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了个懒腰,将书搁在矮几上,声音清澈悦耳:“本王在等你。”
殷逐离令侍女传饭,上前将他抱起来。盛夏酷热,他衣下什么也没有穿,身上衣料质地轻薄,殷逐离将他抱在怀里,只觉得衣下肌肤触感柔滑至极。她心头微动,在他耳际轻吻了一记,他猫儿一般地蜷在她怀里,食指在她衣上画圈:“逐离,皇兄让我去何南巡行。”
殷逐离一怔,手臂环过他削弱的肩:“嗯,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和桑麻收成都不错。河南离长安不远,正好我陪你同去,看看那边铺面的铺货情况。”
侍女上了菜,殷逐离将他抱到椅子上坐好,突然外面有人来报:“大当家,斐记的伙计同我们的人在码头上打起来了!”
殷逐离仍是给沈小王爷布菜,淡然道:“谁赢了?”
那下人踌蹰了一阵方答:“回大当家,我们伙计多,但负责装船卸货的应头儿受了些伤。而且……而且……”他咬咬牙,一口气说完,“死了三名伙计!”
殷逐离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他低埋了头,半晌仍一脸气愤地道:“大当家,是斐记的少东家先动手打人的!他们的船堵在我们船前面,久不卸货。我们那船载的鱼鲜海货,闷在舱里一整天,日头又晒,眼瞧着多半都死了应头儿才找他们理论的!”
殷逐离也不再用饭,起身道:“备马。”
沈庭蛟也随即起身:“我也去!”
殷逐离看看他,半晌方答:“好。”
夜晚的码头,仍是人声喧哗。殷逐离抱着沈庭蛟下马,见地上血迹仍森然。几具尸体被厚重的帆布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她将沈庭蛟护在身后,倾身掀起帆布一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周围的伙计已经围了上来,嘈杂地讲述事情始末。那斐家少东斐定宇也怕殷逐离动手,周围跟了好些个人。殷逐离也未找他理论,半晌外间响起马蹄声,众人转头,方见唐隐也策马而来。见殷逐离安然无恙,他略松了口气:“你同他谈,若要打架,自有师父动手。”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是一阵骚动,码头上都是些装卸船货的伙计,又有哪个真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的。若真动起手来,只怕当场便要血流成河。
殷逐离却不能真任由这两拨人再打起来,大家都是商人,求财而已。若要拼命不如落草为寇算了,还经什么商?何况长安城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又岂能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堂堂一个斐记少东家给打杀了?
她沉声吩咐码头的管事应德正:“联系死伤者家属,每名死者给予一千两安葬费用,伤者一律五百两。”
现场又是一阵骚动,一些没受伤的也觉得头脚疼痛起来。她又近前查看了码头上的船只,见舱中鱼虾果然已死大半,面上只是冷笑:“应德正,明日将这批鱼虾全部挖坑填埋。”
应德正闻言一惊:“大当家,这……这可都是银子啊。”
殷逐离声音冷淡:“殷家七代商贾,凭的就是一个信字。既然各处酒楼承诺了使用鲜虾、活鱼,就绝不会将任何一条死鱼送进厨房。”
应德正微敛眉:“大当家,如此一来,光今日一事,我们就损失了十多万两银子。”
见他头上伤口只略作了包扎,殷逐离语气略缓:“无事,派人去办吧,你这伤也再去包扎一下,伤着头可是了不得的事,仔细些方好。”
应德正应声,匆忙找人去办,殷逐离这时方才看向斐定宇:“斐公子,钱债易偿,命债难还。”她面带微笑凑近斐定宇,轻声道,“斐公子何必下如此重手,他们是杀你爹了还是干你娘了?”
斐定宇悖然大怒,一把揪住她的领子,一拳打在她右颊。斐定宇也学武,但依殷逐离的身手怎么着也能避开。他做好了被人拉开、被殷逐离反揍、被唐隐反揍的准备。所以这一拳打在她脸上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胆!竟敢殴打皇亲国戚!”随后赶到的长安府尹便不那么好说话,“把这个人,连同闹事的众人一并带回去!”
这是个捞油水的时候,这斐记家里也是金山银山数之不尽的主儿,是以他特别卖力,务必要让斐家多出出血,顺便还可以讨好殷逐离,何乐而不为?
沈庭蛟已经气炸了:“混账东西,竟然敢打本王王妃,本王要诛你九族!”
殷逐离拍拍他的头,回头朝唐隐点头一笑,唐隐看看她脸颊,略皱了眉,自腰间掏了药膏,替她揉脸化淤:“回头怕是要肿了,这几天可怎么见人?”
殷逐离任那指腹沾了清凉的药膏在脸颊磨娑,无半分不适之态:“有人舍命,逐离不过舍脸,又算什么呢?”
沈庭蛟一直站在她身边,殷逐离其实是最不喜别人碰触的,可是对二人这般的亲昵之态,她似乎早已习惯。
莫非这个人竟然是唐隐?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是师徒啊……
沉思间殷逐离揽了他的肩头:“好了,回去吧。明天同我入宫一趟。”
沈庭蛟略略点头,人依偎在她怀里,目光却看向策马远去的唐隐。唐隐,长安名士,擅书画丹青,身手不凡。早年一直恋慕殷碧梧,殷碧梧病逝之后,一直留在殷家,任殷逐离的教习先生。
原以为殷逐离一直视他如父,但这么样的一个人物,其实大有可能。虽然恋师有背人伦,但殷逐离这家伙本就是个浪荡的东西,几时讲究过人伦?
他目光几转,冷不防口中一甜,却是殷逐离喂了块糖进来:“坐好,你晚上什么都还没吃,我们得快些回府。”
他点点头,将脸贴在她胸口,不再说话。
身后郝大总管已经赶到了码头,应德正已经找了人,正准备找地儿挖坑,他以手中算盘猛敲他的头:“糊涂,这般事情自然是要等天亮以后广而告之,哪能就这么静悄悄地埋了呢!”
应德正恍然大悟,二人果令人将此事大肆渲染了一番,及至次日坑埋鱼虾时引万人围观。殷家死了三个伙计,赔偿了大笔银钱,几船鱼虾就这么生生坑埋,斐家少东竟然还动手打了殷大当家,说起来真是怎么算怎么吃亏,众人议论纷纷,无不为之愤恨不平。
第三十六章:便宜这老贼了
冒犯皇亲国戚一事,可大可小。重则株连九族,轻嘛,也就是一顿训斥。回到福禄王府时殷逐离搁下九王爷,悄无声息地去了趟长安府尹杨崇怀府上。杨崇怀刚刚捕了斐记少东家,此时自然未眠。
殷逐离也不跟他打哈哈,开门见山地道:“恭喜杨大人,贺喜杨大人。”
杨崇怀知道她同当今天子有些交情,也不敢怠慢,忙将她迎进府内,又命侍从上了甜汤,方才笑道:“王妃笑言了,下官喜从何来啊。”
殷逐离同他在厅里坐了,语笑嫣然:“明日本王妃会入宫面圣。”
杨崇怀面上恭敬之色更浓,她始低声道:“杨大人,冒犯皇亲国戚一罪,可大可小。倒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那斐家公子?”
杨崇怀咬咬牙:“大当家放心,没个万把两银子,他出不来。”
下人上了甜汤,殷逐离执了那盅,轻轻摇头:“杨大人,枉我特意派人给你送财,你也太良善了些。”
杨崇情愕然:“大当家,您的意思……”
殷逐离以银勺搅了搅汤盅,不紧不慢地道:“斐家虽不比殷家,但也是几代巨商。明日本王妃一入皇城,他必认定本王妃会在王上跟前禀奏今夜之事。倘真本王妃当真奏明天子,只怕他们斐家当即便是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杨崇怀闻言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大当家认为……多少合适?”
殷逐离笑笑,缓缓伸出右手,五指全张。杨崇怀打了个哆嗦:“五万两?”
殷逐离朗声大笑,笑完之后,轻轻摇头,杨崇怀一头冷汗:“五……五十万两?”
殷逐离起身拍拍他的肩,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杨大人,此事殷某损失不少,四船鲜货,三个伙计,殷某还挨了一记老拳,您得了好处,可不能薄待了殷某。”
杨崇怀心跳未复,半晌方醒过神来:“若当真有这笔进账,事成之后,殷大当家一切损失,自有下官贴补,下官定忘不了大当家的好处。”
殷逐离点头:“时辰不早了,本王妃先回府了。大人切记,这个价买一个家族的存亡,已是再廉价不过,万不可议价。至于牢中的斐大公子,还忘杨大人替殷某好生招呼一番。”
那杨崇怀也是个老奸巨滑的主儿,当下便面现难色:“大当家,出事之后斐关山肯定也会四处打点,这人只怕不好动。”
殷逐离头也未回:“一拳一百两,若实在办不了,殷某也不能难为了大人。”
杨崇怀眼前一亮,仿佛看见了那金灿灿的元宝,忙不迭恭身道:“王妃放心,牢中虽有看守,但不听管教的犯人也是很多的,偶尔起个争执什么的,朝廷哪管得了啊……”
待殷逐离一走,他忙传了狱中牢头,仔细交待:“你找几个重犯,闹点事儿,围住那斐家少东,能打多少拳就打多少拳,只要不打死……”
牢头会意,忙下去办。杨崇怀还有些不甘:“斐公子啊,你说你要是个铁打的多好哇……”
……
第二天天色未亮,斐关山已经候在福禄王府门外。殷逐离替沈庭蛟收拾整齐,只给了门童一句话:“不见。”
待入了宫,她径直陪着沈庭蛟去见何太妃。何太妃在佛堂,她第一次进去,里面却甚为简朴,佛龛上贡奉着观世音,手持净瓶,宝相庄严。她嘱沈庭蛟上了柱香,殷逐离不用她多说,也像模像样地拜了拜,上了柱香。
何太妃声音冷淡:“你也信佛?”
殷逐离轻笑:“我虽不信,却也不会不敬。”
何太妃脸色缓和了些,只道婆媳两个要话话家常,打发沈庭蛟去外面候着。沈小王爷是个听话的,立时就欲出去,殷逐离还有些不放心:“让两个丫头跟着,不可走远。”
他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母妃……”
知子莫若母,何太妃立时就瞪了他一眼:“本宫莫非还会欺负自家媳妇么?”
沈庭蛟一滞,只得躬身退下。见他掀帘出去,何太妃始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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