟瞪大眼睛叫道:“那怎么成!青城柳姊姊怎么办?二哥你可不能背信弃义啊!”
解挽风低头道:“那,那是娘给定下的,我,我可不,不喜欢她。”解挽舟正色道:“二哥,咱们江湖中人于信诺二字看得极为重要,你与柳姊姊有婚约在先,岂可弃她不顾?到时追究起来,咱家如何向青城派交代?娘绝不会容你这般不守信义。”
解挽风虽比弟弟大了五六岁,但从小木讷愚钝,秉性纯良,脾气又好,解挽舟却极有主意,聪慧过人,因此在解家,倒是哥哥听弟弟的多些。解挽风听他竭力反对,有些着急,道:“不,不,不是那样……”他笨嘴拙舌口齿不便,急得耳朵都红了,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他们二人站到角落里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大家都是内力极强之人,有什么听不见的?祝寒彻听解挽风被弟弟责难,重重将茶盏敦在桌上,冷哼道:“真是奇怪,挽风和我交好,你管什么?”说话间瞥一眼楚绍云,“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却对别人指手画脚,解二少好强硬的手段。”
他几次三番出言嘲弄,解挽舟早已心中忿怒,也不顾哥哥阻挡,高声道:“魔教匪类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一定是你这妖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妄图使哥哥身败名裂,真是包藏祸心。”
他们二人之间确是祝寒彻引诱解挽风,解挽舟无意之中点出真相,令祝寒彻听得刺心,双目冷冷地射出寒光来,握着墨玉笛的手微微收紧。楚绍云站在桌旁不声不响,感到祝寒彻身上杀气袭来,慢慢握住长剑。
解挽风感到身边气氛微妙变化,慌忙强上一步道:“弟弟,不怪寒彻,是我喜欢他!”情急之下仓促开口,居然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凝滞。解挽舟一脸惊愕,祝寒彻喜不自胜,忍不住微微一笑,当真如冰雪消融、梅花初绽,登时映花了解挽风的眼。
解挽舟见哥哥凝视祝寒彻,目光发痴,他知道哥哥是个死心眼,一旦认定什么轻易不会改变,这件事急不得,当下眼珠一转,道:“哥,我一早没吃东西,现下可饿坏啦,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解挽风回过神来,忙道:“正是正是。”轻轻抚摸弟弟的头发,脸上满是怜惜,“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转身吩咐店小二上酒上菜。
解挽舟拉着哥哥的手道:“昨晚我们被单林森那个老糊涂撵出来啦,一夜都未得休息,还是先找个房间睡一觉吧。”
解挽风没口子地答应。祝寒彻冷下脸,嗤笑一声,两个小童子见机甚快,道:“公子,小的这就去安排。”
四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大客栈,两个童子忙前忙后,将房中原有被褥巾栉杯盏等物,一律弃之不用,全部焕然一新。又燃上焚香,净水擦地,祝寒彻这才施施然踱进去。
解挽舟见不得祝寒彻这等做派,让他想起江雪涯,只觉愈发厌烦,拉住哥哥和自己一屋,聊叙别来之情,楚绍云自去歇息。
解挽舟将哥哥和祝寒彻分开,就是想探听一番二人到底到了何等地步,没吃两口菜,就问道:“哥,你和那个姓祝的是怎么认识的?”
解挽风给他夹口菜,皱眉道:“什么姓,姓祝的。论年岁,你,你该叫他一声哥。”解挽舟撇撇嘴,心道:娘要是有他这么个儿子,非得气死不可。解挽风心疼弟弟吃苦,连着将好菜夹到解挽舟碗里,见他吃得香甜,心里高兴,笑道:“爹要是知道,知道你回来,得,得多喝好几壶酒。当年家里,家里人都吓坏啦,怕,怕你有个好歹。派了那么多人手出去找,也,也找不到。后来,后来娘说,算了吧,就不找了。为这个,爹爹还,还和娘生气了。”
解挽舟惦记哥哥和姓祝的那点事,也没听解挽风说什么,只追问:“你到底和他怎么认识的?”解挽风见弟弟不依不饶,叹口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他嘴笨说话慢,有时候颠三倒四的,解挽舟还是听出个大概。
原来祝寒彻拒绝再任魔教教主,掷下印信扬长而去,如此率性随意,恣意妄为,惹恼了魔教一众高手,汇聚一处要将祝寒彻置于死地。竟被白道人士听到些风声,趁机落井下石。黑白两道高手合并,和祝寒彻大斗一场。祝寒彻侥幸取胜,却也身受重伤,跌落山涧,正被路过的解挽风救起。
解挽风救他时,也不知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祝寒彻,还道是个寻常侠士。祝寒彻虽未故意隐瞒,但他性子冷淡,解挽风不问,也就不说。他的功夫高解挽风着实太多,丝毫也没把这个只知憨笑傻里傻气的男人放在眼里,只等着伤一好就杀人灭口。
解挽风在家乡绰号“大阿福”,脾气好得不像话,祝寒彻眼高于顶,被人服侍惯了,极自在地坐着看解挽风练武做事,时不时就要讽刺几句。他不会顾及别人颜面,说话又毒又狠,牙尖嘴利毫不留情,解挽风却只一笑而已。有时候祝寒彻明明是在明褒暗贬,语意嘲讽,解挽风都只当好话听了,反倒十分高兴。弄得祝寒彻除了翻白眼自己赌气,一点办法也没有,脾气上来几次三番险些杀了这个怪人,想想自己伤势未愈,他死了又没有人这般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只好咬牙忍了。
什么时候两人开始暗生情愫,解挽风也说不上来,是魔教派人来寻觅,他不顾那人叱骂,背着他仓惶逃开的时候?是那人明明伤好,却隐瞒起来继续使唤他捉弄他的时候?是他做事笨手笨脚出丑惹得那人笑出声来的时候?是他傻愣愣看着从河中沐浴出来的那人,呆呆地说:“你真好看”的时候?还是那人几次在深夜之中,要杀死自己,却终究下不了手的时候?
就在解挽风已然知道祝寒彻伤势痊愈就要分开之后,他突然涌上一种不舍的心情,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练武是父亲之命,订婚是母亲之命,喜欢的东西要让给弟弟和妹妹,除魔卫道是身为解家子孙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已经太习惯于顺从,而不是去要求。可在那一天晚上,他喝醉了,朦胧之中看见祝寒彻的眼睛,像星星那样美,他突然想把这种美好,永远拥在怀里。
那天晚上,璀璨的星光像碎宝石一样,洒满湖面,微风吹皱湖水,泛起一片涟漪。
波光潋滟,心醉身迷。
解挽风一想起那时的情景,不禁面热心跳,偷眼见解挽舟面露疑惑,心道:这些可不能对他说。也就住了口,只说自己救了祝寒彻,相处一段时日,觉得那人处处都好。
解挽舟皱眉,在他眼里,祝寒彻长的就像个妖人,哪里都不好,哥哥竟对他死心塌地爱逾珍宝,真是活见鬼。一撇嘴道:“我看我和你说什么都没用。哥,你想过没有,怎么对母亲交代?娘能同意吗?”
解挽风想起母亲,心里也是犯难,愁绪满腹长叹一声:“我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到时候再说吧。”
解挽舟见劝无可劝,只好转了话头,问一问父母身体如何,妹妹怎么样了。解挽风心头松了口气,求之不得,将家中情形一一说来。兄弟二人吃罢了午饭,品茗相谈,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店家进来点灯,身后跟着祝寒彻一个童子,道:“解公子,我家公子还等你过去呢。”
解挽风啊呦一声站起,道:“弟弟,我,我回去睡啦,你,你也早,早些歇息。明,明日咱们一同回,回,回家。”
解挽舟知道拦不住,腹诽一阵就去找楚绍云。解挽风跟着那童子回到房中,祝寒彻早已沐浴罢了,歪在床上吃茶。两个童子悄没声地退下去,关好房门。解挽风站在地上,道:“你为,为什么抛下我先,先来嘉兴。是不是要对,对挽舟不利?”
祝寒彻斜斜倚在床头,支着下颌,道:“是啊,那又怎样?”他故意先解挽风一步而来,就是要看看这个解家小少爷是个什么货色,若是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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