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蛟轻笑,笑意微绽,如同春暖花开,可嗅苏合馨香:“皇兄,傅太后令我母妃十数年孤苦,臣弟还愿前来送你一程,你当感恩。”
立于两排的奴才上前,眼也不眨地将沈庭遥解下来,任他不断挣扎仍是将他架到火红的铜鼎上。那皮肉不过刚刚触到鼎沿,便升起一团浓烟,皮肉焦臭的味道散开,殷逐离也觉得足下一痛,不由往后一缩。
她是商人,虽然见识多广,然则这样的生煎活人的酷刑,着实是第一次见。沈庭蛟紧紧挽了她,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口,语声温暖如四月晨曦:“逐离不怕。”
第五十六章:过河不拆桥
生煎活人,殷逐离倒是不怕,她只是觉得好歹相识一场,要杀要刮给个痛快也就罢了,何必施以这般酷刑。
而且现在立场转变,伴君如伴虎,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慢!”
沈庭蛟含笑看她,他生得太美,展颜间更如澹澹月光:“怎么?”
殷逐离回他以微笑,扬声道:“九爷,逐离是个附庸风雅之徒,九爷更是要作圣贤明君的,如何能做这般残暴无趣之事呢?草民倒是有个好主意,先前这位王上不是盘算着兄死弟及么,现在宫中还有皇后曲凌钰,九爷莫若也来个兄死弟及,只怕比生煎了他有趣。”
那边沈庭遥已经怒视她,目若喷火:“殷逐离!朕当真看错了你,你这奸邪小人!”
殷逐离很谦逊地向他拱手:“过奖过奖。”
沈庭蛟松开揽在她腰际的手,语声温柔:“王妃开口,朕自然无有不应。既是如此,就待朕迎娶了曲凌钰再来请皇兄上路吧。”
殷逐离眼波微漾,忽然揽住沈庭蛟的脖子,印上他的红唇。这动作突如其来,周围都是群五大三粗的爷们,立时就别过了脸。沈庭蛟虽不解其意,但对她的示好,却是受用无比。
那一番唇齿纠缠,纵然是众目睽睽之下,沈庭蛟仍然有些心猿意马,揽在她腰间的手几次欲向上游离,终是顾忌着周围耳目,许久方低声道:“这里不方便,先回宫罢。”
殷逐离点头,他拥了殷逐离出去,身后骂声不绝,二人都是脸皮奇厚的主儿,丝毫不以为耻。
沈庭蛟将殷逐离送回昭华殿,仍是去了御书房。他每次过去殷逐离这里都带着内侍总管陈忠,陈忠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这宫中的女人,全赖一个人的宠爱而活。这位新皇也是在宫中长大的,他比谁都明白在后宫不受宠的女人会是如何一个受尽欺凌的下场。是以纵然忙得焦头烂额,他却也经常过来这边看看。
也告诉宫中诸人知道,这女人虽然还没立后,却仍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看透了这层心思,他对昭华殿的事自然就万般上心,一应用度完全是按皇后的礼制安排。宫人得大总管吩咐,自然也就万般上心。殷逐离除了不能出这昭华殿,过得倒也还滋润。
然则殷逐离如果真是一个这般安分的人,他也就不必费心了。
昭华殿,清婉正在发脾气:“大当家,原先我还以为九爷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也是个白眼儿……”
殷逐离赶紧止住她的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她哼了一声,声音放低了些:“他不会是打算把您就这么关一辈子吧?”
殷逐离食指轻扣着桌面,轻声道:“那倒不至于,他不立后,又将我软禁于此,大抵是要做一件我不愿意的事。现今殷家他不能动,那么必是要扶一方势力,与殷家平分秋色,互相制衡。如今大荥,符合这要求的也就是斐家了。”
清婉一听,更来气了:“可那斐家是个好东西吗?每逢灾年,他们拼命涨粮价,要不是殷家压着,早不知做出什么事来了!”
殷逐离哧笑,却是换了话题:“外面有几个人守着?”
清婉竖了指头:“六个,这宫里的侍卫还真是不一样,就算是檀越哥和廉康哥一起出手,怕也讨不了好去。”
殷逐离去苑里抓了只雉鸡,找了个小瓷瓶儿接了一瓶血贴身放好,又咬着那雉鸡的脖子狠狠含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喷出来,衣襟、地板全染了血。她将那死鸡往隐蔽处一扔,便向清婉示意:“愣着干什么,喊啊!”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清婉那个嗓子一喊起来,能将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吵醒。
殷逐离暗暗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好样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外面六个侍卫十分警觉——先前张青已经交待过,这位王妃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留个心眼儿。可是饶是如此,几个人一看那满屋子血都吓了一大跳。这个人若出了事,大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这般一想,一个请太医、一个报告王上、一个告诉张青,清婉还叮嘱另一个:“瞎站着干什么,我们王妃最服鬼医柯停风的药,还不快去殷家传柯大夫?”
这样一来,六个高手就剩了两个,殷逐离装昏,偷袭了一个,剩下一个就容易对付许多。她这个人身手若是在江湖上,勉强能算个名家子弟,若是在高手如云的大内,难免就逊色了些。不使点巧力,要出去还真不容易。
她将倒地侍卫的衣服剥了,也不搁耽,自取了狐裘带着那套从一品御前侍卫的衣服跳出了宫墙。
昭华殿碳火烧得旺,出来就难免冷。长街少行人,大雪积得更深。她租了匹马,一路飞奔至关押沈庭遥的别馆。看守的爷们因着先前她与沈庭蛟那一吻,对她印象极深,立时便有人恭敬询问,她笑得暧昧:“今儿个王上不是说了么,要先迎娶了皇后曲凌钰,但是纳妃什么的繁琐,王上的性子如何等着急。倒是洞房花烛便利……”
她下了马,拿着马鞭往里走,神色坦荡:“但是若要洞房花烛,无他在场,岂不扫兴?是以王上命我前来提他。”
她一人前来,侍卫觉得有点不对,刚一问,殷逐离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当这事儿光彩?莫非王上还要派满朝文武来迎他么?”
那人平白无故挨了两鞭子,怎敢再问。余下的人也都惟惟喏喏地开了锁,殷逐离走将进去,也不多言,自提了沈庭遥,将就铁索缚了,不顾他大声喝骂,拖出去丢在马背上。
其他人还要多说,被殷逐离一眼给瞪了回去——她发火的时候甚是吓人,再想到她早先和沈庭蛟的亲密,谁还敢再问?
殷逐离一刻不停,往君戟江码头策马狂奔。沈庭遥见方向不对,方止了骂声,颇有些疑惑地看她。快到码头,她寻了一处废弃的旧窑,以腰间黄泉引断了沈庭遥身上的铁索,又取了守卫的服饰丢给他:“换!”
沈庭遥还等说话,她以指轻弹手中黄泉引:“少废话!”
沈庭遥急冲冲地在窑中换了衣服,殷逐离替他绾好发髻,以他替上的旧衣沾雪水替他拭了脸,复又道:“记住,你是大内从一品带兵侍卫萧二,老母病重,王上特准回家探亲。”
沈庭遥只是摇头:“没用的,他如何猜不到我是你放走的,我一失踪,他定会命漕运司的人严加搜查殷家过往船只。”
殷逐离不以为意:“不需担心。”
她唤了一个搬工去找殷家负责装船卸货的应老大。寒风侵体,沈庭遥有些咳嗽,殷逐离取了发间饰物、耳上明珠,外加身上的银票,一并递给他:“曲怀觞自天水郡往西逃离,我若是你,就去西边依附于他。”
沈庭遥不解:“你为何帮我?”
殷逐离看着他的脸,冷不防狠狠刮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为了这些年你对老子每次的毛手毛脚!”
沈庭遥被打得晕头转向,那边应老大却过来了。殷逐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他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他便上前领了一身侍卫服的沈庭遥去往码头。
半刻钟不到,码头上便闹将起来。原来是一回乡探亲的侍卫想搭乘殷家的商船,应老大嗓门极大,嚷得半个码头都听见了:“你一个侍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竟然就想免费搭我们殷家的船。我们大当家那是谁?福禄王妃!福禄王现在成了当今天子,她不日就是皇后,你这样的免仔子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觉得我们殷家的商船也要巴结你!”
沈庭遥被吼了个面红耳赤,那边却出来个人:“啧,殷大当家还没登后位呢,你们这些奴才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众人凝目上望,可不正是斐家少东家,他对沈庭遥倒是恭敬,“大人别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角色一般计较。斐家的商船和殷家的船航线都不离,人谁还没有个难处,大人上船吧。”
沈庭遥向他连道了几声谢,临上船前再回头,却见码头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殷逐离的影子?
第五十七章:过河拆桥
雪夜长街已是空无一人,殷逐离踏着冰雪哼着歌,行往西郊。长安城西有山,是几个大家族的陵园,唐家的祖陵,也在里面。
自唐隐迷殷碧梧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唐家和殷家就一直不对付。彼时士、农、工、商,商人最是没地位,读书人自视甚高,难免鄙夷。而唐隐为了一个女人误了终身,最后甚至惨遭横死,唐家跟殷家本就无往来的关系,又交恶了几分。
殷逐离不想再添不快,唐隐过逝后她从未前来拜祭过。她不愿意相信那个清如朗月的男子,真的已化身尘土。可是今夜,许是天气太寒了,连勇气都结了冰,她想要找个地方偷得半刻清静。
她是个好酒的,在一家酒馆里抱了坛女儿红方想起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沈庭遥,自己现在可算是身无分文了。尴尬之下用身上狐裘换了两坛陈年绍兴。
那掌柜虽不识皮货,却也摸得出来——不论如何,这裘衣绝计不是两坛酒能换到的,肥羊不是天天都有,他也就乐得同意了。
殷逐离抱酒上马,里面只穿了一件夹衣,料子仍是烟霞云锦,寒风一吹,她便缩了头。
这样风雪之夜,守陵人早早地便歇下了,世家陵园气派不凡,但究其根底,也不过只是个埋骨的地方。殷逐离翻入高高的围墙,雪地湿滑,她摔了一跤,好在酒坛无恙。
里间石墓数百座,夜间光线又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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